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再向那边增加部队。”
    “非去不可!”史迪威说得决绝。
    杜聿明并不太希望再次和史迪威闹得太僵,转而对罗卓英说:“罗长官,我昨天已向你陈述过意见了。即使那边有敌人,也不应置棠吉之危急而不顾啊。”
    罗卓英唯史迪威之命是听,回绝说:“这是长官司令部的命令,不容更改。”
    杜聿明警告道:“如果出此下策,我不能负责!”
    罗卓英一脸窘态。他当然并不是不知道保护腊戍门户的重要性,可史迪威在这里,不能违抗,一时语塞,他的参谋长杨业孔马上站起来,对杜聿明说:“杜副司令长官,军令如山,你还是遵照执行罢。”
    杜聿明再一次向在座的各位与会者陈述着坚持守卫棠吉、梅苗的意见。
    史迪威极不耐烦地反唇相讥:“中国军队吃饭不打仗吗?”
    这可激起了杜副司令的火气,回敬道:“我吃是的中国饭,而不是吃的英国饭。中国远征军并不是单纯来缅甸掩护英军撤退的!”
    史迪威这倔老头大概是要逗着杜聿明抬杠抬到底,肩膀一耸,双手一摊:“你该又要绕过我,向你们的委员长电告我们了啰?”
    杜聿明强抑住自己的愤怒,平静地说得不软不硬:“事关远征军的命运,我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前门拒虎,后门入狼,使远征军一败涂地。”
    史迪威和罗卓英无动于衷。
    无可奈何的杜聿明忍气吞声地说:“好吧,我暂时服从你的命令,但是我得声明,如果再侦察无敌情的话,仍然不能去。”
    杜聿明从长官司令部出来,找到戴安澜师长,吩咐说:“除先开一团外,其余等我从梅苗回来再决定行动。”
    戴师长表示同意。
    第二天,杜聿明再次得到乔克巴当无敌人的情报,为了远征军的最后命运,又赴长官部向罗卓英报告,不料罗已先到梅苗参谋团去了,并交代参谋长杨业孔对他说,必须输送200师去乔克巴当击敌,否则以抗命论处。
    杜聿明觉得他们已不可理喻,急驰梅苗向参谋团长林蔚陈述意见。午夜,途中遇上罗卓英,说:“你不必去了,现在照你的意见,200师不去乔克巴当,改调棠吉。”接着不安起来,“我已于本日午前直接令200师在黄昏前集结乔克巴当以东向敌攻击,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杜聿明虽觉得自己坚持下来了,可也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只为指挥官之间的无休无止的扯皮悲哀,淡淡地说:“乔克巴当本来就没有敌情,我只要200师去一团,如果你有直接命令,可能主力已到乔克巴当。”
    罗卓英有些张惶,拉着杜聿明上车同他一起回去。车上,他告诉杜聿明说:“东路罗衣考已失守,55师情况不明,敌人正向棠吉、罗列姆前进中。”
    “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杜聿明不无骄矜地说,又不失时机地向罗卓英陈述自己的主张,“目前必须集中第5军主力200师与新22师和敌军力争棠吉,否则,腊戍危在旦夕。”
    罗卓英还在发着梦呓:“只要你的200师给我把棠吉控制住,我就有办法准备曼德勒会战。”
    杜聿明似乎不屑于与这种不可理喻的人说话,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回到梅克提拉司令部,杜聿明重新部置,将已运到乔克巴当的200师主力及骑兵团改调棠吉。同时,真的又向蒋介石发了一份电报,申述了必须集中主力于梅苗、棠吉间与敌作持久战的意见。但是,迟迟未得到蒋的复电。
    参谋团长林蔚对腊戍的战略地位也有清醒认识,来电对杜聿明说:“腊戍之安危,系于吾兄一身,望不顾一切星夜向敌攻击。”
    可是,当杜聿明重新部署兵力,与敌争夺棠吉,终于将敌击退,刚刚喘一口气的时候,罗卓英连下四道命令催促。
    “雪佛兰”轿车喘着粗气,停在司令长官部门前。杜聿明也不等特务连长常玉山前来开车门,自己推开车门,钻出来,大步朝司令部办公室走去。
    史迪威、罗卓英等人正等着他。
    “你们,为什么朝令夕改?简直是毫无军事常识的举措,乱弹琴!”
    罗卓英并不气恼,要他冷静,然后拿出一份电文递给他。
    杜聿明接过一看,连忙站起身来,啪地立正。原来这是委员长的“手启电”,只见上面写道:
    “……腊戍应有紧急处置,万一腊戍不守,则第5军、第66军应以密支那为后方,第6军应以景东为后方……”
    委员长一向善于安排后事。
    杜聿明尚有一线希望,指着手启电说:“这不明写着要重于保卫腊戍吗?”
    史迪威走过来,指着“万一”云云的地方:“军长阁下,你更应该看到以下的文字。”
    “你们这是断章取义,片面理解,号称中国通的将军阁下,连起码的汉语常识都被忽视了!”杜聿明实在忍无可忍,放起连珠炮来。
    史迪威肩膀一耸,不再和他理论。
    眼看着战机一再被贻误,面对着死钻空子的史迪威,杜聿明眼前发黑,金星直冒,跌坐在椅子上,也已无话可说。他算是彻底绝望了。
    009
    孟拱开阔地的装备群前。
    杜聿明缓缓抬升的手终于猛力一挥,定格在空中:
    “引爆!”
    一声清脆的信号枪声打破沉寂,刹时间,引爆手们点燃导火索,飞速跑向对面山头掩体。
    远远地看去,一股股淡蓝的硝烟嗤嗤地从导火索里喷射出来,然后在上空消散,烟雾笼罩着那些大炮、车辆,仿佛祭奠亡灵的道场上缭绕的香烟,丝丝缕缕,飘飘缈缈。
    “轰隆隆——”
    一连串的巨大爆炸声骤然响起,震得山摇地晃,心颤肉跳。人们都张着嘴,以防震破耳膜。场上的浓烟风起云涌,半空中冲起一朵朵鳞次栉比的蘑菇云,夹杂着无数残肢断臂似的钢筋铁块和尘土。蘑菇云久久未散,那些碎片和尘土天女散花似的,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冰雹般砸在地上。浓烟中,仍然发出激烈的炒爆豆子似的毕剥声,相继引爆的弹药响成一团。人们的耳朵被初时的那声巨响震得近乎麻木,这些弹药的爆炸声听来已微不足道了。
    与此同时,爆炸引起的强大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辐散开来,冲击波形成的一阵飓风,势不可挡地席卷着大地,山上的树木纷纷发疯似的摇晃,枝折杆裂,树叶翻飞,尘土漫天飘散,遮天蔽日。
    暴风巨响之后,渐渐烟消雾散。开阔地上一切化为乌有,停放装备的地方,炸出一片深坑。
    将士们少有闲心欣赏这代价惨重的绝响奇观。响声一起,一个个张大嘴,低首凝眉,掩体内,山坡上,到处是无以名状的惋叹,哽咽,抽泣。军人们为最精良的现代化武器装备不战而毁,羁旅异域的游子为回国无门……
    果然不出所料,从此,中国远征军走上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境地。
    中路我军从孟拱往北撤退,5月8日到达卡萨南印岛。杜聿明这时才获悉史迪威、罗卓英只身逃往印度去了,并接到罗卓英电令全部向温藻浜方向撤退的命令。杜聿明接过电文,不等看完一把撕个粉碎,摔向空中:“王八蛋,临阵逃脱,还有脸放屁!”其实,他刚接到重庆来电,蒋介石命令向密支那、片马转进,往国境线撤退。
    岂料9日到达卡萨时,又收到日军3日占八莫,8日占密支那的广播。归国之路完全被堵死了。
    百般无奈,杜聿明只得将中路军分为四道从不同方向撤退:96师及炮工兵各一部再返孟拱、孟关、葡萄,翻越高黎贡山返国。副师长胡义宾,团长凌则民为掩护部队安全,壮烈阵亡。200师及新兵训练处补充一、二团突破重重封锁,经南盘江、梅苗、南坎以西返国,途征柳树时,身经百战、在同古会战中孤军奋战威震敌胆的戴安澜师长因重伤殉国。柳树自此命名为安澜县。
    第5军直属部队之一部、我新22师及长官司令部所属各单位,由曼德勒西北辗转至中缅边境重镇打洛,遭日军拦截追击,踏不进国门仓皇西逃,历尽艰险,转至新平阳,奉命由野人山改道入印。
    一部血祭野人山的活悲剧拉开了大幕。
    第二章 渡恶水舟毁人亡,绕险道生灵涂炭(上)
    第二章渡恶水舟毁人亡,绕险道生灵涂炭
    败入野人山的中国远征第5军直属部队及各单位、新22师原计划从捷径抵印度。时逢雨季,一条泛滥成灾的大河挡道,舟毁人亡后,绕道野人山腹地。战士们惨遭蚂蝗、毒蚊吸血叮咬,又被蚂蚁啃成骷髅,具具白骨横陈异国荒野。克钦族野人蒙昧野蛮,屡屡对男女军人进行性袭击,既抢亲又“拉郎配”。胡子龙被三个女野人拉去,险些丧命,幸被会说中国话的野人搭救逃脱。
    10
    野人山在中国、缅甸、印度三国交界处。它其实叫枯门岭,属虎坑流域。只因山上生存着一些尚处在原始部落时代的后进民族,主要是克钦族,还有少数难以确定种族的人群,这些人深居大山,不与现代文明人交往,被当地人称为“野人”。这座覆盖着浓密热带雨林的火山,也就叫做“野人山”了。
    野人山是世界上地形最复杂、环境最险恶的地区之一。方圆五六百公里,到处崇山峻岭,山峦重叠,河网密布,原始森林遮天蔽日。和中国南方俊秀、隽永的山岭相比,野人山更充满着野性勃勃的生机和原始的韵味。前者若是一群花枝招展充满青春魅力的闺秀佳丽,野人山便是围着烈火赤身狂舞的一群未脱蒙昧的山莽野人,甚至是一群人面狮身的妖孽。
    但是,初入野人山,在没有了解它的真实面目之前,人们还是很容易被它迷人的风姿所陶醉,所倾倒。
    带着远征军司令长官罗卓英逃往印度的美国老头子史迪威将军,在飞临野人山上空时,就被它极富原始粗犷风韵的优美景色所感染,赞叹有加,“ok”声声。当他鸟瞰着蜿蜒于群山间的河流溪涧,更是诗兴大发,把它们想象成“跌宕于其间的玉色诗行”,这位美国佬通晓汉语,以“中国通”自居。当他用中国话抒发这一感叹时,有着负罪感的罗司令长官莫名惊诧。除了惊诧于他丰富的想象力和造诣颇深的汉语功底之外,对他在失败逃跑时仍然保持着的浓郁闲情逸致亦深感意外。
    别说腾云驾雾逃跑的史迪威将军,就是刚从硝烟弥漫、枪林弹雨中挣扎出来的远征军将士,也难免怡然而乐,暂时忘却了先前的艰辛屈辱,更不想日后的险恶处境。
    大家穿行在一座座绿色的圆洞、牌楼、拱顶之间;在丰茂如织的碧草野花中追逐打闹;在清澈见底的溪水、涧泉边嬉戏;同绿叶间欢歌的飞禽唱和;与树枝上搔首弄姿的猿猴调趣……
    “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去处,暂时回不了国也没关系,乐得游玩一回,也不枉远出国门一趟。”湖南衡阳籍的曾祥欣,说得悠哉游哉。
    我的同乡黄保旺挺天真:“那些猴子蛮有趣的,捉一个回去驯服了,上街下乡耍猴子把戏,既开心又赚钱,比当兵吃粮强,准能养家糊口。”
    广西兵韦思乐说得离了谱:“保旺兄弟,听说野人山的女人谁都可以抱着睡。你何不也带一个回去做老婆,免得经常脸上长骚痘痘。”
    “嘻嘻嘻……”队伍里发出猥亵的浪笑,国民党部队的劣根性随时都会表露出来。这些士兵们平时见了女人,馋猫见腥似的总要贪婪地饱览一番,评头品足,定级打分。
    早就听说野人山的克钦人无论男女,不穿衣服,袒胸露乳,混交群居,有人就想入非非,一副新奇、刺激的样子。这下韦思乐一说,都乐得不可开交。
    “你娘个×的韦思乐,”保旺笑骂道,“自己想老婆想得做梦,晚上睡着在毯子上画地图,捧着那硬家伙喊未婚妻的名字。你何不去找个女野人,解解渴,过过瘾。”
    “哈哈哈……”人们笑得更放荡。
    “成何体统!”连长李楚祥见太不像话,大声制止。语气却并不怎么严厉。
    弟兄们这才有所收敛,相互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或掩嘴偷笑。
    我也不觉生出点恻隐之心,作为连指导员,不忍过分训斥他们。本来,出国前,上峰一再强调,远出国门,要特别注意远征军的国际形象,保持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