红,灵儿更是如找着机会般,朝钟离笑道:“小嫂嫂,你可是听见了,我哥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是快快找个机会完婚了吧,省得他做梦都念着你,梦不着还责我的不是呢。”
    钟离只顾羞涩地望着阿叶,也不言语。一旁的燕子听得禁不住捂嘴偷乐,应和着灵儿,推了推钟离:“就是啊,小姐,您可是大家闺秀,也不能总是随随便便往这叶家院子里跑啊,快快嫁了吧。”
    两人一唱一和,就这么调侃着阿叶和钟离,钟离只暗暗地掐了掐燕子:“好你个燕子,竟学会取笑我了是不?”
    燕子和灵儿淡笑着闭了口,将目光转向摇椅上懒散的阿叶。
    阿叶轻轻笑了声,仍是那满口的散漫调子,拖着长音懒懒地道:“等年后吧。”
    灵儿满脸溢着笑容惊呼出声:“真的?哥,你过了年就娶钟离小嫂嫂?”
    钟离也是一脸惊喜地看着摇椅上的阿叶。若说年龄,是举行亲事的时候了,只不过,阿叶之前为报家仇一直忙于查案之事,将与她的亲事放在了一旁,而阿叶平日里虽待人亲切,却从不多言,对成亲之事也从未提过,哪知今日被灵儿和燕子一说,他竟随口就应了。
    小奴望着脸上满是欢喜的钟离,又看了看淡笑着的阿叶,将难过一股脑地收起,大胆地开起了玩笑:“叶主人,钟离姑娘,你们可真好呢,成亲时,可要给小奴包个打赏钱呀。”
    这话说得钟离又羞涩起来,忙着应道:“是是是,小奴这么细心地照顾阿叶,怎会不包赏钱呢?”
    阿叶笑眯眯地看着几人,也不再言语了。
    小奴微微点点头,脸上是天真而烂漫的笑颜。
    因为他,她早已不会再去顾及那颗滴血的心了。
    “没关系,”她在心里,对自己暗暗说,“他喜欢就好。”
    ……
    钟离朝院外望了望,说道:“呀,怎么忘了,昨儿个爹爹跟我说山庙上的慧娴师太收养了几个小乞儿,布坊里有些剩下来的小孩子衣裳,还是新的呢,我想着上山给孩子们送过去,省得师太一把年纪了还下山买。”说着,钟离望望阿叶,“你随我去不?”
    正当此时,鹏儿也凑了进来,二话不说便靠着阿叶身边坐下,朝钟离笑了笑:“他是去不了了,皇上召他进宫对弈呢。”说着,指了指门口,正站着冬祭时打过照面的许公公。
    许公公晃着脑袋走进来,满脸媚笑地看着阿叶:“叶公子,圣上朝后得闲,听闻叶公子棋艺不凡,特派老奴请公子进宫对个三两局。”
    阿叶紧了紧怀炉,慵懒地淡笑,慢悠悠地起身,将许公公朝正座上请:“有劳许公公了,阿叶棋艺从没什么超脱可言,莫不知圣上这话是听哪位闲士说的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冬祭长·心惶惶 3(2)
    许公公一撇嘴:“此言差矣,怎能说闲士呢?这满京都传闻卿叶院的阿叶主人文才武略,天生一副好头脑,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了。叶主人一句闲人就打发了,那岂不是满京的百姓都成了闲人?”
    阿叶随意一笑:“传闻而已,实则没几分真。阿叶也就是一介布衣平民,帮着圣上断断案子罢了,若圣上不嫌弃,阿叶也就去对个三两局。”
    话说尽,许公公便在前引路,阿叶朝厅内的几人笑了笑便随在后,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深红的裘袄在霜院中分外显眼。那个懒散的身影顺着小石阶路,不紧不慢地走着,终于淡了色。
    天不知不觉微微阴沉了下来。
    阿叶走后,钟离便带着燕子一起上了山。
    庙宇建在半山腰,要上去也并非易事,两个女孩子为了登上山,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钟离一股脑坐了下来,指着另一条分岔的上山小径招呼道:“燕子,我渴死了,你顺着这小路走个五十几步,就能看见一条常年流水的小泉,舀些水来喝吧。”
    燕子将怀抱的小衣裳放下,望了望那条幽远的小路,回头对钟离应道:“小姐,你先歇着,燕子舀水去了。”
    钟离疲惫地坐在山地上,看着燕子的身影越走越远。
    燕子用心地记着来时的小路,一步一脚印地走着,终望见了那条钟离所言的小泉流,欣喜之余便小跑着到了泉边,拿出竹筒一舀,清凌凌的泉水溢满了原本空空的筒子。燕子起身转头望去,准备朝回走,当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两条山路时,心却惊了。
    路痴的毛病又犯了。
    泉流的东侧一条路,西侧又一条路,而她已经记不清究竟哪条才是来路了。
    天色沉闷,一片青灰。细密的小雨伴着冬风的呼啸,哗然而降,润湿了发丝。
    燕子努力平静着心思,思考究竟来时走的是哪条路,无奈脑子越想越是杂乱,听着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心中禁不住一遍遍地责着自己,怎么这么笨呢,怎么就总是认不清路。
    四处也没个避雨之所,燕子就呆呆地站在雨里,怀揣着刚舀好的一竹筒子泉水。想着钟离小姐一定也淋了雨,她得赶快回去才行。
    忽地,雨似是顷刻间停了一般,燕子微微仰起脸。
    一个在雨中微笑着的男子,发丝微湿,一身银白锦绸华袄,手臂抬过了自己的头顶,宽大的长袖顺垂而下,为她遮住了雨幕。
    是个过路的好心人吧。
    因为燕子身材娇小,那陌生男子又体形高大,燕子一瞬间竟有了是他将自己护在了怀中的错觉。
    燕子一时间羞红了脸,赶忙退步重新站回雨中,将眼前这人细细地看了一番,问道:“公子是?”
    “迷路了吧?”男子不答反问,眉眼之间的淡笑让燕子的心猛地一颤。
    燕子低着头,颇不好意思地答道:“嗯,小姐在去山庙的路上等着我,可是我找不到回路了。”
    他淡淡一笑,调侃道:“是路痴吗?”
    燕子羞得不敢再说话。
    “走吧,我带你回去。”他随口说道,领着燕子朝向泉流东侧的小径走去。
    燕子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英挺的背影,忆起他方才为自己挡雨时的画面,心中荡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
    冬雨恣意飘落。
    “叫我燕子吧。”燕子打破了难得的沉静,朝他轻轻地微笑,抬指理了理鬓间被雨淋湿的发丝,声音中带着些许期盼。
    他转过脸,清澈的明目将燕子打量了一番,露出散淡的微笑,随口道:“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燕子摇摇头:“我更喜欢这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男子笑笑,不再言语。
    待燕子回到钟离身边时,钟离已然被淋得不成样子,拿给小孩子们的衣裳也沾湿了。
    男子送于此,见路程不远了,便向燕子告了别。
    燕子终于还是陪着钟离将衣裳送去了庙里,见过了慧娴师太,又陪着几个可怜的孤儿玩了一阵,待到午后时分,冬雨渐逝,才随着钟离一并下了山。
    夜里,燕子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好,终于忍不住,趴在窗边,望着院外朦胧的清月,在房中桌案上执笔写下几行娟秀的词句: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一股难以平息的惆怅之情在燕子心中莫名地荡漾开来。
    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遇之时了吧。
    冬祭长·心惶惶 4
    寒意侵心,伤了多少离别人。
    夜下的卿叶院更多了几分宁静之色,许是冬雨来过,润了原本干涩的心,连睡意都比以往浓郁了许多。
    摸黑走到窗边,将窗子拉开,月光肆无忌惮地映下,房中之人懒散的眉眼在月下显出几分孤单。
    阿叶本是贪睡之徒,这几宿却难得地失了眠,若睡,也总是睡不安稳。无奈之余,便趴在窗边望月,院外的寒气袭来,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自那日去了皇宫,他的心思便有些乱了。皇上虽说是召其进宫对弈,却在下棋之中时不时地向他打探钟离的家世和喜好。阿叶犹记得冬祭大典那日皇上望着钟离时那满脸惊赞的神色,自那时起,他便觉出了些许不安。
    天下人皆知,这当今署朝的皇帝是出了名地爱美女佳人,此刻韩娘娘得宠一时,过后又不知落花将归何处。钟离天生丽质,是京中少见的美貌,加之眉间生出的那一点朱砂,更是怜人。阿叶虽看世淡然,如今竟也似离不开这怜人的一笑了。
    抬头望冬月。
    阿叶依稀听到街中的更夫,一边敲着竹梆子一边发出绵远悠长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从远处的模糊渐渐离近变得清晰,没过多久又远去了。
    丑时已近。
    阿叶披上裘袄,揣起小暖炉,悄悄地从房中步出,懒散的步子踏碎满院的月色。
    他从后门离开了卿叶院。
    整条街巷都在沉睡,已然不见了秋时欢闹的夜景,天气渐寒,摆夜摊子的也不到亥时便早早地撤去了。如今,巷中空留一个暗红色淡定的身影,用怀炉暖着手,慢悠悠地行走着,夜中不得见他漠然的神色。
    不知不觉来到了僻静的湖边,阿叶望着月下的粼粼波光,禁不住忆起与钟离红线缠指,偕老白头的约定。
    轻轻踮脚,踏过湖面,来到湖心的阁楼之上,懒懒地倚着栏木坐下,将暖炉放在一旁,摸出怀中之埙,放于唇边,他熟记着钟离奏出的那一曲《月中天》的音律。
    悠扬而沉静的埙声在冬日湖心远远地飘散而去。
    催动人心。
    一只乌篷船摇荡着,慢慢朝湖心阁楼靠拢。阿叶心下奇怪,这么晚了怎还会有船,竟还是江南游水所用的乌篷船。
    阿叶定定地望着船只渐行渐近,埙声依旧幽远。
    待到船只完完全全停在了阁楼边上之时,终于从中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阿叶放下埙,不做声地看着这人,只是月下的身影很是模糊,他只凭着感觉依稀觉出他似是也要来这阁楼之上。显然,这人对行船之事并不是很精通,船离湖心阁楼的阶梯还有三步之遥,他却犹豫着,怕掉入水中不敢往前迈步。
    阿叶朝他伸出手,声音中充满着淡淡的笑意:“别怕,我拉你上来。”
    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终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抬脚一迈,险些迈空,他心惊地叫了一声,本以为要落入湖中了,却被阿叶一手拉住,稳稳地上了阁楼。
    他轻拍着胸口,朝阿叶笑笑:“多谢了。”
    阿叶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他,身子与自己相较起来有些矮小,头戴一顶褐色棉帽,头发只是随意地扎着,凌乱之余显得有些滑稽,怎么看怎么好笑。
    “小兄弟,你这么晚怎会来这湖边呢,这乌篷船又是从何得来的?”
    他一把夺过阿叶的暖炉,贴在自己怀中暖起了手,朝阿叶一笑:“我喜欢听你的埙声,就过来了啊,至于这个破船,是我偷的。”
    “偷的?”阿叶含着笑问。
    他顽皮地点点头,声音中显出几分狡黠:“趁那船夫去方便的空当,我就开跑了。”说到此举,声音中竟还显出了些许骄傲之色,不过这骄傲的姿态很快换成了一股惋惜:“只怪我没偷到好的,他这船不稳当,晃晃悠悠的。”
    阿叶本想说“是你不会划船”,转念一想,也罢了,便只是懒懒地笑着看他。
    他似乎有说不尽的喜悦之事,脸上总挂着快活的微笑,看着阿叶淡淡的神色,问道:“对了,我是犯了错,被我哥关在家里,这夜里找机会偷溜出来玩的。你呢,这么晚怎会有这闲情雅致来这里吹埙?”
    阿叶还是微微地笑着,答道:“我是嫌家里太憋闷,有些事情在家中想不透,便出来吹吹夜风。”
    “原来如此,”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夸张地点点头,而后又是满脸灿烂的笑,“我好喜欢听你刚刚吹的埙曲啊,能不能再多吹几首?”
    阿叶但笑不语,幽幽的埙音再次回荡。
    他出神地听着,眼中竟流露几许向往之情。
    许久,埙声止于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