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叶主人审案呢?能否给本宫这一薄面?”
    阿叶的微笑依旧未曾退去,“一切早已备好,只等娘娘亲临了。”他做一“请”的手势,继而便有侍从领着韩娘娘走向审堂。阿叶与鹏儿随在其后,鹏儿暗自嘀咕:“怪了怪了,一桩江南投毒案竟引来了韩娘娘,这娘娘不是不得擅自出宫的吗?”
    阿叶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说道:“虽说你鹏儿脑子不怎么灵光,却连这都没想到也实在丢人。韩娘娘现在是后宫最得宠的,传闻下个月就会晋升贵妃,她在皇上耳边念一两句,出宫又有何难?”
    鹏儿偷偷白了阿叶一眼,却见阿叶早转过头装作不看他,而看廊外雨幕去了。无奈,鹏儿只得乖乖走在韩娘娘身后,不再多言。
    众人赶到审堂之时,堂下早已押着一人,另有总督大人坐堂旁听,向韩娘娘行礼过后,阿叶便懒洋洋地坐上正座,准备开审。这是阿叶头回坐在审堂的席位上,唯一的感觉就是:坐榻太硬,不比自己的摇椅舒服。
    阿叶眯着眼睛,略带笑意地望向堂下所押之人:“堂下何人?”
    其人眼露不屑,回道:“江南姚府医师,姚丞涧是也。你若识得抬举便快快放了我。”
    阿叶冷笑:“姚医师?原来是前任太医院总管大人啊,不过前阵子已经辞官还乡了的……阿叶本就是不识抬举之人,你还是快快道出杀害总督府夫人和五位家奴的经过吧。”
    此话一出,韩娘娘与总督大人同时发问道:“不是死了四名家奴吗?怎会是五名?”
    阿叶但笑不语,只是直直盯着堂下的姚医师,他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却还是嘴硬地辩道:“我与总督府向来无怨无仇,又怎会动杀心?你不要胡乱栽赃。”
    总觉得审堂的坐榻不舒服,阿叶便起身迈步到堂下,缓缓走到他身前,微一扬手,他即觉到一丝明晃晃的亮光,眨眼一看竟是一枚细小的银针,他当即语痴:“你、你是怎、怎么得到的?”
    案中案·卿叶院 4(2)
    阿叶摆弄着手中的银针,装作毫无关系地随口答道:“我去挖了你家的祖坟。”
    姚医师气结:“你……”
    阿叶一笑:“总督府的后院有一座花园,本来草叶向上而生,却有一部分草有被踏过的痕迹,更有,在两片草叶之上,竟发现了血迹。”
    阿叶将长袖一拂,淡笑着扬指示意,便有侍从端出一木盘,盘中一抹白布,布上正是两片染着血的草叶。
    阿叶捏起草叶给堂中之人看了看,又放回去,道:“钟离上堂。”
    钟离从后堂走出,向总督大人和韩娘娘行礼,阿叶问道:“钟离,讲讲当日你进府发现尸体的经过。”
    钟离点头:“那日,钟离本是想去府中向夫人道别,进府后却见四名家仆倒在前院当中,心下奇怪,便上前试探,一探便知四人已经断气,惊慌之下跑到了夫人房里,见夫人也遇害了。”
    阿叶问道:“可见血腥?”
    钟离回道:“未见血腥。”
    阿叶颔首,让钟离退下,故作疑惑地笑问:“照钟离所言,这便奇怪了。四名家奴与夫人都是中毒而死的,未见血腥,那这草叶上的血迹又从何而来?经验尸,死者口中并未发现毒物,那他们又是怎么中毒的呢?
    “所以,阿叶先猜想这血迹的由来,细查后发现总督府后院的泥土有被人刻意扫过的痕迹。话说回来,这血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于是,我提出了一个设想,受害的家奴不止四名。而在后院中遇害之人是因为抓住了凶手的把柄,才被杀害的,而这一次却留下了血迹。凶手杀死他后,因怕他的尸体被人发现从而泄露自己的身份,便踏过园中花草去取了一些盆栽之土,撒在了园外地面上,用以覆盖血迹,自以为天衣无缝,可却不小心在草叶上染了血迹。
    “当然,当时我还没有怀疑到你——姚医师。随后,我恳请总督大人允许,验了尸体,发现尸体口中虽没有毒物,可每人的手腕处都有细小的破皮划痕,划痕处更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孔。阿叶又想到,很有可能是毒针所致,而这些针孔的位置更有特别之处,就是凶手并非右手发针,而是用左手,并且施针奇准。于是,我便想到了你——姚医师。你精通医术,熟知药理,于两个月前辞官还乡,老家正是这江南之地,而你先天右手为残,正是凭借左手针灸之术远近闻名。”
    姚医师的额头开始不停地冒汗,战栗地扬手擦了擦,问道:“就算如此,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阿叶淡淡一笑,坐回堂上。“所以,才有了我挖坟一幕。”顿了顿,阿叶接着说道,“怀疑到你,便开始查你有何藏尸体的好地方。查到你家祖坟处时,发现了一新立的‘姚圣羽’之坟墓,碑上只有这三个字,阿叶思索许久也不曾记得姚医师家中有这人,终决定派人挖坟。果不其然,所谓的‘姚圣羽’只是个幌子,地底掩埋的正是宁愿被你杀死也要将你的罪证护在怀中的总督府管家老伯!管家知道你是用毒针害死了家仆和夫人,他便抢下你随身携带的医药包,以致被你杀死,而那医药包中,正藏有你杀人用的剧毒银针。
    “当然,医药包早已在你埋尸之时毁掉,但殊不知百密必有一疏,死者指甲中的布屑因不好清理,而依旧残在。除去那布屑,我还细细验了尸。姚大人,你定想不到……管家老伯为了不让你逍遥法外,不惜用针暗刺自己,将罪证留在自己体内。在尸身的侧腹之处,有一针已然深刺进了腹内,就是这一根你未来得及发现的毒针,被在下拿来当做判处你死刑的重证。”
    阿叶说完饮口茶,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堂下的姚医师:“就这些了,我说的没错吧?”
    姚医师被说得无言可辩,只是不住地摇头:“怎么会?我做得这么周密,怎么还会被你识破……”
    阿叶一挥手:“带下去吧。”
    “且慢。”韩娘娘和总督大人起身同声说道。总督大人欠身:“娘娘先问。”
    韩娘娘点点头,恨恨地看着姚医师:“说,你为何要害我姐姐?”
    阿叶听此话打断道:“娘娘莫急,先将他押下去,缘由阿叶自当讲给娘娘和总督大人听。”
    韩娘娘稍作犹豫,见阿叶微笑看向自己,终于还是挥手道:“也罢,带下去吧。”
    待一切办妥,几人重回正堂之中,见阿叶不慌不忙,迟迟不解释姚医师杀害自己姐姐的缘由,韩娘娘有些心急了,与总督大人对视一眼,便问道:“阿叶,你还未对本宫解释,我姐姐为何遇害。”
    阿叶嘴角浮起一丝隐隐的笑意,望着院外渐弱的秋雨,眼神似是穿透了一切。
    “娘娘难道忘记姚妃了吗……”声音依旧懒散,却充满感叹。
    案中案·卿叶院 5(1)
    雨后逢轻雾,缭绕若烟。
    阿叶添了些衣裳,如同往日在摇椅上荡着身子,袄袖垂落,清风阵阵。
    小奴站在他身边,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不解就问吧。”阿叶依旧闭着眼睛,却不明不白地道出这样一句。
    鹏儿稍惊,刚见阿叶如此悠闲,正想要开口问审案后他说的那话为何意,不料阿叶竟又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那日只对韩娘娘说一句‘姚妃’,她和总督大人便二话不问就离开了。你判姚医师斩立决,却又要我辛辛苦苦找来另一死囚在暗中换下姚医师,救了他一命,到底为何意?”
    阿叶歪头一笑:“因果报应,韩娘娘和总督不敢提及‘姚妃’这人,自然会唯恐避之不及,早早走人。”凝神看着鹏儿,阿叶顿了顿,又用淡淡的语气解释道:“姚妃,与韩娘娘是后宫最得宠的,半年前却因设计谋害龙子被打入冷宫。其父与宫中众多婢女遭受牵连,被凌迟处死的有二十多人,其中就有姚妃之父。姚医师其实是姚妃的叔伯,与她父亲本是兄弟,姚父被处死后,他也就辞官还乡了。”
    鹏儿仍是不解:“据说韩娘娘与姚妃本是后宫好姐妹,可这又和投毒案有何关系?”
    阿叶轻叹一声:“后宫之中,真有好姐妹吗……”许久,才接着说道:“姚妃谋害龙子一案,提审时,姚妃说害死龙子的羹汤虽是她送去的,却是韩娘娘手下人调制的。话虽如此,韩娘娘正得宠,姚妃也空口无凭,结局甚为凄惨。姚医师必是想为其报仇,却又害不了后宫深院的韩娘娘,只得害死她乡中的姐姐出气。”
    “原是如此,这样一想,姚家也确是让人同情了。所以你才暗中救姚医师一命?”鹏儿明白了阿叶的做法,既是惊异,又是感叹。
    风微冷,阿叶紧了紧衣袄,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晃着身子,再不言语。
    鹏儿也悄悄离去了。
    他忽地觉出了一丝孤独,嘴角却依旧倔犟地扬着淡淡笑意。
    “小奴……”他习惯地朝身旁唤道。
    无人回应。
    他缓缓睁开眼,歪过头来,懒洋洋地望着身旁空空的位置,微微蹙起眉头。
    “叶主人。”小奴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阿叶回首,只见小奴仍是穿着那素衣蓝纱的衣裳,怀揣一件厚厚的红袍,脸上的微笑乖巧如前,“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小奴怕您受凉,进屋取了件袍子,您既喜欢在院儿里头看这梧桐,就披上这袍子吧,暖和点。”
    “嗯,”阿叶淡淡地应了一句,“小奴,也该……多穿些了啊。”
    小奴一怔,既而觉着心中如食蜂蜜一般甜:“嗯,小奴知道了。”
    阿叶望着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摇头,笑道一句:“傻丫头……”
    “就傻。”小奴顺着高兴,便回了句嘴,而后又收回笑,乖巧地陪在阿叶身边。
    阿叶也不再言语。
    只要有她在……便很安心,不懂为什么。
    十几年前家中莫名而生的那场火灾,至今已有了些许眉目,虽然他已在心里肯定火灾的幕后之手,却苦于证据都在火中被湮灭,便一直隐忍着迟迟未审。
    雾色浓郁,似隐隐觉出了一点殷红,燃起了些许暖意。
    “钟离吗?”
    来人轻轻一笑:“你就只念着我家小姐,别人都不入你的眼吗?”
    阿叶听出了这声的主人,慢悠悠地睁开眼,淡笑道:“原是燕子啊,怎么,这次没迷路吗?”
    燕子发上别着一支赤红色簪子,也不怪他蒙眬之中误将这红色认成了钟离眉间那一点朱砂。
    案中案·卿叶院 5(2)
    燕子责道:“我不熟的路,不迷才怪,还好这次有了些经验,先找到了卿叶院的后门,见后门锁着,又顺着院墙走,总算让我找到了。”
    阿叶笑意更浓了:“原来如此,燕子还真是聪明……”
    燕子也不听他话中嘲弄的意味,自顾自说道:“钟离小姐听闻京中新开了一家茶苑,据说苑中那掌柜的不只茶艺好,算卦卜命也甚是灵验。小姐此时在家中忙着纺布,差我来通告一声,午后共赴茶苑,饮饮茶,算算命。”
    阿叶轻道一声:“好。”继续把玩手中的梧桐叶。
    燕子无声退去。
    偌大的院落,又空留他,独伴梧桐叶飘落。
    不……还有他身边,那默默无声的小奴。
    秋雾消散。午后,清生茶苑。
    新开的茶苑或多或少都会吸引来更多的茶客。一来,真正的茶客好奇心重,总要品品这里的茶水有何不同之处,讲究也较新奇;二来,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更有不识得茶艺的伪雅士、假文人也会来凑个热闹,他们轻吟小诗,品茶弄墨,彰显自己的才华,实则只是一副皮囊,内在没什么真料子;最后,就是像阿叶和钟离这般的了,略知一二,不张扬却也不隐匿,只当此处是个约人的好去所,闲来无事便会来逛逛。
    “公子,姑娘,若卜卦,请随心抽取一签;若饮茶,请自便坐下,小茶稍后奉上。”掌柜一袭素雅青衣,端坐台面之上,面含微笑,淡看过往的茶客,不时会说出这样一句。
    钟离走到他身前,阿叶随后跟到,掌柜面露惊色,诧异道:“两位生来富贵相,将来必成大业之士啊,愿不收银两,只望抽一签,让老朽为两位卜一卦吧……”
    两人稍稍一愣,随后钟离笑道:“掌柜若有此意,我俩也不客套了,为我俩算算吧。”说着,随手从筒中捏起一签,递到掌柜手中:“就是它了。”
    掌柜细细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