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缦无话回答。
    她曾经调侃过他。
    ——传言凌主放荡不羁,朝君却是清心寡欲,不知是真是假?
    回想起那日,朝华会意的笑,此时想来原来他早有决断,这样的笑变得那样让人难以忘记。
    倾缦站起身,瞟了眼窗,或是窗后的人,“我总算知道,为何会有人对你死心塌地了。”
    她真诚地单膝跪在地上,低头道,“夜城的朝君,请放心我会完成我的承诺。”
    说着她站起身来便头也不回地去完成她答应的事,她无法为他做什么,甚至还会继续伤害他。
    不愿再回头看他。心中只是遗憾……
    抱歉,朝君,我不愿伤你,却也有我的无奈。
    此时,她只能想到用那虔诚的跪礼,表达她发自内心的敬重。
    朝华看她走了出去,疲惫的面容上却有一丝释然。缓缓闭起了眼,支撑不住。
    玄玄扒着窗户要疯了,身后他带回来的那人却拉住了他,“让他去,别拦他……”
    玄玄想要挣脱,却从那人的眼中读到了她对朝华的理解。那是种一再让玄玄觉得,他与朝华不是同一世界的东西——巨大落差的,害怕的源泉。
    第44章 第三十七章
    夜色之中。
    扣子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怔怔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不敢相信,分不清那是谁的血,只是刺目的红。
    “还没决定吗?”身后的公公笑着问他,宠溺地摸他头,模样甚是怜惜。
    扣子木木地转过头来,失神道,“木公公。”
    木公公蹲到他身旁,脸上带着慈祥的关怀,夸赞却又不认同,“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扣子眼中的泪水哗哗落了下来,委屈极了。想起自己方才的种种,却又觉得无地自容。
    “可你真的很想离开这儿,不是吗?”木公公苦恼地皱眉,“你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在这里一辈子,你又没做错什么。”
    听他这般说,扣子激动地感到自己被理解,哭的更是伤心,“可是,要一百两。”他抽泣着苦恼万分,“那么多。”
    木公公心疼地捧起他的手,用绢帕擦拭,心疼道,“他们又欺负你了?!”
    扣子被问起伤口,难以启齿,抽回了伤痕累累的手掩藏道,“没……没有。”
    他的否定,更引人以为是一种胆怯地隐瞒,只会惹人遐想。
    他根本不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希望崇敬着并以为他善良的木公公知道真相。
    “哎……”木公公小心拉回了他的手,替他擦拭,建议道,“他们的提议其实不坏,对你与他们都是各取所需,何苦为难自己呢?”
    “可是,我,我不能……”
    “傻孩子,你如此为他考虑,他为你考虑过吗?”木公公晓以大义道,“若他和你一样善良,就该做好自己本分,不该让他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还牵连了你。至少,他该让你置身事外,而不是把你拖累在此。”
    “……”扣子低下了头,觉得似是有理,并不坚定。
    “更何况,有些事……一次和几十次又有什么区别?”木公公顿了顿,“反正已是这样的人了,难道还想翻身列牌坊?你为他到了这般地步,也算仁至义尽,如今只是让他为你付出那么些,不也应该吗?”
    “可……”扣子犹豫,却又心动。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善,”木公公又道,“但若他连这点都不肯为你考虑,这样的人值得你为他留下吗?他根本不知道,你受着什么欺负怎样的苦,你比他更可怜!因为你本来就不该来这儿,可现在,你却比他更难熬!你明明可以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过得好,却偏偏在这里被别人踩在脚下,真的甘心吗?!”
    “够了!别说了!”扣子捂住耳朵,挣扎道,“别说了……”
    木公公却是继续,“更何况,现在你面临更大的麻烦。”
    扣子放开手,抬头看他,心中却是已有预期,只是不敢面对。
    “你日日被盘查,若真定了你罪,你知道会是何后果吗?”木公公突然变得严肃,在月色下格外阴暗,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杀人,”扣子被吓得哭了起来,“木公公,我真没杀人,你要救我。”
    “谁能证明呢?”木公公抓住了他颤抖的肩膀,“谁会保你呢?”
    扣子痛哭流涕,“死了那么多人,我没这样的本事。”
    “傻孩子,”木公公摇头,“死的人远比你知道的要多,死状也比你所能想到的更离奇……”
    扣子听着他的话,只能一愣一愣,不明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这与他有何关系。
    “真正的凶手无法被查到,他们必然要找到一个替罪羔羊。”木公公抓着他肩膀的手用起了力,像是要把它们捏碎一样。
    扣子同时,感到了自己的危机。
    厄运或许不会降到他的头上,但若是降到了他的头上,他必然万劫不复。
    他真要让自己冒这样的风险吗?
    他不是圣人,不是伟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一个普通的下人……
    他还没过过好日子,不能死!不甘就这样憋屈地结束一生!绝不!
    一阵喧嚣之后,内心归于平静,他喃喃道,“若我有生之年能有出头之日,必会想方设法带他离开,报答他今日为我所为……这是为了我们两人,不只是为了我……”
    扣子心中的挣扎的天平,不再平衡……
    木公公点着头,抚摸的手宛如在赞扬扣子的想法。
    一个人做一件事总要过得了内心这一关,若是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将它包裹上了善意的外衣,便似乎连自己都能骗了过去。
    “是啊,你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不是吗?”木公公的话语充满了蛊惑。
    “我……”扣子咬了咬唇,“我……”
    木公公鼓励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不急,想清楚。”
    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了。又留下他一人坐在台阶上,沐浴着月光,看着云在空中飞过。
    不停地,用谎言说服自己。
    一眨眼半月过去,时断时续的意外死亡从未停止,人心惶惶。就在各种流言漫天飞舞之际,另一件事闯入了所有人的生活,自上而下都围绕这件事忙碌起来。刑部的追查不再被人天天讨论,从未停止却更是低调。
    而对于那些有些担心却更多只是凑热闹的人而言,一旦有了新的话题,再重要的事都不会拨时间去时时刻刻萦绕心头,旧事渐渐变得不再是众人心中唯一的重点。即便每每想起之时,难免引起心底难言的压抑与不适,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了。
    如此看来,这一切忙碌来得恰到好处,人的关注和热情总是难以对一件事持续太久。而这新的关注便是——宇国之主何黎已定来期。
    迎接属国君主前来岁贡,为展现大国之风,丹国上下为此准备详尽。同时,各处兵力竟也同样繁忙,没有丝毫懈怠,谨防可能的变故。
    宇国暗增兵力且有异心之事,丹国朝廷之中虽大多数的人只略知一二,但已鲜有人全然不知。
    说起此事,三年前宇国国君亲自前来丹国都城进贡时的场景,多少臣子犹感历历在目。继位七年的宇国君主第一次亲自来到丹国,带来了丰厚的贡品,展现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对丹国皇帝的虔诚,同时也让人记住了他作为一国之君不卑不亢的风姿。
    那时的盛宴,有他的夺目,依稀记得还有……
    那一点,此时想来,让人语塞。
    但。
    一切都似乎祥和而融洽,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宇国这位贤明的君主会带领着宇国越发强大,也会让丹国随之更加富庶。但他离开之后,一切急转直下,宇国传来的消息开始不再乐观。各种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的兵力在不断增加,在边界与丹国有意无意的摩擦越来越多。似乎一切都在进行,但年年的岁贡却从未少过分毫,让人摸不清头脑。
    直至今年,适逢岁贡之际,宇国却未传来任何消息。这也正是这半年来让韩尤安焦躁不安的主要原因,丹国国力日渐衰退,宇国此时之举让朝野上下惴惴不安。正当所有人以为今年这一战在所难免之时,这迟来了半年的岁贡竟是何黎隆重地亲自而来了?
    究竟是众人一直在杞人忧天,还是这场岁贡本身便是一个阴谋?
    无论是什么,对方终究没有点破。既然以岁贡之名而来,丹国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明处款待,暗中提防,随机应变。
    第45章 第三十八章
    那个年迈的木公公走了进来。
    扣子从不知这个年老失势的老公公竟还可以如此光鲜,看着气派极了。想想人群中落魄的自己,想想今后命途难料,不免艰涩。
    木公公脸色光润,满面喜色,扣子心想他定是遇了什么好事才会重又有了好差事。
    满是羡慕的扣子此时还并未意识到自己已被木公公平日里的话所动摇,心下盘踞着自卑,但又很想上前去与他招呼。只是觉得木公公与以往不同,不敢上前。只见他站定后,由于身子不好咳了一阵,众人见他今日衣着已与平日不同,皆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模样。
    与公公同来之人更是位高权重,众人纷纷跪地。只听得他缠缠绕绕说了许多,都是些邹文的字句,绕得最后也就是两句话而已。
    一是木公公助查案有功,梁公公特封他高位。二是扣子嫌疑洗清,同是跪在人群中的小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被拉出去砍了首级。
    众人一生冷汗,许是庆幸这无妄之灾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尤其平日与小舒好的两人简直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次。一阵惊险过后,还有什么心情羡慕什么?只敢夹着尾巴做人,一个个恭祝的、讨好的、巴结的冲着木公公推了一车话,自然都心有余悸地走了。
    留下扣子这曾经喊冤之人猛然获了清白,还没清醒过来依旧跪在地上,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是后怕。
    想想方才小舒被拉出去时吓得连叫都没叫出声就已落了脑袋,那可是险险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腿已软的发慌。
    木公公已在他跟前,阳光下,笑容如往昔一般和蔼。在扣子抬头看来,也如往昔一般高大而让他崇敬。
    “我知你的苦,扣子啊,你蒙受不白之冤理应得到补偿。我已向梁公公禀明,让你出去。”木公公苦口婆心,甚至蹲到了他的面前与他视线相平。
    扣子震惊地抬眼看他,一双眼彷如在说不敢相信却又满是期盼。
    “梁公公好心,一口便答应了。”扣子瞬间泪目,喜极而泣。
    “只是……”一个转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