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砚行只觉心房里一下子血液凝固了,说不出话。而林云衍也快速地失去意识,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拥入怀中的那副身体越来越沉重而柔软的感觉。
吓得他手脚冰凉。
到底那时候抱得有多紧,喊了多少声,后来也记不清了。
能记得的就是一群人簇拥过来,七手八脚的闹做一团,而他自己吓得动也不敢动。
唯有烙印在记忆深处,多少年都无法抹消的是那种如潮涌一般覆没心头的懊悔之感。
在周遭一片慌乱吵杂中,他像与世隔绝了似的。
寂静地在思绪里反复想着过往那些悠闲自在的日子里,当他们还能闲暇地喝茶谈天,慢慢絮叨的时候,来日方长,也没有谁想过要郑重其事地说一些中听的话。
总以为,人还在身边的时候,一切随缘,便想不到未来。于是,他也没有真正考虑过,要好好抱一抱这个人,说不定哪一天就忽然再也抱不到了。
林云衍在他耳边说:“你这辈子糊里糊涂的,还能过得这么一帆风顺,万事总有人帮你解决,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你算是有福的人吧。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眼睛里,有那么一个人,我想,那该是爱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让你的眼睛里全部是那人的影子。后来我明白了。”
“爸妈知道我喜欢男人后,歇斯底里的要我马上讨老婆。我跟他们强调,我并不喜欢男人,只是,比较喜欢你。你一开始跟薛婧传绯闻那段日子,我以为你不喜欢男人,心里难过得想死。后来知道你不排斥,到是心安理得的认定你了,也不管你是男的,别人会怎么看我,以为你总会有一点喜欢我的。你看,我这人其实还蛮坏的,这些都没有告诉过你。”
“说不说都一样,是我不好。”段砚行愁眉。
林云衍淡淡笑了一下:“不过知道对手是云觞,我就知道我没胜算了。”
话也不知道该怎么顺下去,段砚行抿着干巴巴的唇,眼神有点呆滞。
“段砚行……”林云衍反握住他的手,手指有些发抖,“假如我也能重生,我希望是回到过去,在你认识云觞以前遇到你……你说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救护车的笛声响得刺耳至极,车内微有颠簸晃动。
段砚行苦笑了一下,双手握住林云衍在发抖的手,想了好半天,才开口:“应该会吧。”
林云衍弯了眉目,眼底一片温柔水润。
云觞那天不在他身边,大概也就是因为云觞不在,他才敢这么说。
他心里知道,对不起这个人,所以惭愧地吻了对方的额头。
林云衍还是云淡风清的,说他虚假。他干笑,握着林云衍的手一直看着那双眼睛闭上。
时间如此匆忙,转眼间,他光着身子冲出浴室,撞见刚好进门的林云衍,已是发生在四年前的事了。
到那天,正好是四年整。
正文 完结章 爱的始末
四年后——
k.s.a会所的年度发表会今年就在“金豫奖”颁发的后面一天举行。
礼堂里已经群星齐聚,星光璀璨。
颁奖典礼上的赢家们容光焕发,魅力四射,一个个盛装登场,把自己包装得独特而个性,竞相攀比争艳。香槟美酒,一派奢靡之色。
此时,宴会场外的大门口,在寒风里吹了数个小时的媒体们依旧坚持不懈地等着将会是整场发表会的压轴人物,风云全年,昨天刚刚在金豫剧院诞生的新任影帝!
泛着深沉的黑灰色,夜幕中铮亮而贵气的劳斯莱斯古斯特缓缓停在会场门口。
一群记者立即蜂拥过去,镁光灯咔嚓咔嚓闪得把整辆车子好像都照成了银白色。
保镖堵住左右两边,不让记者们冲破护栏。迎宾的人恭候到车门边,娴熟地打开车门。
穿着一袭藏蓝色礼服的男人刚刚踏上红地毯,周围的记者们便不顾一切地开始轮番发问。
“裴天王,您昨天刚刚荣登影帝,成为四年以来影视圈最成功的男艺人。您出道不到十年就有这样的成就,能谈一谈感想吗?”
“您的新片《时间旅行》力压好莱坞众多影片,获本届奥斯卡最佳影片,而您本人成为第一个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亚洲男演员,您认为是不是因为和好莱坞导演合作,才让您如此顺利进军好莱坞市场?”
“听说迈克尔?贝导演有意让您出演《变形金刚v》的男主角,是真的吗?”
“您的新专辑发行不到一个月,就登上销量榜榜首,以后您是否会全心全意进入歌坛发展?还是继续演艺和唱歌双栖发展?”
一大堆问题争先恐后,如潮水般扑来,喧嚣吵杂得不得了。
而如今的裴天王,应该说是有着裴易寻年轻外貌的段砚行又好像回到了从前,面对记者和不断闪烁的灯光从容不迫,微笑着,优雅地走在国际会馆铺了鲜红地毯的台阶上,适当地做出一些回答。
当他快要进入大楼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位记者问:“除了十八年前当上影帝的云觞当时才二十二岁,您是成为影帝的最年轻的男艺人,您认为您的成就是否已超过了当年的云觞?”
就好像忽然有一根针扎进脑袋,刺痛了一下神经,段砚行不由得停下脚步。
在台阶最高处,他回头去寻找,却根本无法在一群记者中寻找到提问的那个人。
他忽然想起,十八年前在这同样的地方,铺在台阶上的地毯也是这么的鲜红刺目,周遭一样的吵嚷喧闹,闪光灯照亮着天空,视野里是一片白亮。
但是会馆门口的那条大街已经变得比从前宽敞了许多,马路对面的建筑物也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把云觞拖出会场,门口记者们的嘴脸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狰狞,叫嚣刺激着他当时几近绷断的神经。
一点一滴的细节还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
停在台阶下的跑车,冷冷的街灯。
身边是那个俊美妖艳的男人,手里握着那个男人纤细骨感的手。
他当着众人的面,就在这个台阶上,吻了那个人。
地下恋情变成一段永恒的争议。
已经……十八年了吗?
如果他的车没有被人动手脚,现在,他会在哪?会是个什么样?
落魄潦倒,庸庸碌碌度过后来的十八年吗?
段砚行自嘲地笑了一下。
护在他身旁的“铁腕经纪人”冷僷欣看他神情异样,问:“怎么了?”
“忽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段砚行转过脸去,“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他脑子里一直数着,那个妖娆的男人今年四十岁了。
裴邵贤辞职以后,在裴老爷去世的那天正式接手了裴家的生意。这两年也不知混去了哪儿,段砚行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收到他寄来的礼物,知道他这人过得挺好。
小侄子养得白白胖胖,每回段砚行回家探亲,都被勒索一大堆国外发行的限量版周边,只要他妈妈一在场,立刻变得乖巧懂事,知书达理。
段砚行看着,怎么都觉得他是缩小版二哥,便不断提醒二嫂要慎重教育他的伦理常情。
唐琦抱着儿子,笑道:“他平常都很乖,不吵不闹,也不要家里佣人伺候。就是喜欢跟你这个三叔撒娇,和你比较亲近吧。”
段砚行瞅着唐琦怀里的小正太一对擦黑水亮的眼睛直直地对着自己扑哧扑哧地眨,额头不禁冒冷汗。
穆染去年做了k.s.a会所的执行总监,也是大忙人一个,和常年飞来飞去的段砚行难有喝茶闲聊的时候。
那天在裴家老宅吃过晚饭后,段砚行准备打道回府时,却没想到穆染会在大宅门外专程等着他。
他吩咐司机把他的车取走,然后坐上穆染的车。
“我以为你这时候应该在公司里开会。”
“偶尔也会想偷懒一下,我和你那位工作狂大哥毕竟不一样。”
“哎呀,我还以为穆总才是工作狂的典范。”
段砚行刚点上一支烟,穆染马上伸手过来掐掉:“不是让你戒了烟么,对你的身体不好。”
“啧啧,这口气让我想到某人,你和他打交道太频繁了吧!”段砚行无奈,一手撑着脸颊靠车窗边,“用得着对我这么严格吗?”
“既然受了人家的委托,当然要时时刻刻提醒你,不然就是对人家言而无信。”
“你还是这么中规中矩嘛!”
穆染笑笑,看了看手表:“对了,一会机场接了人以后,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段砚行皱着眉头转向穆染:“我已经在裴家吃过了。”
“哎呀,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解风情,他特地转机到z市,恐怕就是为了见你。”
……………………
机场大厅灯光耀目,西装笔挺的男人自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朝他们走来。
到了面前,轻轻地一笑:“穆总也来啦。”
穆染不好意思地说:“看来我不该来做电灯泡。”
“您越来越爱开玩笑了。”那人视线转向穆染身旁,淡淡的笑靥如清风送爽,“某人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段砚行上前小半步,回笑:“衍衍越来越有生意人的派头了。”
林云衍转行金融投资,生意越做越大,没两年就成了跨国企业的大老板。
虽然是天天和金钱打交道,本人看上去还是那副不染尘嚣,清清淡淡的模样。
段砚行喜欢他这样始终如一的性子。
三人小聚,聊得十分尽兴。
散席后,林云衍开车送段砚行回家,到门口时,趁他没下车前,忽然问:“云觞有消息了么?”
段砚行看着车窗外,街灯照出的光影让他的脸轮廓冷硬:“只知道他最近在洛杉矶,过阵子谁知道又会飞去哪。”
“你没有去找过他?”
段砚行沉默半晌,打开车门:“他的脾气我不了解么,决定了什么事也不和别人商量一下,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林云衍忙拉住他,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在气他忽然不声不响地走了,可是已经过了四年,气也该消了吧?”
“我没什么,问题是他的气消了没有。”段砚行胸闷,“那时候你情况那么危险,我不该陪在你身边吗?就算只是朋友,那种情况下担心焦急也是正常反应吧!我就在医院多住了几晚上,他用得着气量那么小么?”
林云衍中了那一刀,三天后才脱离险情。
段砚行当时六神无主,一下子也没想到要给云觞报个信。等回过神来时,穆染告诉他,云觞走了。
留了封信,说,林云衍才是适合他的人,叫他不要辜负林云衍。
那时候林云衍还在昏迷中,他心里七上八下,全无方向。不免责怪云觞小肚鸡肠,这时候还来给他添乱。
情绪焦躁不安的时候,自然容易觉得,云觞心胸狭窄,到底不如善解人意的云衍。
“他是紧张你。”林云衍微微的一笑,温和地道,“会那样使性子,是因为怕你不要他,其实我觉得他这方面还蛮可爱的。”
“都四十的老男人了,还这样……”段砚行表情复杂。
林云衍笑道:“人在爱情面前智商就和三岁的小孩子差不多,他跟你计较的越多,不就表示他越在乎你么,反过来你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就是个性比较要强,很多话拉不下脸来跟你开口,才选择一走了之,做事是决绝了一点,但干净爽气,就是他的作风。”
段砚行无奈:“衍衍,你也很要强,但你不会这样。”
“是啊,我这么通情达理,可惜你偏不喜欢。”林云衍说笑,目光明净,看着他,“明天就买张机票飞去洛杉矶吧,就当我求你们了,快点在一起吧,不然我当初那些事就白忙了。”
段砚行思索片刻,摸了摸林云衍的头发:“你就是看得太透彻,让我一直没办法放下你不管。”
“说不定这是我的阴谋,所以不要让我有机会趁虚而入。”林云衍浅浅的露出一点邪笑。
如果林云衍再多计较些东西,他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多愧疚,也就不会对林云衍无法割舍,人之常情便是如此。
想去洛杉矶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