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不要以为你做过的事没有人知道,我没有对砚行提起过一个字,是因为我不想他被朋友的背叛再伤害一次。”
昔日,他、云觞、段砚行三人坐在一张麻将桌前嘻嘻哈哈打麻将,他以为云觞并没有察觉到他心里的秘密。
然而事实证明,云觞眼利,名副其实。
丑事被揭穿,裴邵贤自然是有点尴尬的,咬着烟磨了半天牙齿,从眼角余光偷偷地瞄着云觞:“干什么,你今天打算跟我摊牌?我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从现在的位置摔下去,要你粉身碎骨。当然,我也欢迎你的宣战。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人,看不惯他那么爱你。”
几缕长发滑落肩头,正好挡住了云觞冰冷如霜的侧脸。
“宣战?呵呵。裴总,你做的那些事的确卑鄙又无耻,但是没有值得我恨的必要。”他冷笑,藐视着一切的样子,声音忽然沉下去,“我只恨我自己不能陪在砚行身边,不能陪他一起去地下走黄泉路。你们这些人心里想什么,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贴着脸颊笔直垂下的长发,刚好露出一点唇角,勾起弧度露出那么一丝说不清意味的笑容,冷艳得惊心动魄。
每年的忌日都是雨天,那一天也不例外。
裴邵贤走下长长的石阶,到墓园的门口,回头望去,云觞还在那里,纹丝不动,如同深深扎在段砚行坟前土壤里的一座冰雕。
“十几年后发现那家伙以小寻的面貌居然还活着的时候,我自己才像是死而复生了一样。”回过神来的裴邵贤,微微朝后仰着身体,目无焦距地抬着头,过了会儿讽刺地冷笑一声,“你说这事有多荒诞?他大概是回来救赎我的吧?”
“云觞没有恨过谁吧。”林云衍淡淡叹着,“可是你却偏要和他势不两立。”
“他那家伙傲得很,不恨是因为他压根不把我们这些人放眼里。”
“所以,越是不被放在眼里,就越想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于是,明明已经可以放下的恩怨,却持续了那么长时间,牵连了那么多人。”
林云衍的语气没有斥责的意味,但是裴邵贤隐隐觉得那种淡淡的口吻才让人受不了。
“基本上你都猜对了。苏文,李少衡,包括你在内,”他端正了坐姿,冷厉的目光投过去,“还有夏莲,通通是我用来对付那两个家伙的棋子。”
林云衍略有惊讶:“原来夏莲也是?”
“哼,夏莲是我保底的底牌,我做事喜欢给自己留点底气。”裴邵贤吸一口烟,再也不需要掩饰而恣意地在那冷笑,“叶慎荣毕竟和云觞待了那么多年,再笨也该从云觞那里取经,学聪明了不少吧。他在日本的地下生意做得很大,所以那边也需要有人盯着。”
“于是,你安排李少衡去日本发展,一方面盯住叶慎荣,一方面可以要挟苏文?”
“苏少爷的骨头比较硬,一开始让他进叶氏,他不肯。”裴邵贤冷冷地耸肩,“我不得不这样做,不过我也没有期待他们能有太大作用。”
他自己也默认,对苏文的手段有些残忍,不仅是人质逼迫,还让苏家倾家荡产。不过他早就把自己看做和叶慎荣同流合污的一类人。
林云衍道:“你只是在利用他们吸引住叶慎荣的注意力,让夏莲处于暗处。其实真正渗透叶氏深层,暗度陈仓的人是夏莲,这几年他慢慢掌握了叶氏大部分的股权,我以为他是有野心想收购叶氏,原来他是在帮你。”
“没错,差不多就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问?”做过的事不怕承认,裴邵贤厚着脸皮轻笑。
如果是别人,大概这时候要和他翻脸掀桌。
但是林云衍依旧很有教养地端坐在桌对面,面容沉静,目光清而透,最多不过是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约略的惊讶了一下。
裴邵贤想,这人的城府果然连云觞那个精怪也比不上。
“裴大哥。”林云衍声音一沉,带着几分固有的清润和恬静,目光明澈地看着对面糜烂的男人,“你跟我一样,其实心里都很明白,段砚行自始至终只爱那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这大概是如顽石一般不能改变的事。”
裴邵贤冷这张脸,琢磨地打量着林云衍俊秀的容貌,怎么看,都很难在这个人身上看出些阴谋诡计的味道,可是恰恰是这个表面淡如水的人,看穿了他的一切。
“你宁愿把自己喜欢的人送到别人怀里,也不去争取一下看看?以你的头脑,应该能做得比我漂亮,段砚行那人其实很好骗,他对你多少是有点感情的,只要你想,他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他低低地笑着,露出一丝老狐狸的奸诈,“云觞当初也是用了手段才让段砚行对他死心塌地,这个圈子里,竞争激烈得很,他也怕一不留神,老段跟别人跑了。只有老段那家伙事事太一帆风顺,才单纯得以为云觞是被他强干的。”
林云衍淡淡笑了笑,面上一派云淡风清:“其实手段什么的我也想过,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理由很简单,我喜欢他,所以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戏剧化一点说,悲剧只要一次就够了。”
裴邵贤愣在那里半天,终于爆发似的哈哈大笑,十多年以来如此畅快淋漓,打从心底笑出声来。
“老天爷大概在上面实在看不下去了,派你来一语惊醒我这个梦中人。难怪同样是情敌,我那么讨厌云觞,却怎么就对你讨厌不起来。”振奋精神,裴邵贤豪爽地道,“你说怎么做,我跟你联手!”
第五十四章 林云衍的决意
林云衍这人,若单与他略有浅交,只觉是一派文秀儒雅,地地道道书香世家的少爷,决计看不出他这人深藏着多少城府。8 9文学网
那天晚上,他向裴邵贤曝露自己的计划,裴邵贤手指夹着烟蒂,一股怯意自心底油然而生,不可掩饰地表露在脸上。
林云衍把一份资料铺平在桌上,按着移到裴邵贤面前:“叶慎荣不是个容易敷衍的人,我想我这次深入虎穴,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裴邵贤眯着眼看他,一字字地用力道:“事迹败露,你一定会坐牢。”
他很少这样抑扬顿挫地说话,特别是段砚行出车祸以后,对人便不再放入真正的感情。
不过那时候,他确然有一丝想劝住林云衍的冲动。
只是林云衍当时的表情太过平静,他笑一笑,说:“裴大哥这么多年,肯定试过各种办法,却已然毫无所获。说明要把叶慎荣拉下台,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
“啊……”
精神萎靡的男人从嗓子眼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共鸣,撕磨着人的神经末梢,笑得有那么点低调的痴狂。
“哼,”冷笑停留在嘴角,裴邵贤点了第二支烟,“你是想他一辈子记住你吧。”
“黑刺客”是林云衍私底下养着的一个黑客组织,从半年以前开始渗透叶慎荣的公司。
裴邵仁在日本被枪杀,毫无疑问是叶慎荣雇杀手做的。林云衍刚好是第一目击者,协助警方调查的时候,发现叶慎荣在日本做那么大的地下生意,全靠国内的公司洗钱,但是光他的一家娱乐公司,绝对纸包不住火。
最大的经手人,竟是云觞。
云觞缔造的服装品牌,他在美国创办的国际着名服装公司,之所以会被夏莲接手,是因为裴邵贤怀疑它们都是叶慎荣的资金中转站。
可惜,云觞被封杀前,已经按照叶慎荣的指示,把账目清理得干干净净,夏莲接手后找不到证据能控告叶慎荣。
然后,叶慎荣便在那一年把云觞雪藏了。
虽然云觞有身不由己的地方,但他早上了叶慎荣的贼船,下不来了。
原本在日本的时候,有机会能扳倒叶慎荣。
裴邵仁被谋杀的那天,云觞和他在一起。他告诉云觞,叶慎荣做了一件他不可原谅的事,因此,他想和云觞联手干掉叶慎荣。
可惜,叶慎荣雇的杀手先一步封了他的口。到底是什么事也没说清楚,人便倒在血泊中。
那时候考虑到云觞如果作为第一目击证人卷入案件,他和叶慎荣的那些不清不楚的事全部都会被挖出来。所以林云衍把他打伤,自己做了第一目击证人。
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叶慎荣被无罪释放。
从那时候开始,林云衍决定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和权限,筹备让叶慎荣彻底垮台的计划。
经济盗窃案毕竟是犯法的,林云衍没想过自己能洗脱罪名。
叶慎荣也不是省油的灯,被怀疑涉嫌走私、军火贩卖等罪案同时,不忘把林云衍拖下水。
段砚行和云觞看了报纸上的报道后,和裴邵贤联系,终于了解这半年林云衍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请了国内的名律师为林云衍打赢官司,本来是完满落幕的喜事,叶慎荣虽然是美籍,不能立即定罪,但证据确凿,遣送回美国以后,自有那边的监狱等着他。
但是,几个人走出法院的时候,林云衍脸色不大好看。
“衍衍,你还有什么心事?”
林云衍脱力地露出一丝苦笑:“我没有什么,你别担心我。我只是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叶慎荣家里在美国的背景那么硬,就怕到最后再被他翻身。”
“够了。”段砚行眉头紧蹙,严厉地道,“你这半年做的事已经够了,自说自话也不告诉我一声,还好有惊无险,不然你不是让我愧疚一辈子吗!”
他心里非常窝火,不管是云觞还是云衍,一个个都喜欢隐瞒内情,把他蒙在鼓里,让他莫名其妙就做了无情无义的男人。
“你一直在养病,我不想打扰你。”林云衍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温润,西风斜阳,还是那样子沐浴在晚霞中,不浓不淡的身影,“我想,你的身边只要有云觞陪着就好了。”
“不,衍衍!”段砚行一时激动,握住林云衍的手腕,“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
“段砚行,新欢旧爱,我看你这辈子活得够滋润了。”
沉厚而冷漠的声音传过来,叶慎荣在一干警员的押送下,走下台阶,停在他们身旁。
段砚行忙把林云衍拉到身后。叶慎荣尽管是丧家全的模样,看人的眼神却高傲而鄙夷:“段砚行,我输给你的只是运气,云觞选择你,不过是因为他先认识了你。” 他的视线往林云衍身上冷冷瞥了下,泛出一丝嘲弄的意味,“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过,是否值得他那样爱?他那么独占欲强烈的一个人,现在却要和别人分享你,哼……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
“但他也没有可能爱上一个让他那么痛苦的混账吧?”
“我吗?”叶慎荣满不在乎,“比起你当初怀疑他背叛,带给他心理上的痛苦,我算什么?我只是个他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男人,一个不会让他放在心上的人,怎么能让他痛苦。假如真的能让他感觉到什么,我反而高兴了,可惜,他对我没有感觉,连恨都没有……”
男人低下头去,脸上泛着冰冷的嘲笑。
警员开始催促,他留下一丝不羁的冷笑,正要走时,段砚行叫住他:“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不管是他、林云衍或者裴邵贤,都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叶慎荣回过头来,视线越过身后警员的肩头,投向段砚行,随后笃定地又到了面前。
“你猜不到?”他微微眯眼,目光意味深长。接着挨近了一些,略微低头凑到段砚行耳边,用旁人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裴三少爷……是被我掐死在床上的。”
段砚行顿时怔住,浑身不自觉地僵直不动。
叶慎荣的手悄悄然地已经伸到了他的脖子边:“就像这样——”
“小心!!”
段砚行只听见那一声“小心”是谁叫的,只看见叶慎荣的手里多了把透明的短刀。
他意识上知道要躲开,但是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刀子扎过来,却觉被人一推,往后跌去。
回过神的时候,叶慎荣被警员摁在台阶上。林云衍面朝他倒了下来,嘴边有一丝笑容,背后扎着那把刀子。
他顺手接住林云衍倒下来的身体,很沉,压在他胸口上透不过气。
“衍衍!!”
血快速从伤口处漫溢开来,染红白色的衬衫。
刀子扎得很深,几乎全部没入身体里,如果刀再长一点,恐怕就戳穿整个胸膛,从前面露出刀尖来。
这时候忽然觉得,怀里的人身体好像跟纸似的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