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议,退朝!”
至后院书房,终是撑不住,竟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殷红的血!
蜿蜒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微凉的指尖,如同一只只吸轿的虫子,缓缓蠕动。
“哎哟!皇上!”侯德宝吓得扔了手中的茶盏,“你这是怎么了?来人,传御医,快传……”
连锦年挥手制止。
这是心病,他清楚。
那疼痛不是肉体上的,而是来自于心中。
清儿……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庙。
睁眼便见地布满灰尘的房梁,缠绕飘逸着的蜘蛛网。
指尖微动,身下垫的是干爽的稻草。
周围是可怕的静谧,只是淡淡的呼吸声,听起来是这样的沉重。
“孩子……”手抚上腹部,却无法感觉到孩子——
“主子……”急忙上前扶住:“主子你快躺下,莫伤了身子……”眼中是泪光点点,强忍着不敢落下。
主子,实在受了太多的苦……
孩子没有了,能告诉她吗?
似是没听见般,华清抓住绿萝的手,嘴角上扬,眼眸中期盼的光芒闪耀:“绿萝,你告诉我,我的孩子还在,是不是?杭大夫医术高明,他保住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这时,听见声响的杭逸风进来,见华清如此,亦是心中揪疼。
便上去扶住她,示意绿萝先出去。
“清儿,你放心,孩子还在。”低声地安慰她,证据是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温柔。
还在……
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还在……就好……”又想起红蕊,想起那个软软倒在自己怀里的身子,不禁又是泪流满面,“只是蕊儿……”
她又害死了一个人!
苏素,福嬷嬷,红蕊……
她的手亦沾满了鲜血,那么多无辜的人……
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眼中的恍惚让杭逸风一阵心慌。
“人死不能复生,清儿……”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林远知道,绿萝小顺知道,华清知道,连他父亲的眼中,似乎也是了然的神色!却只有他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是红蕊死了,清儿的孩子没了,而他,却只能在她面前撒谎!
“你不知道……是我害死她们的……”轻若无闻地低喃,嘴角渐渐绽放绝望的笑,一层层漾开,如开败的曼陀罗,凄美。
是我的不自量力,自以为可以为父皇母后报仇,自以为自己在连锦年心中的分量足够……
却……
自掘坟墓,还连累了那么多人。
杭逸风叹息。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所能做的,便是紧紧地拥她在怀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人初静:命运
正当屋子里气氛越来越沉闷的时候,林远得知华清苏醒的消息,急急地冲进门来,却见杭逸风拥了华清在怀中。
心中酸味泛起,要上前拉开,却……
停住了脚步。
耳中回响的是那刺客的话——
“少爷,是老爸派我们来刺杀沈若水的……”
爹!
苦笑。
原来他,又是一个连锦年。
他,作为叛臣之子,还有资格去保护公主吗?
“林远……”看见林远,华清急忙从杭逸风怀中出来,虽心中羞涩,却无暇顾及,“那些人,是什么人派来的?如蝶吗?”
林远摇头,半日不能语。
要他,如何告诉她,派人来刺杀他的,是他的父亲,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忠于大昭,忠于她,要助她报仇的人。
“不是如蝶?是唐……唐夫人……”她喃喃地,嘴角冰冷。
她们始终不肯放过她。
她们所要的是她死,是她再也不能威胁到她们的最有效的保证。
“为什么……如蝶,是我亏欠她在先……可她,我却始终不曾害她……”
是不是无论我那哪里,都已不能再平静地过日子。
或许,我该去面对。
“清儿,孩子没了,你……”林远背过身子,低低地,想找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却只听到杭逸风一声怒吼:“林大哥!”
却已来不及阻止。
林远意识到不对,急忙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干涸的眼。
她愣愣地,眼中再流不出泪水,只是干涩发疼。
无视地望住林远,却看不清楚他。
身子是战战的晃动,似是风雨中一株柔韧的草,迎风弯腰,却不倒下。
“林远,你刚才说……”孩子没了?
手紧紧地捂着肚子,皱眉看着他,“你撒谎,孩子还在这里,不是吗?我能感觉到他,他还在我的肚子里……”
心中空洞,只有一股叫做疼痛的风,在那空洞中不住地撞击着。
纵然不忍,林远却无法欺骗她。
“是,孩子没了。”
“你骗人。”她不假思索地打断,转过脸看着杭逸风,“他想骗我……你爹的医术那么高,你的医术也那么高,你们怎么会保不住我的孩子呢……”
杭逸风叹息,沉默,半晌道:“清儿,对不起……你的肚子被那刺客……”纵是再高明的医术,也救不回那孩子……
“不会的!”她发了疯地,她从地上踉跄而起,“杭大夫一定能……”
杭大夫……
孩子……
“杭予允……”她低声喃喃地,脑子中是一片空白。
恰若电光闪过,苏素的脸浮现在她的眼前。
“杭予允……”
正从屋外进来的杭予允见此状况,不禁愣在门口:“这,这是怎么了?傅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华清微微转过头,看着他。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他初见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
怪不得他会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原来他们真的是见过的,在玉岚山。
“杭太医……”
话刚出口,杭予允脸色大变,正要转身离开,身后的林远早抽剑出鞘,挡住了他的去路。
“杭太医,你就是那个杭太医。”证据是肯定的陈述。
杭予允苦笑。
居然被她想起来了。
他自问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不过是在上那玉岚山时与她打过照面,没想到那里正春风得意,圣宠隆恩的时候,她居然记住了他的脸。
“老朽,见过……”略一犹豫,还是将其唤作:“沈修华。”
“爹!”糊涂了的只有杭逸风一人,“什么杭太医,什么沈修华?”
杭予允叹气:“风儿,其实这几年爹离家,并不是在外去游行医,而是进了皇宫,当了几年太医。这位傅姑娘,其实是当今圣上的妃子。”
华清别过头去:“曾经是。”
恰若平地惊雷般,杭逸风愣在当地不能言语。
当今圣上的妃子……
清儿……
那个抛弃了清儿的男人,便是当今圣上吗?
也顾不得杭逸风,华清只问杭予允:“杭太医,我只问你,贤妃的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杭予允无奈地:“沈修华,如今你已经离开皇宫,又何苦再追问这些事情呢?”
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这不好吗?
声音已是哽咽不能语,华清指指自己的肚子,强忍住泪。
“我……我并不想要……”并不是不想要平静的生活,“只是……素儿……红蕊……孩子……”
她们的死,如同一团硬物在她的胸口,硌得生疼。
苏素的仇,红蕊的仇,还有孩子……
不能白白的牺牲。
杭予允叹息,眼前这女子,那么倔强的眼神,那样柔弱的身子,让他心底深深地震撼。
她绝对不是深宫中出来的女子这么简单。
“贤妃的肚子,是个死胎。”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屋子中是半日的寂静。
“死胎……”喃喃地,仿佛在自言自语。
那是一个死胎,所以,她才肯拿肚子换她的一条命?
“你的意思是,贤妃知道那肚子是个死胎,所以想借此嫁祸我,一箭双雕?”
杭予允点点头。
宫中女子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即使是一个死去的胎儿,都能够被她们所利用,成为自己成功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一想起,便毛骨悚然。
华清点头。
明白了,都明白了。
原就猜贤妃的肚子会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没想到会是一个死胎。
难怪这杭太医会急不可耐地告老还乡,原来是怕被人灭口。
苏素,可怜的苏素,竟是这样做了无辜的替死鬼。
“姐姐,我相信你。若你不嫌弃,今后在宫中的日子,我们还要做姐妹。”
还要做姐妹……
苏素,若早知道,我便宁愿你不要相信我,恨我怨我,厌恶我一辈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杭逸风糊涂了,“你们告诉我,不要瞒我一个人。”
什么贤妃什么死胎……
清儿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有人回答他。
杭予允摇摇头,叹息着走出去。
林远远远地站着,看着那个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的人儿,那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抖,连同他的心一起微微地颤抖。
绿萝无语泪流,只能紧紧地保住主子,以期给予她一些温暖。
就这样偎在绿萝的怀里,她的眼神空无一物。
脑子里飞掠过的是父皇的脸,母后的脸,福嬷嬷的脸,苏素的脸;是她的夜清宫,是那迷蒙的水瀑,是夜清宫前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是那渺茫传来的歌声。
回去……
回去……
那歌声仿佛在她的耳边,低声喃喃着,诱惑着她。
回去,你的命运,终究还是在那皇宫里。
第一百四十章香如故:华清
药庐。
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远带着一行人又回到了药庐。
药庐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几个人只稍微整理了一番,便住下了。
院子里的井边,是默默打水的杭逸风和洗衣服的绿萝。
绿萝抬头,看了看那个沉默的背影,摇头叹息。
三天了。
第一天回来时,主子一言不发,如同丢了魂一般,硬撑着虚弱的身子,陪着他们将红蕊埋葬了,又坐在坟前发了好一会呆,竟又撑不住昏了过去,至今日未醒。
而他的魂,亦随着主子去了。
林大哥也是奇怪,常常看着熟睡的主子欲言又止。
似乎,除了她所知道的,主子与林大哥还有其他的秘密。
窗外是刺眼的阳光。
她轻轻地睁开眼,任由那阳光射进她的眼眸,刺得生疼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眼睛。
如今是什么光景?
这么热,她的额头上,颈脖上,背上,身上无一处不爬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空气沉闷地让她喘不过气来,下身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吃痛地咬紧了唇。
发生了什么?
恍恍惚惚地,脑子里有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
门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林远。
看见她睁开眼睛,林远惊喜地:“公主,您醒了。”眼角泛酸,好不容易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留下眼泪。
她一愣,随即呼地坐起身子,娥眉紧蹙:“林远!是父皇派你来接本宫回去的么?”她的嘴抿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