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自己在瞪眼生气。
小奴努力忍着笑,装着严肃的表情道:“回鹏少爷,小姐说了,就算告诉了叶主人,叶主人也会让您出钱买的,还不如直接问您要方便点。您一向为人大度,绝不会吝啬这几两银子的。”
鹏儿一听就说不出话了,也就不管什么,任她去了。殊不知,灵儿在厨房偷听着小奴按照自己教的一套话与鹏儿搭腔,听得与燕子笑作一团,待鹏儿走远后又接着做饭,接着兴奋地将铜盆敲得叮叮当当。
罢了,用阿叶的一句话来说,便是:此卿叶院耐得住寂寞,却耐不住人情。
时值立冬之日,卿叶院即参冬祭大典。
阿叶想着自己也在祭典员位之列,久不露面也实为不妥,便换了正装,拖着身子不慌不忙地进了祭祀庙宇。夹在文武百官之中,听着一段又一段没完没了的祭词,僵僵地跪着,想打哈欠又不敢打,只得懒懒地半眯着眼睛,偷偷地瞄着登高之处的龙榻上,那一袭明黄的身影。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冬祭长·心惶惶 1(2)
他竟觉得那一抹黄色看得有些累人。
转眼,又见得太后、娘娘、公主、皇子,端端地坐着,而自己却在冷冰冰的地上僵僵地跪着,心中自嘲了一阵,自己一心求平淡生活,却被召来祠庙参祭,原来还是摆脱不了官家的命运。
殊不知,多年以后,当他得知自己与皇家纠缠不清的身世以后,那般命运,才让一心求平淡的他,真正无奈。
而他,似乎注定了必经这场不平凡的浮生梦。
回过神,他的眼神瞥见皇上近身的侍卫,心下一沉,清生茶苑里的暗杀之人,竟是御前六大侍卫的总管。
如此算起来,阿叶与他已经打过三次照面了。第一回,九月初二阿叶生辰那晚,与钟离在湖心遭刺,与他相谈的便是,只不过当晚夜色颇浓,他又黑衣蒙面,才不清楚他的相貌;第二回,清生茶苑里品茶之际,灵儿坐在阿叶后桌遭人暗杀,凶器被阿叶从中暗夺,当时一心认为他是岳家所派之人,而今时看来,怕是自己算错了;第三回,便是此刻,阿叶静跪在庙下,观望着他的正装俊颜。
御前侍卫,为何要在清生茶苑刺杀灵儿?而后怎又放弃了这刺杀之计?
阿叶跪了三个时辰,腿已经有了些许痛感,终于听得冬祭大典宣告结束的言辞,缓缓起身,随着满朝文武,离开了庙宇。
百官将散之时,阿叶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听到皇上身前的红人许公公慌慌张张扯着尖声喊道:“大胆刁民,这儿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闯进来的地儿吗?来人!给我拿下!”
阿叶本欲绕过人流,安安静静地回卿叶院,却听到骚动之处传出的两句讨饶之声甚是熟悉,忙探身进前,见被差官押起的正是钟离和灵儿两人。他赶紧给皇上行礼跪下:“皇上,恕阿叶管教不周,舍妹偕闺友上街,不巧误入官道,惊了圣驾,还望圣上开恩。”
皇帝走上前,低头打量阿叶一番,终抬了抬手,唤道:“平身吧。”
“谢圣上。”阿叶淡淡地道一声,恭敬地起了身,只等皇上开口发问。
“你就是卿叶院的阿叶?”
阿叶颔首,淡笑着应道:“承圣上抬爱,小民正是阿叶。”
皇上也微微一笑,禁不住再次将阿叶细细打量一番,叹道:“朕一早就对你好奇之至,你帮朝野破获了数起悬案,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阿叶不温不火,脸上是一贯的懒散微笑:“圣上过奖。”
皇上缓步走到钟离和灵儿身前,抬眼对上钟离的清目,看到她眉间生着的那一点朱砂,心微微一颤。
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宛如青莲般秀丽的颜面,那颗朱砂痣生得不偏不倚,点在双眉正中,宛如初夏浮水的荷花一般,清而不妖。
“放人。”皇上轻声说出这一句,官差便松开了紧押着的两位姑娘。
灵儿冲着刚刚抓着自己的侍卫总管鼓起脸,气道:“都让你放人了,你还抓我干什么,登徒浪子。”
那人气结,压低声音道:“我是御前侍卫总管,不是登徒浪子。”
灵儿故意气他:“是啊,御前侍卫,你姓登徒,名浪子,还不是一样。”
他却忽而笑了,暗中狠狠地攥着灵儿的手,看着灵儿羞得脸色通红又不敢大声叫出来的样子,心里禁不住偷笑,压低声音凑在灵儿耳边道:“你个死丫头,既然你说我是浪子,那我今日就做一回浪子给你看。”
灵儿气愤地甩开他的手,也不顾什么礼节了,只将钟离一并拉着跑回阿叶身边,水汪汪的眼睛怒视着在一边窃笑着的所谓的“登徒浪子”。
皇上看出了些许门道,也不怪罪灵儿,招手朝那御前侍卫唤道:“秦月啊,还不改改你这玩笑的性子,吓着女孩子家可就不好了,快快随朕回宫去吧。”
秦月淡笑作揖行礼:“是。”
一行人欠身恭送皇家这一浩浩荡荡的长队远去。
阿叶忆起皇上望向钟离时的目光,心中浮起隐隐的不安。
小孩子扔石子玩耍,丢落树梢枝头尚未退去的几丝浮霜。
阿叶打了个喷嚏,喃喃道:“这么冷了啊……”
冬祭长·心惶惶 2
寒月当头,一方幽影,一方清愁。
卿叶院中廊上挂起了盏盏小红灯笼,燃着通红的幽亮。厅中炉火里熏着广藿香,淡淡的香气游离飘溢,溢得院落中都是。
这夜的卿叶院又是热闹非凡,整个院的大大小小都忙活着,准备着立冬之夜的宴席。照以往,可不是都跟今儿个似的,阿叶也就随随便便地就过去了。而今不成,他与灵儿相隔十年才聚,趁着这立冬的节气,得将院儿里的人都聚个齐,好好地热闹一回才行。
请来了居菱布坊的钟老爷,也就是钟离的爹爹,带着钟离和她的贴身侍女燕子。连着鹏儿、灵儿和阿叶,几口人聚在一起,乐呵呵地开了宴。
燕子又拿出了下厨的本事,道道热菜惹得人饥肠辘辘,这桌的特色菜“灌汤”,成了燕子的压轴之作。每人一碗热乎乎的灌汤,盛放在砂碗中,泛着丝丝热气。乍一看,有黄有绿有红有黑,甚是喜人。阿叶禁不住用匙舀了一口,意犹未尽道:“许甜,许酸,许淡,许咸,本不应混合,却尝得甚是鲜美,各种味道都恰到好处……”
听阿叶一说,众人终都忍不住纷纷动匙,入口之后又满是享受。
燕子笑着解释道:“黄为南瓜,绿为青丝,红为珍藏的梅子,黑为收晾的芝麻。”
阿叶淡淡回以一笑:“怪不得如此好吃了。”
院里噼里啪啦地响起了鞭炮声,小奴和灵儿笑跑出去,捂着耳朵,眼神穿过层层燃灰望向点着鞭炮的鹏儿。鹏儿一手捂着耳朵,一手点着爆竹,待见爆竹燃后又退跑向一边,而后便是声声爆响伴着院奴的笑声铺天盖地般袭来。
一簇簇五色光束打上夜空,绽放出绚烂的色彩。
烟花嘛,总是伴着笑声升入天际,又伴着赞叹声消逝湮灭。
就像个年少而逝的英雄。
小奴淡然的目光默默地看着夜空中绚丽的火花,火花忽明忽灭,恍惚之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淡淡的微笑,如火般殷红的衣襟渐渐地近了,近了,然后他伸出那双瘦瘦的手掌,将手指慢慢地张开,为她理着凌乱的发丝……
自三年前,那个温暖的少年,将她救下的那一刻起,她几乎就认定了——他是她的英雄。
只是,或许他救的人太多了,当她费劲心力找到这所卿叶院的时候,他早已将她忘却。
好吧,那就默默地去爱他吧,就算是做一个卑微的侍女。
烟花燃过,院中原本的熏香掺着烟气,袅袅地朝夜空升腾飘散。小奴回过神来,收起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抹浅笑浮上嘴边,朝廊下唤道:“鹏儿少爷,放好了就回厅吧,开宴喽!”
灵儿在一旁跟着道:“就是,燕子下的厨,今儿个咱们算有口福了。”
鹏儿理了理棉衫,一边哈出团团的热气一边不住地揉搓着用以暖手,听到小奴的话,就搓着手进了厅。
按着从小到大的辈分,阿叶亲自给众人斟上了屠苏酒。喝屠苏酒就是这个讲究,一般人饮酒,总是从年长者饮起;但是饮屠苏酒却正好相反,是从最年少的饮起,年纪较长的在后,逐人饮少许。如此一论,最后饮得这酒的便是钟离的父亲——钟老爷了。
阿叶为钟老爷斟满,笑道:“少者得岁,故贺之;老者失岁,故罚之。钟伯伯,罚老罚老,一口饮尽便是。”
钟老爷眉开眼笑,接过杯盏,道:“但把穷愁博长健,不辞最后饮屠苏嘛。”说罢,一饮而尽。
阿叶懒懒地,安静地看着整间溢满笑意的厅堂,闻着不浓不淡的熏香气,竟似有些恍惚了。
厅内的安详、喧闹自他的视野中渐渐隐于心怀,一切如梦一般悄悄然演绎着,灵儿的欢笑声,小奴少见的玩笑声,钟离的抚琴声,鹏儿吃饭时嘴里发出的咕噜声,还有燕子那一脸恬静的微笑,在阿叶的脑中不停地荡漾。他惬意地享受着这迟来的欢闹一夜,不去思昨日,也懒得去想明朝。
殊不知,在多年以后,当他耐不住寂寞,再忆起此夜时,却是满心数不尽的惆怅。
宴后,小奴、灵儿、钟离、燕子四人竟捉起了迷藏。起初,总是小奴找,燕子、灵儿和钟离藏,几回过后,小奴嚷嚷着想藏一次,死活不肯再去找人了,便成了灵儿找,另三人藏。
灵儿闭眼念道:“一点两点藏得好,三点四点找不到,五点六点不吱声,七点八点出来闹……藏好了没,我要找喽。”
灵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厅堂中已不见了一人。她碎步而行,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周遭,生怕漏了什么。厅堂的屏风后有一小檀木柜子,她猜着会不会有人藏身在了这儿,便蹑手蹑脚地迈着轻巧的步子,待到了柜前,猛地伸手一拉,柜门开了。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件件叠好摞在一起的衣裳。
灵儿翻了翻这衣裳,想,平日里也就是钟离过来,可钟离又不住这院子里,哪里来的这么多女孩子的漂亮衣裳呢?这衣裳件件做工精致,布料也是上乘,颇讨她的欢心。她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去寻迷藏的事,只一心摆弄着这柜中的衣袄,喜欢得舍不得放手。
阿叶本随鹏儿和钟老爷去了后院的小厅下棋,忽想起自己的小怀炉忘在正堂了,又匆匆赶回来取,不料却见灵儿正翻着每年生辰时为她准备的新衣裳。
“喜欢吗,都是你的。这几日忙着准备冬祭的文辞,也忘了告诉你了。”阿叶懒懒地微笑。
灵儿听声转过身子,手中的新衣还未放下,惊喜道:“哥,你什么时候为我备了这么多新衣裳?哎呀,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白色,件件都是白袄,还有还有,每件都绣着我喜欢的花样……”
阿叶看着灵儿的笑脸,却不再言语了。
灵儿开心地扑上前,拉着阿叶的臂膀撒娇道:“哥,就你对灵儿最好了。”
阿叶轻轻抚了抚灵儿的发丝,“好啦,接着玩吧。”
寒风如昔,月影依旧。
卿叶院罩在一片笑海之中。连那揣着暖炉,走在夜色廊中的慵懒身影,也不觉间弯起了嘴角,轻轻地笑了。
是的,就这样。在这卿叶院中平平静静地度过一生,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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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祭长·心惶惶 3(1)
仍是下着霜的清早。
以往院子里的仆人都知道阿叶贪睡,谁也不敢去吵他,也就是鹏儿,闲得无事就放鞭炮,敲锣鼓的,总之就是要把阿叶折腾起来才算完。自叶灵儿来了,阿叶就再没睡成早觉了,灵儿会和鹏儿合起伙来,一个叫喊,一个敲锣的,让阿叶实在无奈。久而久之,这赖床的习惯竟慢慢去了。
后来,阿叶时不时地就会开着玩笑对灵儿抱怨两句,譬如说“你看,没了早觉我都梦不见你钟离姐姐了呢,她会怪我的……”,然后在摇椅上抱着怀炉懒懒地晃着身子,眯着眼睛微笑。
只不过,无人知晓,每当阿叶道出这话时,总会让跟在他身边的小奴扯起一阵心酸。
这日,当他又以如此闲散的姿态慢悠悠地道出这话时,正巧赶上钟离和燕子迈进厅堂。钟离羞得一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