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很多事情。
又过了许久,他静静望着窗栏,突然希冀着能走进雪中,能像过去一样,而不是被这病弱的身子拖垮。回过神时,却是不假思索地喊,“玄玄……”
没听到本该有的回音,心中顿时一跌,有如从千丈云顶落下,难以承受的空虚与焦虑。
“是还未回来,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朝华心中思索。
他艰难地坐起身却难以立刻下地,望着地面心中自问。
他一直希望玄玄离开,不想他被自己耽误。此时却举起手放在面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想到他可能一去不回,竟伤心得难以忍受。
究竟是这病弱的身躯,还是日夜的情感,改变了自己?
那种失落的感觉,难以言喻。
曾经,朝华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这样一只半妖有任何情感。对于玄玄,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并不上心地帮他一把。但终究时间久了会有感情,开始为他着想。只是没有想到,玄玄会对他如此不离不弃,渐渐地成了一种感激,感激他对自己的付出和照顾,感激他对自己的重情和不弃。而事情到现在的地步,他想玄玄走,他开始为玄玄的未来绸缪,不愿拖累了他,无论从心理上还是实际上。
同时,却又自私地害怕他真的会走,只因他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他走了便找不到多少依恋。
他不愿让自私毁了玄玄,那样,也是毁了他自己。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叫他走,即使心如刀割,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定。
可当他看着桌上留下的字句,朝华竟发现自己突然如释重负。
——我把她带来,等我。
至少,他现在还在。
朝华放下手中的纸,久久望着那几个字,审视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考虑着自己以及,他。
“玄玄,你让我不再坚定了。”看着那几个字,摇头无奈地笑着自己,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语气竟是宠溺。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这一切做来或许都会更干净利落,而不像现在这般进退维艰。
对于方舒砚,那个伤他至深的人,他曾不知是否该放下,郁郁难消,他曾只以为这世上的信任如此残破不堪。如今,却因为玄玄,竟对于方舒砚的误会有些放下了。
来到几案边,将古琴取下,手指轻轻触碰蒙了灰的琴弦,眼却不自觉望向了窗外。那一抹在朝霞之下徒生的寂寥沧桑之感,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门突然打开,朝华的手按在琴上。
这便是现实。
他知道,命运正在推着他前进,不容半点迟疑。
“朝君可是在等我?”人未到,声先来,那种妖媚的诱人之声。
门外无数青藤缠绕,包裹四周。散开时,倾缦那妖娆的身形才娇俏地倚在了门边,笑得迷人而魅惑,她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张扬的风尘气息。
“倾缦。”朝华换上了冰冷,礼貌的浅笑也掩不去疏离。
倾缦并不介意,笑着款款跨进了门槛,“多亏您的手脚,让我顺利进来了。”
朝华冷淡地勾了勾嘴角,像在说这是理所应当“事情办好了?”
没有感情的口吻,容不得丝毫僭越,不像是交易,却像是命令。倾缦隐隐有些不服气,却也忌惮他的身份,终是没胆量造次。
“嗯。”倾缦点头,“只要您的一丝魂魄,我立刻去完成最后一步。”
朝华点头,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他坐到床上,用舒服的姿势坐倚在了床头,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平静道,“开始吧。”
倾缦走近了些,让自己能看到他的脸,“若您始终能保持这般的气度,我倒是真该敬佩您了,朝君。”
朝华微微睁开眼,“我只是为我自己。”至于倾缦如何看他,无需多做解释。
倾缦不喜欢被这样冷淡的对待,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她弯下腰,凑近到朝华的耳侧,一手抚上他的脸颊,暧昧地笑道,“别那么不甘愿的模样,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她亲吻上朝华的唇,另一手直接拉上了他的衣襟。朝华没有动作,睡着了一般任由她的行径。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取出魂魄,谈何容易?这只树妖可以做到,正是因为……
正在想着,突然,他睁开了眼!
倾缦也感到了他的异样,惊愕地停下了动作。
反悔了吗?害怕了吗?倾缦如是想着。
却只见朝华侧过脸,注视着窗户的方向,像是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他的目光。倾缦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出现了凌乱与不确定,而她也感受到了,窗外有人。
她不知道窗外的是谁,却能明白眼前人的心绪被窗外之人打乱了。
“不继续吗?”倾缦坐下,侵略性地抚摸、勾引着朝华。窗外的人,一定很生气吧?她轻轻吻了他的颈项,笑得心满意足。
“停止吧。”朝华眼中的虚弱已经显现。
“什么?”倾缦在很近的地方,定定看着他的双眼。
朝华深呼吸,才渐渐平稳了气息,“你还有另一种方法,不是吗?”
倾缦先是没懂似的,后又不知为何气愤道,“那不可能!”
“开始吧。”朝华眨了眨眼,思考了会儿,又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倾缦冷笑,透着不甘,“你在自找罪受。”
朝华却是笑得坦然,不再看她,“当我自找罪受,开始吧。”
倾缦见他决绝,开始动作,心下带着这种想让他后悔的报复。
她双手张开,青色的藤蔓从空中汇聚到她双手之上。朝华的身后渐渐冒头青芽,有力而缓慢地缠绕上了他的身体。
他能感觉到紧紧扣住的让人窒息的质感,却也只是始终紧紧闭着眼默默承受。倾缦的眼神变得冰冷,即使她的脸上还有着那能迷倒众生的笑,却显得阴森而恐怖。
随着枝蔓越缠越紧,朝华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深重。
忽然!
他睁开了眼,白得吓人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稍稍抬高了头,平静地看着头顶的床幔,努力才渐渐平稳了将要混乱的呼吸。
他的身上没有血,可那些细小的枝蔓已找不到头,纷纷钻进了他的身体,让他能够感受到体内血液流动带来的痛。
这是倾缦惯用的手法,吸取人类的魂魄,能增长她的修为。可鲜有人能清醒地面对这慢慢吞噬的痛楚,她承认,自己确实是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心思让眼前的人保持清醒。
“不痛苦吗?”她不意外作为妖神的王族有着比人类要顽强的意志,但也稍稍意外,这养尊处优的妖神倒也不似表面看来那般柔弱。
倾缦坐到他身边,用手划过他的肌肤。
带着魅惑的语气,她很清楚,此时的朝华,被她触碰到的地方便能缓解痛苦。比起单纯的痛楚,这样的缓解,才是真正磨人。
朝华又已闭起了眼,紧紧咬着牙关。他该庆幸,这些枝蔓紧紧缠绕住了他,让他即使痛也不能移动丝毫,倒是可以全力抵御痛楚,不必为自己会变得狼狈的担心而耗费心力。
倾缦贴近他的耳边笑道,“不后悔这愚蠢的交易吗?”
朝华惨白的唇却是温馨的笑了,一双眼带着淡淡的雾气,却又异常坚定地注视着倾缦的眼,“我有我……不得不得到的东西。”
他会做出这样的交换,不是无知,而是不得不为。
还这失了平衡的现实,一个除去他之外的完整。
没有比这样注视着这双眼时更确定这一点了。
知道他的了然却还如此决绝,倾缦咽了咽口水,甚至觉得有些害怕。这个人并不像表面看来那般好说话,内心的坚定、牺牲强大到了让人畏惧和俯首称臣的地步。
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认为,可就是觉得看着这双眼,会不由自主地这样去想。
倾缦皱着眉坐直了身子,再也笑不出来。
她本有意拖延玩弄,可对方冰冷的淡然仿佛是一股不可折服的傲气。没有求饶和妥协的折磨,让她完全失去了那样的心情,只想快些结束,沉声问道,“来了?”
朝华渐渐适应了这种痛,虚弱地笑了笑,坚定地点头。现在看来,仿佛是他比倾缦更坚决更平静,这样的场景奇怪而可笑。
倾缦不再看他,看向地面,手一挥,地上的枝蔓组成了复杂的图形,层层叠叠的圆弧连接在了一起。最后一丝连上时,发出了绿色的银亮光芒,直直射穿了屋顶。
随之而来,朝华身上的枝蔓也开始变得焦躁而颤动。朝华感受到了那股好似要被生生撕成两半的剧烈震荡在身体里慢慢扩散,却也只是紧紧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高高扬起了头,紧紧闭着双眼。汗水从他的脸上滑下,一路沿着修长的脖子向下,一滴又一滴。下唇,不禁地颤抖着。
倾缦的手伸到他胸前,手掌静静感应着他体内的波动。随着身体剧烈的震动,朝华体内的双魂被剥离了开来,白色的光芒没有实际的形状被捧在了倾缦手中。
欣赏而惊异于妖神元魂的美丽,倾缦连眼都泛起了光芒。她手的四周开始包裹起一层又一层的枝条,刺眼的光芒从一片片变成一束束,又渐渐只剩下一些朦胧,直到完全不见。
她这才抬头看了眼身前的人,他依然保持着极度抑制痛苦的姿势。倾缦一挥手,那些插进朝华身体中的细小枝条一瞬间都缩回了暗处,朝华只觉得喉头难受身子无力向前倾倒了下来,竟是毫无预兆地就生生咳出了一滩鲜血。
倾缦扶住了他,几乎称得上温柔,朝华在她肩头辛苦地喘息着。倾缦忍不住抬起了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安抚,眼底流露出了……
她佩服他的硬气,只因从第一次见面直至今日的一举一动,更具体来说,是到现在。
“与我交合。”倾缦撩拨起朝华散落在身前的白发,害怕被误会,解释道,“才能治好留在你体内的伤,不再继续痛苦。”
这具身体,她依然想要。但说的,也绝不是谎话。
她不曾想过会有人拒绝,更何况,眼前的人已只剩下半条命。
倚在她的肩头,那样的轻。
“去做你该做的事。”朝华的声音很轻,可就在倾缦耳边,即使虚弱,却还有淡然而坚定。
倾缦知道他说的,是去还给那屋子里的女人一张脸皮和完好的身体,看着为了成全别人却让自己变得如此地步的人,倾缦不解,“你……拒绝我?”
“我说过,”朝华却并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还有力气开玩笑,“我是个固执又保守的人。”
他忍受着全身的疼又将身子跌回了床上,这个动作几乎让他觉得自己散了架。紧紧皱起了眉,好一会儿才有力气说话,“有人告诉过我,这是必须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
这样的理由之中,有一丝推脱,却也不全然是假。已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