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从前,就是太过不服输。
    “我们的开始……好像就是一个赌吧?赌……”李眉笑着跌落在地上。
    姜楠朝姜颢玮望去,后者亦在深深喘息,眼睛涌动的光芒,他自己看不到,却极为绚烂。他深深朝姜楠鞠了一躬,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翻动:“爸,我先走了。你和李姨,好好聊聊吧——”
    他无需多说。
    父子之间有仇,默契却始终有。关于他们、关于那些陈年旧事,一切,终尘埃落定。
    半晌,姜楠亦俯身扶起李眉。
    她失了所有力气,只靠在他怀里。
    他只道:“你虽然装得很柔弱,实则却从未服软过。”
    这句话,终于让她流出眼泪。
    她在他怀里哭。
    她从未曾在他面前哭过。甚至人后独自一人时,她也很少哭。她的坚强,装了许久,让她自己骨子到处都那么强韧。
    声嘶力竭的痛楚,她不曾体会过。因为她从不想自己软弱。
    今天之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笑话,隐忍了这么久,潜伏了这么久,跟他有关的女人都出了事,只有自己凭着极聪明的头脑活到现在,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又有何用呢……
    她一直在问为什么,她以为凭自己的城府和性格,要么,赶走连知留在他身边,要么,他死我亡。她不想折中。
    直至,刚才,她挡在他面前,她才恍然大悟——有些事,本不需要理由。
    自己原来竟是愿意为他而死的。那么,所有那些白费的心计或者痴傻,又算得了什么?
    “不用多说……我已懂得。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哭过,她在他怀里扬起头。
    泪眼婆娑,鼻头通红。她的妆花了,头发也凌乱。
    姜楠却说:“你这个样子,反倒漂亮些。因为你现在的所有,都不再是装出来的。”
    李眉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去。“也许……我懂了,你为何会那么喜欢连知。为何……每每知道她算计你时你那么生气。那日她看到照片、还有旗袍一事,你发疯,不是因为锦芳。而只是因为,连知……”
    他那日去霞飞路公寓,看到她穿那身旗袍,一开始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故意如此。所以他生气发怒。那日山上,他自知道她居然拿那个旗袍耍把戏,先假装丢掉、又穿出来试探自己,所以他生气……
    “所以,谁都可以和你用计,唯独她不可以。”李眉深深吸口气,却也没有再回头看姜楠一眼。
    也许,只怪自己自作聪明?
    李眉苦笑一下,抹掉眼泪,终于抬步踏进夜色中。
    那听到枪响的手下跑过来,大惊失色:“爷,这——”
    “没事,地上的尸体,你处理了便是。”姜楠沉声道,终也叹口气离开。
    他并不可怜杨少。他瞒着他父亲,干了太多丧权辱国甚至丧尽天良的事,实在死不足惜。
    次日清晨,小雨。
    李眉已连夜打包好行李。既真的决定离去,她也不会留下余地。
    她不知道去哪里,想着不如就先去苏州看看吕芳。她们,多少还有些情谊。
    虽然,她早已不相信姐妹这种劳什子东西。
    比如素萍。
    不过……自己和她本从来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何谈什么情谊。
    她从姜府离开的时候,街上人人都在谈论董司令寿宴上的爆炸案。
    “也不知道是想炸谁,要等所有人都进屋子吃饭才炸!虽说那炸弹也远,顶多把院子里的人炸伤。”
    街上的人如是说。
    若要怪,就怪自己最后一刻没有沉下心、紧张激动地望了去注意那些细节,可是,又怪不得什么,没有发生昨日的事,她根本不能看清自己的心。
    李眉讪笑一下,也已经不想去管,素萍从来就是姜楠那边的人呢,还是才被他收了的。毕竟,精明如他,很可能早已察觉到端倪。而素萍要求自己的、关于她丈夫的事,直接让姜楠帮忙岂非更来得快?在这途中,她受不住引诱,答应姜楠做个双面奸细、条件则自是姜楠帮她丈夫一把,这太过自然。
    不是不及他的城府深。她只是,又一次输在了人心上。素萍的人心是一个,而她最没把握住的,竟却是自己的心。
    梳妆整齐、坐着黄包车,她人不一会儿就去到了苏州河边。
    此刻的天都还没大亮。
    她没事,索性在河边等着早船开。
    四野无人。
    她把行李放在地上,蹲坐着,望着河面也不知在想什么。可能也觉得事情结局算好的,虽然不如从前所料,但行李的疙瘩到底已去了。
    那把匕首刺在自己背上的时候,她却来不及惊叫已倒在地上。
    她浑身抽搐着,背上的鲜血不住地往外冒,颜色像极了她的十指丹寇。
    “你……竟然……是你……”她指着一手是血的女子喃喃,却苦笑。
    大风大浪里走过,却在阴沟里翻船。
    “我昨天都看到了……哥哥是因为你而死的!哥哥是因你而死的——本来,等他出来,再做些生意,我、和妈妈还有活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被卖去做了妓女……不要,我不要那样的生活……我要报仇!”
    女子狞笑而疯狂地跑开。
    李眉知道她或许已经神志不清了。
    那么,也算自己的错?
    这是报应么?
    那个女子,是杨少的妹妹、连知与露西的同学,杨吕惜。
    曾经天真善良的她,也终究成了这样。
    码头渐渐喧闹起来。雨停,太阳透过云雾一点点打来,光明,光明。
    人们讶异地发现码头上的美人尸体。
    “唉,长这么漂亮!真是可惜!”
    “是啊!还这么年轻!”
    “她看起来是要离开上海的,莫不是哪里还有家人在等她?太可怜了!她家人怎么办?”
    而李眉唯一庆幸的,怕就是自己,半个家人也无。
    她的生命定格在一九三四年初春的清晨。微凉。阳光。轻风。
    眉间心上香 116 风景旧曾谙(下)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那里已停了一辆车。
    山沐先于连知几步开车门坐上驾驶室。
    连知晓得是他安排的,也无异议、很快地坐了上去。
    她的心跳很快,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刚下火车站,就听见人说,最近上海滩很不太平。昨日董大司令的寿宴上,都竟有爆炸案的发生。
    “小姐,先回姜府吧。”尚未来得及与姜楠联络,山沐听闻心里也担忧,当即抿紧薄唇驾车。
    不期然侧过头看见山沐都这个样子,连知的心里便更没有了着落。
    熟悉的街景、道路。
    连知不觉久远,因为心真的未曾离开过。
    又看到那栋大洋房的时候,她的心呼之欲出。
    “姜小姐好!”门卫们躬身。
    连知顾忌无暇。最后,车行至后院停下,来不及等车停稳,她就开了车门。
    一眼,看到地上夺目的红色。那么炫目的红,一下子刺痛她的眼睛。
    胸口的疼痛让她弯下了腰。
    她想开口,却无半点力气。
    须臾山沐也跑过来,看见那滩血迹,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口,又向大门口跑去,问过那里的门卫,才知姜爷并无大碍。
    那滩血,并不是他的。
    山沐方才折返,对连知说明。
    “小姐!小姐回来了!”
    是张妈的声音。
    连知回头,便看见张妈小跑着过来了。
    “我就知道,小姐会回来了!刚在二楼上见着您,都不敢相信!”张妈欢天喜地。
    连知朝她挤出微笑,还没从巨大的恐慌中缓过来,心跳声依然清晰可闻。“张妈!”
    “来来来,小姐快些进屋!爷今早出去有事,大家也不知你今天回来。你等会子,我去给爷各处办公的打个电话!”
    “不必。”连知咬唇,拉住她的手,摇头,“不必管我。他没事……就好了。我也不管了。我这次……仅仅只是看他好不好罢。总归是要走的。”
    顾不得张妈怅惘的表情,但连知到底敌不过张妈的劝说,一会儿后还是跟着她往大洋房里去了。
    里面的一切一如从前。
    她不由便朝大厅对过的茶室看去,心思几分不清明。
    “张妈,帮我……拿壶水来吧。”坐下良久,她叹口气说。
    知道她要泡茶,想来是打算泡给姜楠喝的,张妈高兴:“是!马上就来!”
    坐了很久的火车,路上根本睡不好,加之脑子太乱、心又紧张,连知有些头疼,就靠着沙发上按着头。
    不多时,眼见着张妈端水过来了,连知便起身接过、去到茶室。
    想了很久,她给他泡了碧螺春。这是她第一次给他泡的茶,在留湘苑里。
    大棉袄已脱下,她穿了不算很厚的毛衣。手腕上的翡翠颜色如茶,盈盈一动,便是满室茶光。
    茶叶的沉浮,是年华的流淌。
    连知见状,也觉像他们之间渐远的、回不去的距离。
    她拿了大杯子来,给他斟好满满一杯,然后把被子放在水中煮着,是不让茶水凉却。
    她走出茶室,对张妈说:“张妈,我先上去睡会子觉。爷要是回来……你告诉他,茶室有茶水就好。他不会,你也莫去扰他。年初,很多生意要谈。”
    张妈应下,连知也不再多说,自然地往自己屋里去。
    看着纤尘不染的房间,和那屋子里新鲜的植物花卉,她心里沉沉的。
    很累很累。
    知道他没事后,神经一下子松了,因而连知倒到床上后,很快便睡着了。
    席梦思上香气环绕,似乎喷了她喜欢的那一款香水。
    她抓紧被子,还是缩成一团的模样。
    那个人缓步踏进这个屋子里的时候,再想掩饰,喜悦已染上眉梢。
    他甚至进门就闻见了茶室传来的香气,那样欣然的感觉。
    他踱步走进茶室。
    “请姜爷品尝。先闻瓯盖香,再品茶较好。”
    这是她那日在留湘苑说的话。
    这句话很简单,但一字不落记下也不容易。
    可是,他就是记得那样清楚。
    迫不及待端起茶品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她在自己身边似的。她端端地望着自己,神色清明、也有掩不住的爱意。
    他放下茶杯,当即上楼去。知她在睡觉,他把步子放得很轻。
    她因为爱上,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他又何尝有多高高在上了。
    推门。
    他能听到她的呼吸,一下深一下浅,看起来睡得极熟。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香气山沐说她大冬天一个人在马场骑了一个月的马,心里一痛,他上前把她圈在怀里。
    仿若梦到什么好梦,她放心地往这个怀抱靠近一些。
    姜楠自是大笑,不无自恋地轻抚过她的发,低声说:“是不是梦到我了?”
    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额头。呼吸都粗重起来。
    一只手熟稔地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捏搓着。
    她的眉头动了动。他便放缓了动作,到底不想吵醒她。
    只是,佳人在怀,他又太过于想念她,收回视线看向她温软的唇,他神色暗下,终于低头攫住,开始只想亲一下,一触到她的柔软,他终忍不住轻轻啃噬起来。熟睡过去的她呼吸不顺想要张嘴呼吸,他的舌便得以滑进去。
    茶香?碧螺春?茶水,滚烫……
    即将由梦转醒的连知脑子里不清不楚地滑过这些念头,而后睁开眼睛。
    那带给自己茶香的……竟是他的唇舌。
    见她醒了,他揽她愈发用力,手掌紧紧贴住了她的背脊,顺势轻抚着,掩不住的欲望。
    连知喘息不得,全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