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成章之事,但齐乐大喜若狂之下,再见到这讨厌家伙,登时一颗心沉了下来,呆呆站定,也不知道阿珂有没有按自己所说试探过。
    旁边一人叫道:“相公!”另一人叫道:“齐香主!”她顺口答应一声,转眼看去,头才刚转完,就觉一双柔软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了她左掌,齐乐身子一颤,转头去看,只见一张秀丽的面庞上满是笑容,眼中却泪水不住流将下来,却是双儿。齐乐大喜,一把将她抱住,叫道:“好双儿,这可想死我了!我都准备安顿好后回去救你了!”一颗心欢喜得犹似要炸开来一般,刹时之间,便把阿珂忘在脑后了。
    陈近南叫道:“冯大哥,风兄弟,咱们守住这里通道。”两人齐声答应,各挺兵刃,并肩守住通上悬崖的一条窄道,原来一个是冯锡范,一个是风际中。齐乐见状忙道:“师傅,你离他们远些!”陈近南道:“什么?”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时五艘小艇中的追兵都已上了沙滩,从崖上俯视下去,都是清兵,共有七八十人。当先一人手执长刀,身形魁梧,相隔远了,面目看不清楚,那人指挥清兵布成了队伍。一队人远远站定,那将军一声令下,众兵从背上取下长弓,从箭壶里取出羽箭,搭在弓上,箭头对准了悬崖。
    陈近南叫道:“大家伏下!”只听那将军叫道:“放箭!”登时箭声飕飕不绝。悬崖甚高,自下而上的仰射,箭枝射到时劲力已衰。冯锡范和风际中一挺长剑,一持单刀,将迎面射来的箭格打开去。
    冯锡范叫道:“施琅,你这不要脸的汉奸,有胆子就上来,一对一跟老子决一死战。”齐乐心道:“原来是他。行军打仗,施琅确是一把好手。”只听施琅叫道:“你有种就下来,单打独斗,老子也不怕你。”冯锡范道:“好!”正要下去。陈近南道:“冯大哥,别上他当。这人卑鄙无耻,什么事都做得出。”冯锡范只走出一步,便即住足,叫道:“你说单打独斗,干吗又派五艘小艇……**的,是六艘,连我们的艇子也偷去了,臭汉奸,你叫小艇去接人,还不是想倚多为胜吗?”施琅笑道:“陈军师,冯队长,你两位武功了得,施某向来佩服。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带了郑公子下来,一齐投降了罢。皇上一定封你两位做大大的官。”
    施琅当年是郑成功手下的大将,和周全斌,甘辉,马信,刘国轩四人合称“五虎将”。陈近南是军师。冯锡范武功虽强,将略却非所长,乃是郑成功的卫士队长。施琅和陈冯二人并肩血战,久共患难,这时对二人仍以当年的军衔相称。悬崖和下面相距七八丈,施琅站得又远,可是他中气充沛,一句话送上崖来,人人听得清楚。
    郑克塽脸上变色,颤声道:“冯师傅你……你不可投降。”冯锡范道:“公子放心。冯某只教有一口气在,决不能投降鞑子。”陈近南虽知冯锡范阴险奸诈,曾几次三番要加害自己,要保郑克塽图谋延平郡王之位,但此时他说来大义凛然,好生相敬,说道:“冯大哥,你我今日并肩死战,说什么也要保护二公子周全。”冯锡范道:“自当追随军师。”郑克塽道:“军师此番保驾有功,回到台湾,我必奏明父王,大大的……大大的封赏。”陈近南道:“那是属下份当所为。”说着走向崖边察看敌情。
    齐乐冷笑道:“郑公子,大大的封赏倒也不必。你只要不翻脸无情,害我师傅,就多谢你啦。”郑克塽向她瞪了一眼。齐乐低声道:“师姊,咱们不如捉了郑公子,去献给清兵罢。”阿珂啐道:“一见了面,就不说好话。你怎么又来吓他?”齐乐知她这样说定是还与郑克塽在一起,虽是不快,但仍是笑道:“吓几下玩儿,又吓不死的。就算吓死了,也不打紧。”阿珂呸了一声,突然间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齐乐问双儿:“你不是被风际中带走?怎么大家在一起了?”双儿道:“陈总舵主带了风大爷和我出海找你。我想起你曾到这通吃岛来过,跟陈总舵主说了,便到这里来瞧瞧。途中凑巧见到清兵炮船追赶郑公子,打沉了他座船,我们救了他上船,逃到这里。谢天谢地,终于见到了你。”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齐乐伸手拍拍她肩头,说道:“好双儿,这些日子中,我没一天不记着你。”这句话绝不是口是心非。
    陈近南叫道:“众位兄弟,趁着鞑子援兵未到,咱们下去冲杀一阵。否则再载得六艇鞑子兵来,就不易对付了。”众人齐声称是。这次来到岛上的十余人中,尚有天地会众八人,郑克塽的卫士三人。陈近南道:“郑公子,陈姑娘,齐儿,双儿,你们四个留在这里。余下的跟我冲!”长剑一挥,当先下崖。冯锡范,风际中和其余十一人跟着奔下,齐声呐喊,向清兵队疾冲而前。清兵纷纷放箭,都给陈,冯,风三人格打开了。
    先前乘船水战,施琅所乘的是大战船,炮火厉害,陈近南等只有挨打的份儿。这时近身接战,清兵队中除了施琅一人之外,余下的都武功平平,怎抵得住陈,冯,风三个高手?天地会兄弟和郑府卫士身手也颇了得,这十四个人一冲入阵,清兵当者披靡。
    齐乐道:“双儿,咱们也下去冲杀一阵。”齐乐虽未喊上阿珂,但阿珂和双儿同声答应。郑克塽道:“我也去!”眼见齐乐拔了匕首在手,冲下崖去,双儿和阿珂先后奔下。郑克塽只奔得几步,便停步不前,心想:“我是千金之体,怎能跟这些属下同去犯险?”叫道:“阿珂,你也别去罢!”阿珂不应,紧随在齐乐身后。
    齐乐武功虽然平平,但身有数宝,冲入敌阵之中,却是履险如夷。几样宝贝和高手敌对,固然仍不免落败,但对付清兵却绰绰有余,霎时间连伤数人,杀气腾腾。
    众人一阵冲杀,清兵四散奔逃。陈近南单战施琅,一时难解难分。冯锡范和风际中却将众兵将杀得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到一顿饭时分,八十多名清兵已死伤了五六十人,残兵败将纷纷奔入海中。众水军水性精熟,忙向大船游去。这一边天地会的兄弟死了二人,重伤一人,余下的将施琅团团围住。施琅钢刀翻飞,和陈近南手中长剑斗得甚是激烈,虽然身陷重围,却丝毫不惧。
    斗到酣处,陈近南一声长啸,连刺三剑,第三剑上已和施琅的钢刀黏在一起。他手腕抖动,急转了两个圈子,只听得施琅“啊”的一声,钢刀脱手飞出。陈近南剑尖起处,指住了他咽喉,喝道:“怎么说?”施琅怒道:“你打赢了,杀了我便是,有什么话好说?”陈近南道:“这当儿你还在自逞英雄好汉?你背主卖友,英雄好汉是这等行径吗?”
    施琅突然身子一仰,滚倒在地,这一个打滚,摆脱了喉头的剑尖,双足连环,疾向陈近南小腿踢去。陈近南长剑竖立,挡在腿前。施琅这两脚倘若踢到,便是将自己双足足踝送到剑锋上去,危急中左手在地上一撑,两只脚硬生生的向上虚踢,一个倒翻筋斗向后跃出,待得站起,陈近南的剑尖又已指在他喉头。
    施琅心头一凉,自知武功不是他对手,突然问道:“军师,国姓爷待我怎样?”这句话问出来,却大出陈近南意料之外。刹那之间,郑成功和施琅之间的恩怨纠葛,在陈近南脑海中一晃而过,他叹了口气,说道:“平心而论,国姓爷确有对你不住地方。可是咱们受国姓爷大恩,纵然受了冤屈,又有什么法子?”
    施琅道:“难道要我学岳飞含冤而死?”陈近南厉声道:“就算你不能做岳飞,可也不能做秦桧,你逃得性命,也就是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投降鞑子,去做那猪狗不如的汉奸?”施琅道:“我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又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国姓爷将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他杀我全家,我便要杀他全家报仇!”陈近南道:“报仇事小,做汉奸事大。今日我杀了你,瞧你有没有面目见国姓爷去。”施琅脑袋一挺,大声道:“你杀我便了。只怕是国姓爷没脸见我,不是我没脸见他。”
    陈近南厉声道:“你到这当口,还是振振有词。”欲待一剑刺入他咽喉,却不由得想到昔日战阵中同生共死之情。施琅在国姓爷部下身先士卒,浴血苦战,功劳着实不小,若不是董夫人干预军务,侮慢大将,此人今日定是台湾的干将,虽然投敌叛国,绝无可恕,但他全家无辜被戮,实在也是其情可悯,说道:“我给你一条生路。你若能立誓归降,重归郑王爷麾下,今日就饶了你性命。今后你将功赎罪尽力于恢复大业,仍不失为一条堂堂汉子。施兄弟,我良言相劝,盼你回头。”最后这句话说得极是恳切。施琅低下了头,脸有愧色,说道:“我若再归了台湾,岂不成了反覆无常的小人?”
    陈近南回剑入鞘,走近去握住他手,说道:“施兄弟,为人讲究的是大义大节,只要你今后赤心为国,过去的一时糊涂,又有谁敢来笑你?就算是关王爷,当年也降过曹操。”突然背后一人说道:“这恶贼说我爷爷杀了他全家,我台湾决计容他不得。你快快将他杀了。”陈近南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郑克塽,便道:“二公子,施将军善于用兵,当年国姓爷军中无出其右。他投降过来,于我反清复明大业有极大好处。咱们当以国家为重,过去的私人怨仇,谁也不再放在心上罢。”
    郑克塽冷笑道:“哼,此人到得台湾,握了兵权,我郑家还有命么?”陈近南道:“只要施将军立下重誓,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决无异心。”郑克塽冷笑道:“等他杀了我全家性命,你的身家性命陪得起吗?台湾是我郑家的,可不是你陈军师陈家的。”陈近南只气得手足冰冷,强忍怒气,还待要说,施琅突然拔足飞奔,叫道:“军师,你待我义气深重,兄弟永远不忘。郑家的奴才,兄弟做不了……”陈近南叫道:“施兄弟,回来,有话……”突然背心上一痛,一柄利刃自背刺入,从胸口透了出来。
    这一剑却是郑克塽在他背后忽施暗算。凭着陈近南的武功,便十个郑克塽也杀他不得,只是他眼见施琅已有降意,却被郑克塽骂走,知道这人将才难得,只盼再图挽回,万万料不到站在背后的郑克塽竟会陡施毒手。左近的齐乐心急如焚,她知郑克塽会害陈近南,但也知他必会在崖上不下来,只要他不来陈近南便无忧,是以放心随陈近南在下厮杀,也不知郑克塽何时下来的,他忽然出手,齐乐又悔又惊,忙赶过去。
    郑成功的夫人董夫人极力主张立嫡孙克塽为世子,郑经却不听母言。陈近南一向对郑经忠心耿耿,董夫人和冯锡范等暗中密谋,知道要拥立克塽,必须先杀陈近南,以免他从中作梗,数次加害,都被他避过。不料他救得郑克塽性命,反而遭了此人毒手。这一剑突如其来,谁都出其不意。
    冯锡范正要追赶施琅,只见齐乐挺匕首向郑克塽刺去。冯锡范回剑格挡,嗤的一声,手中长剑断为两截。但他这一剑内劲浑厚,齐乐的匕首也脱手飞出。冯锡范跟着一脚,将齐乐踢了个筋斗,待要追击,双儿抢上拦住。风际中和两名天地会兄弟上前夹攻。齐乐爬起身来,拾起匕首,悲声大喊:“这恶人害死了总舵主,大伙儿跟他拼命!”向郑克塽冲去。
    郑克塽侧身闪避,挺剑刺向齐乐后脑。他武功远较齐乐高明,这一剑颇为巧妙,眼见齐乐难以避过,忽然斜刺里一刀伸过来格开,却是阿珂。她叫道:“你别伤她!”跟着两名天地会兄弟攻向郑克塽。
    冯锡范力敌风际中和双儿等四人,兀自占到上风,啪的一掌,将一名天地会兄弟打得口喷鲜血而死。忽听得郑克塽哇哇大叫,冯锡范抛下对手,向郑克塽身畔奔去,挥掌又打死了一名天地会兄弟。他知陈近南既死,这伙人以齐乐为首,须得先行料理这小鬼,即伸掌往齐乐头顶拍落。双儿叫道:“相公,快跑!”纵身扑向冯锡范后心。齐乐已失师傅,哪还能看着双儿也涉险,故意应道:“你自己小心!”拔足便奔。
    冯锡范心想:“我如去追这小鬼,公子无人保护。”伸左臂抱起郑克塽,向着齐乐追来。他虽抱着一人,还是奔得比齐乐快了几分。齐乐回头一看,伸手便想去按“含沙射影”的机括,这么脚步稍缓,冯锡范来得好快,右掌已然拍到。这当儿千钧一发,如等发出暗器,多半已给他打得脑浆迸裂,只得斜身急闪,使上了“神行百变”,逃了开去。
    冯锡范这一下冲过了头,急忙收步,转身追去。后面双儿和风际中衔尾急追,只盼截下冯锡范来。齐乐东窜西奔,变幻莫测,冯锡范抱了郑克塽,身法究竟不甚灵便,一时追她不上。追逐得一阵,齐乐渐感气喘,情急之下,发足便往悬崖上奔去。
    冯锡范大喜,心想你这是自己逃入了绝境,眼见这悬崖除了一条窄道,四面临空,更无退路,反而追得不这么急了。只是齐乐在这条狭窄的山路上奔跑,“神行百变”功夫便使不出来,她刚踏上崖顶,冯锡范也已赶到。齐乐大叫:“老婆帮忙啊,再不出来,大家要做寡妇了。”
    她逃向悬崖顶之时,崖上五女早已瞧见。苏荃见冯锡范左臂中挟着一人,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