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长辞了官,也不管人家是否答应了,便逃离了京城,回到自己的药庐中,并马不停蹄地挖了一个密室,以防定远侯派人来杀人灭口。
蓦地从回忆中醒来,却见儿子遗风的脸正放大在眼前,好奇地盯着他:“爹,你在发什么呆阿?”
杭予允惊出一身汗,急忙回过身去:“没……爹在想着,想着傅姑娘的药方……”
闻言杭逸风是兴奋异常:“爹,你是不是想到更好的法子了?”
这药华清也敷了有小半个月了,疤痕已经渐渐萎缩,长出新生的息肉,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若真找不出其他的方子来了,以后便是好了,伤疤处的肉也会和周边不同,不能算是完全治愈。
见逸风如此,杭予允不禁心一沉。
这孩子,该不会是……
“逸风,爹问你。”连忙拉了他到树后,小声地,“你是不是对那傅姑娘有什么别的心思?”
杭逸风脸一红,急忙争辩:“爹,你说什么呢?什么……有别的心思……”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似小鹿般噗通跳个不停。
“最好没有。”杭予允表情严肃,抓着他的手也更加用劲,“风儿,你听爹说,那傅姑娘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虽然还不知道她是如何出宫的,皇上是否知情,他都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能惹得起的人物。
“为什么?”杭逸风不服。
“她……”这可要怎么和他说?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她……她是有夫之妇,她肚子里有孩子!”
闻言杭逸风笑靥明亮:“哎呀!爹,傅姑娘说,她和她丈夫已经没有什么瓜葛了……”
“不许就是不许!”杭予允恼怒地,额上青筋暴起,“总之以后,你少和傅姑娘接触便是!”说着也不管杭逸风,便收了地上的药草进屋去了。
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逸风都不会是她最后停泊的地方。
夜。
已是八月,虽然白日里依然是炎热难耐,到了夜晚,气温却下降许多。
药庐不远处的小池边。
华清脱了鞋袜,小心地将脚放进清凉的池水中,轻轻搅动着。
清澈的湖水给她以最温柔的包围,她能感觉到有水草轻轻的缠绕着她的脚脖,能感觉到小鱼绕着她的脚游来游去。
最喜欢的,便是水了。
那么的纯净,那么的明亮,那么的,令人着迷。
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静静感觉这里面的动静。
孩子,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手吗?
远处,是夜空下波光鳞鳞的水面,倒映这月,这星,这夜空。
身后,是林远阴郁的影子。
“清儿,我觉得这杭大夫有古怪,我们该尽快离开才是。”一段日子以来,已经能习惯喊她清儿,而不是公主。
“为什么?”华清不解,“杭大夫人很好,何况我现在还在敷药呢。”想起这个,不禁笑意盈盈,“逸风说,说不定他爹有让我的疤痕痊愈的房子……”虽然已经决定永远不再见连锦年,虽然心底依然固执地认为i,不再会为任何人对镜贴黄花——却,依然是爱美女儿心。
林远哑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还是不要告诉她他的疑虑,徒增烦恼。
“我怕,沈如蝶不会就此罢休。”
闻言,华清黯然。
如蝶,是恨她入骨吧?
毕竟是她曾经剥夺她飞上枝头的机会,落魄成丫鬟——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怎忍得下这口气?
何况如今,她更已知道她不是沈若水。
“连绵年……”想起沈如蝶,脑子里便不能抑制地浮现出他的脸,不自觉地,嘴中便轻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林远叹一口气。
要完全忘记他,是不可能的吧?
“前些日子我在镇上做工时听人说,他在我们走之后的第二天便启程往安徽去了。”连绵年的心中,更多的是江山吧?
华清点点头。
“他那么有能力,应该是马到功成吧?”无论是做皇帝,还是武艺,他连绵年都是出色的,却唯独在做她的驸马时,却是一塌糊涂。
“清儿……”声音不禁沙哑,心中是情思万般涌起。
该不该告诉她,连绵年其实并未嫌弃过她的脸?
“或许我的再次出现,对他来说不过是噩梦一场,如今梦醒了,一切都没有变。”而她,原本裂开的心,如今却是粉碎。
连她的尊严一起,粉碎。
笑着擦去脸颊的泪,她深深呼吸。
转身站起,也不看林远,提了鞋子便走。
“连绵年他……”还是忍不住,声音轻若无闻,却已足够使她停下脚步,“他,没有嫌弃过你,清儿。”
“常常,他都站在夜清宫的屋顶,彻夜,只为看你熟睡的脸。”他平静地说着,心底却似松了一口气般,“他,是真的爱你,并不在乎你的脸。”
已经能听到她强忍着的低低啜泣,却只能狠心把话讲完。
“我想,他那样冷落你,只使为了……为了保护你罢。”
是良久的沉默。
风吹过,时间仿若已是千年。
“如今,那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笑着,手抚上腹部,“如今,我只想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能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抚养他长大。”
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爱他。
我会告诉他,如果可以选择,他的父亲,一定会选择和我们在一起。(米米手打)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初静:林暮
皇宫。
深夜的皇宫,面目如此狰狞。
长福宫,灯火忽明忽暗。
唐贵妃正坐在了大红色绣缎缝的矮凳上,闭着眼,享受着侍女的按摩。
心中忽地一跳,不禁睁开眼,镜子映出她的脸——美艳,却憔悴。
不禁手抚上脸。
容颜老去了么?
“主子,听说内务府新进了好些首饰,今儿个一早,沈淑妃就派人挑去了。”一边小心地从唐贵妃头上拨下一个纯金的双蝶簪,雪雁不忘报告她的小道消息。
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唐贵妃并无十分动怒。
“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可惜比起这后宫的人来,始终还是差了一些。”如今沈若水刚死,她便急不可耐地在这后宫出尽风头,这不是自寻死路马?
这后宫中,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和她的肚子。
忽地想起那日销选,如蝶头上插的簪子——像极了洛娘常戴的那根,通体透明,比翼双飞的蝴蝶,微微颤动的翅膀与触须,闪耀着耀眼的光——那时,是如此耀眼地刺痛了她!
洛娘……
九泉之下,她可有诅咒过她?
当初,她们亦是姐妹相称,只是后来,王爷越来越重洛娘,甚于王妃和她。
便嫉妒了,央了哥哥寻来秘方,掺进她的补品中,使她失了神智。
那时候的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洛娘死。
她只是,要得到更多的宠爱罢了。
却没想到,失去神智的洛娘会发了疯似的袭击王爷和王妃——不日便被处死。
那时候,她恨得几乎要发了疯。
可是如今……
不禁看住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上,沾了如此多的血腥,可是如今的她,心已经麻木。
门上响了“笃笃”两声,随后便闪进侍女月眉,至唐贵妃身边低声道:“娘娘,方才小路子在沈淑妃处,听到一个惊人的秘密。”
“哦?”唐贵妃转过头,饶有兴趣地,“说来听听,她还有什么秘密。”
“方才,沈淑妃娘娘在屋里发了大火,说什么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又让沈若水跑了……”
“沈若水”三个字,如同抹不去的梦靥,直冲进她的耳朵。
唐贵妃忽地站起,双眼圆睁:“你说的可是真的?小路子可听得真切?”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掐住。
那月眉被掐得生疼,眼里含了泪:“千真万确……小路子说他敢拿脑袋担保……”
仿佛被打了一闷棍,唐贵妃失神地跌坐在矮凳上。
这沈若水到底是何方神圣——
居然还没死!
更让她心中发凉的,是皇上亲自放走的她,还在众人面前做了一出戏!
她,真的只使长得像前朝的德馨公主,前朝皇帝赐婚给皇上的女子那么简单而已吗?
“雪雁,替我传话给候爷,请他进宫一叙。”半响才咬牙切齿地。
江若水,我不能再给你机会……沈如蝶杀不了你,我来动手!
长福宫后院的一处闲置空房。
唐毓祈来回踱着步子,心中是焦虑万分。
妹妹深夜召他入宫,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商量。
如今还会有什么事呢?
那沈贵妃不是已经被皇上在苏州处死了吗?剩下的皇后杨奇秀,使江湖儿女的脾气,在后宫中成不了大气候;贵妃董氏,胆小如鼠,畏首畏尾。虽说董家的野心也不小,这董贵妃却不肯配合,也不足为惧;难道是哪沈如蝶又出了什么事?
如今这沈氏怀着龙子,才是妹妹最大的劲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正式唐贵妃。
“娘娘,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按耐不住,唐毓祈急忙发问。
唐贵妃心中也是焦急,不卖关子:“哥哥,方才妹妹收到可靠的消息,那沈若水还没有死!”
“没死?”怎么可能?是皇上亲自处决的,这还会有假不成?(米米手打)
“没错,这事如今就只有皇上和沈如蝶知道……皇上并没有杀沈若水,而是放她走了!”想起来便是心惊胆战,这沈若水,太不简单了。
“那又如何?如今沈若水已经离开皇宫,跟咱们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那沈如蝶身怀龙子,你要多注意才行。”唐毓祈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唐贵妃气结:“哥哥,你糊涂!沈如蝶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宫里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一个未出世的婴儿,怕什么?生不生得下来还未知呢!倒是那沈若水……皇上为何要放她走?若她真是与侍卫通奸,皇上应该处死她才对!”
“你的意思是……”唐毓祈有些糊涂,武将出身的他,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还是不能信手拈来。
“沈若水不简单……指不定哪一天,她还会卷土重来。”虽不愿承认,还是狠狠地吐出这一句。
到时候,她或许就不会再这样好对付了。
“那……我们应当如何?要不,派人追杀,斩草除根?”唐毓祈作了个杀的手势。
“沈若水身边,有林远。”唐贵妃抿嘴。
“嘿,你说这林将军的儿子,怎么和沈若水搞一块去了?”
“英雄难过美女关……这林将军胸怀大志,他的儿子却颇有些无能。”唐贵妃冷笑,“哥哥,你去告诉林将军这件事,我想,由林家出面,这件事会更容易办。”
翌日。
林府前市车水马龙。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
“侯爷的意思,使要本将军派人去寻犬子与沈氏,然后杀沈氏除根?”林暮喝了口茶,悠然自得。
唐毓祈淡淡一笑:“如今将军得知了这个消息,怕是不用本侯发话,自个儿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儿子了吧?”
林暮挑眉:“侯爷何出此言?”
“将军你心怀天下,一心要复辟旧朝。林公子又是文武双全,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将军怕是不会让一个女子拐走自己儿子的吧?”
当初让林远接近沈若水,不也是怀了心思的吗?如今沈若水已没有了利用价值,还要把儿子留在她身边做什么?
对面的林暮亦是心中飞快地算计着。
看来,想要借傅华清刺杀连绵年,引起天下大乱,他再起兵勤王的算盘是打不下去了,如今远儿似乎真的迷上了傅华清……
这一招,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和连蓉蓉还颇为相似!
可他,不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