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道:“小燕子,你不该来的。”
    “皇额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皇后回过头,面向佛像,道:“回去吧。”
    “孩儿不能,孩儿是奉老佛爷的懿旨来劝您向皇阿玛请罪的。”
    “我已断发,已是方外之人,又有何罪可请?”
    “皇额娘,您以为您断了三千烦恼丝,您就脱离尘世烦恼了吗?孩儿虽不太懂佛理,但也明白,苦海无边,无处可逃,回头是岸,岸在心中。”
    “你什么意思?”
    “请恕孩儿斗胆,请皇额娘随孩儿来。”
    皇后满是疑惑,本不想离开房中,但是,容嬷嬷却觉得萧燕话语之中有救皇后的意思,便也劝着皇后随萧燕一起出去。
    皇后随着萧燕来到翠心亭,萧燕先让太监宫女们退下十丈远,才引着皇后临水照影,问道:“皇额娘,您看到了什么了?”
    此时,坐在上边竹林里的听风亭与和珅下棋的乾隆听到萧燕的话,盯了和珅一眼,只见和珅神态自若,正凝视着棋盘,思索着棋步。
    皇后看着水中的倒影,道:“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你。”
    “不对,皇额娘,您看到的是孩儿与您的影子,真实的我们站在这儿呢!”
    皇后若有所思:“你……”
    “皇额娘,镜中花水中月,这些都是幻像,永远都不是真实。您认为您断了三千烦恼丝,您就跳出红尘,没有烦恼了,那只是假像,一敲即碎。”
    皇后闻言,半晌,惨淡地道:“不错,一切都是假像,是我自欺欺人的假像。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我?”
    “孩儿不知道。”
    “那老佛爷让你来劝我向皇上请罪,你认为我该请什么罪呢?”
    “皇额娘觉得自己没错吗?”
    “我错在何处?错在不该阻止皇上立那个下贱的歌伎为妃吗?错在我不该对皇上忠言逆耳吗?”
    上边听风亭里的乾隆听到皇后此言,脸色马上黑了起来,正想发作时,萧燕开口了。
    “皇额娘,您逃避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您剪断了您的头发。”
    “国母断发,那是大错,我知道。可是,你相信吗?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是国母,我只觉得我是一个被丈夫厌弃的女人而已。我嫁给他三十多年,既然被他厌弃了,那我还不如削发为尼。”
    和珅在一边听了,深深觉得这些话不该自己听到,便站了起来,无声地行礼,带着所有侍候的人都静悄悄地退下了。
    “皇额娘,您别这样。您要是不阻止皇阿玛立夏盈盈为妃,皇阿玛也不会对你发那么大的火,您……”
    “小燕子,难道你不懂吗?夏盈盈怎能被立为妃呢?”
    萧燕当然懂。
    但是,她此时不仅是劝皇后,还要让乾隆消气。事实上让乾隆消气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乾隆能在心平气和的时候,懂得皇后为他好的一片心。
    “那是皇阿玛喜欢的女子,不是?”
    “夏盈盈是歌伎。皇上若立她为妃,让皇家脸面往哪搁?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待皇上?就算是碍于皇上威严,现在无人敢乱说话,可是,千百年后呢?皇上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主子,是我的天,我怎能让他在千百年后被后人笑话呢?”
    听风亭里。
    乾隆拿起了一颗黑子,又放下,心底叹了一口气,本来黑着的脸色,有所好转。
    “皇额娘,您在劝皇阿玛的时候,其实就该将你刚刚的话实诚地说出来。”
    “对着皇上,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为什么呢?皇额娘我觉得您上面那番话,情真意切,孩儿想皇阿玛听了,也不会无动于衷的,您何苦弄到上血折,断发这么严重。”
    “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难道你对额驸就能什么话都说?”
    “是啊!孩儿对着致斋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有顾虑过什么。”
    皇后瞅了萧燕半晌,道:“我曾经也与你一般率直,在皇上面前也是什么都说。”
    萧燕闻言,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只要引着皇后诉说一些往事,便能勾起乾隆的旧情,她就不信乾隆不消气。
    于是,萧燕故作好奇地问道:“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呢?”
    “那时候,我还没被立为皇后……”皇后压抑太久,回忆一旦涌入心中,便挡也挡不住,只想倾诉。
    随着皇后的回忆,坐在听风亭里的乾隆也在回忆,也想起了曾经率直可爱的娴贵妃,唇角不由地微微勾起,神态也柔和起来。
    等皇后回忆告了一段落之后,皇后落寞起来:“自从被立为皇后之后,我时刻注意言行,却与皇上越走越远。”
    “皇额娘,无论是身为皇后,还是身为贵妃,那不也是皇阿玛的女人吗?您为何要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呢?”
    “枷锁……谁说不是呢?”皇后苦笑一下,握了握萧燕的手,站了起来:“小燕子,谢谢你。我这就去求见皇上,向他请罪。我要告诉他,我错了好多年。”
    “孩儿恭送皇额娘。”
    在听风亭里的乾隆也站了起来,准备回他所居住的正院。
    当晚,乾隆身边的一批人被清理了,国母断发一事,被掩得密密实实。
    第二天,停了两天的御驾开拔,皇后继续随驾南巡。
    第七十六章
    76
    乾隆南巡回銮的时候,并没有带夏盈盈回宫。
    具体是什么原因,大家都不太清楚,但是,这个结果却是上至太后,下至重臣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回京之后,乾隆与皇后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也许是因为皇后对着乾隆不再硬梆梆的,也许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乾隆从藩邸就开始跟着他的女人,除了早已闭门念佛的婉嫔外,也就只有皇后了。
    于是后宫呈皇后、庆贵妃、淳嫔三足鼎立之势。
    不久,淳嫔怀孕了,乾隆大喜,在闻得喜讯之后,即晋淳嫔为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乾隆给予皇后与庆贵妃的,更多的是体面,而给予淳嫔却是真正的宠爱。
    淳妃生子,可以说是关系到大位之争。
    是以,有着能问鼎储位的阿哥的额娘们都难以淡定下来。
    可是,没人敢乱动。
    一来,淳妃本身就是一个滴水不漏之人,有了身孕之后,整个景仁宫更是固若金汤,水泼不进。
    二来,乾隆对淳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极度的期盼与渴望,也暗中派人紧密地护着淳妃。
    淳妃的这一胎,不仅牵动着后宫,连前朝也有些燥动。
    实在是乾隆表现得太过重视与渴望了,前朝的老狐狸们都不得不思考,万一这一胎是个阿哥,并且能长大成人,那将是什么局面。
    和珅让萧燕进宫劝解皇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
    自从萧燕在南巡中劝解过皇后之后,皇后对萧燕便开始亲近起来,是以,萧燕的话,皇后一般都能听得进。
    皇后虽然满怀担忧,但是,她也听进了萧燕的话,静待着结果。
    众人煎熬了十个月,淳妃终于诞下了一个格格,这便是宠冠乾隆朝的十格格。
    其实早在淳妃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向太医打听出淳妃怀的是个格格,但是,未曾落地,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听着淳妃生了一个格格,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再有消息传出来,淳妃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怕不能再怀孕了,众人就只差要放鞭炮了。
    虽说淳妃只生了一个小格格,但是当小格格长开了之后,竟然有七八分像已逝的慧贤皇贵妃,乾隆更是大喜,晋封尚未成年的十格格为固伦和孝公主,小公主的生母淳妃晋为贵妃。
    晋未成年的格格为公主,本就是不合规矩,再者不是皇后所出的公主竟然晋封为固伦公主,那就更是不合规矩了。
    淳贵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马上表示愿意将十公主抱给皇抚养。养在皇后名下的公主,晋为固伦公主,也算说得过去。
    本来很想发作的老佛爷,见淳贵妃如此知机,便也作罢了。
    皇后见到宛如慧贤皇贵妃转世的十公主,叹了一声,把她交回给淳贵妃抚养。
    “记在我名下就行了。我也是做额娘的,亲娘那份难以割舍的心情,我也懂。”
    淳贵妃自是感激不已。
    后宫仍然是三足鼎立之势,但因为固伦和孝公主……又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而言之,这三足之中,有两足已成联盟之势。
    庆贵妃只能咬碎银牙了。
    本来以为没了令贵妃,她便能压制住皇后,成为后宫的无冕之主,不想,最后却是她被压制着了。
    庆贵妃越发心情不好了,便常常去会会老姐妹令贵妃——哦,如今是老宫女魏氏。
    时光飞逝,转眼间,三年又过去了。
    萧燕怀有身孕六个月的时候,恰逢大选之期。
    冯霁雯已经十五岁了,虽然养在一直恩养在太后身边,却也是一样要去选秀的。
    是以,萧燕虽然怀孕了,但却很常进宫,她要给冯霁雯求个好姻缘。
    事实上,从两年前起,和珅就开始在京中权贵子弟中物色了,选足两年,人选终于选定了,对方也有同样的意向,所以,只要宫里赐下恩典,那就好事可成了。
    但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虽说还没收到圣旨,但从老佛爷与皇后流露出来的意思,几乎可以确定,小霁雯将会被指给十二阿哥为侧福晋。
    和珅听闻之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萧燕抚了抚隆起的腹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和珅。
    她理解和珅,他绝对不希望恩师的孙女儿,他自己的义女儿去当人家的侧室,就算对方是皇阿哥也不希望。
    而且,选这个义女婿,和珅是亲自选的,观察考验等等,足足花了两年的时间,就这么突然间的蛋打鸡飞了,搁谁都难受。
    “致斋,要不我去向皇阿玛再说说?反正圣旨没下,还是有转弯的余地的。”
    和珅看了看萧燕,转身望向窗外的明月,无奈地叹了一声:“只要我还是军机处首辅大臣,就不会有转弯的余地。”
    萧燕心头一酸,从背后抱着和珅:“霁雯只是义女,也许能说动皇阿玛的。”
    “可是,她不仅是我的义女,还是我恩师的孙女儿。皇上很了解我,这颗棋子,他不会放开的。”
    “……”萧燕有些艰难地劝道:“那就接受事实,再重新打点,至少要让那孩子嫁过去,也能过得很好。”
    和珅转身,反将萧燕拥入怀里,轻轻地抚上萧燕隆起的腹部,略带苦涩地说:“从太医告诉我,这孩子是个女儿开始,我便担心着这事会发生,没想到果真如此。萧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孩子出生之后,皇上可能会下旨定下娃娃亲,指给十六阿哥。”
    萧燕大惊:“皇阿玛他已经有所决断了?”
    “八九不离十,储位将在十二阿哥与十六阿哥之间诞生。”
    “皇阿玛他……他……还真是狠……”恩师的孙女儿,自己的亲生女儿,乾隆这招制衡之术用得妙,可是,他却是在切割和珅的心啊!
    “从他怕我与瑶林联盟,而将我抬起来压制富察氏开始,我就知道,他准确地抓住了我的弱点。萧燕,我偶尔会想,史书上的我会输得这么惨,未必是输给新君,也许是输给了皇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
    “霁雯那儿,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是我对不起恩师,辜负了他的托付。但,咱们的女儿还没出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沦落成为一颗牵制她阿玛的棋子。”
    萧燕知道和珅对恩义看得比什么都重,若冯霁雯嫁得不好,只怕他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想了想,萧燕道:“我明儿进宫去看看霁雯,探探她的想法。其实在我看来,这个时代,女子嫁人就是一场豪赌,能不能赌赢,要看她自身。只要她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你选的人也未必就真的适合她。”
    在宫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萧燕探问了好几回,都没有探出那个孩子在想什么。
    无奈之下,萧燕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