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永琪后悔过吗?有的。
如果不曾认识小燕子,如果没有爱上小燕子,他即使无法恢复从前的荣耀,但至少可以徐徐图之,重新在皇阿玛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是脑充血地用前途顶撞皇阿玛和皇玛嬷,惹来被彻底放弃的下场。
永琪恨过吗?有的。
他将自己带进地狱的小燕子,恨乾隆的薄情,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更恨自己枉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猪油蒙了心做出那么多愚不可及的蠢事。
但悔之恨之晚矣,如今的他只是个失了圣心被逐出宫自生自灭的废物阿哥,或许有生之年都无法再踏入那道红墙半步,如果再失去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小燕子发现永琪脸上一副魂游太虚的表情,恼怒地掐了他一把。
永琪回过神,习惯性的嘴角牵出与往常无异的讨好的笑,低三下四地哄对方开心,内心一片茫然,这样的日子何时才算到头呢……
后宫,晴儿和紫薇搬进公主所比邻而居,既当待嫁新娘又要赶着绣新娘服和鸳鸯枕套。慈宁宫里,不知是终于死了心还是怎么着总算消停下来的新月不再叨念着骥远努达海的名字安安分分念起佛经,太后暗中观察了几天,那虔诚的模样似乎真的痛改前非不似虚假,于是老人家满意了,慈祥了,松口放她每天到御花园散步一个时辰,好巧不巧某天遇上了传闻中一入宫门便深受皇上宠爱的妃子含香,从此去的地方除了慈宁宫就是延禧宫。
与此同时,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一家由外地人士新开的会宾楼的一间客房里,几个做汉人打扮相貌不似中原人士的男子合力拦着正像疯狗乱吼乱叫满脸狰狞将五官深邃具有异国男子魅力破坏殆尽的主人阻止他冲动之下跑出房门惹出事端,叽里呱啦的吵杂声中勉强可辨出是回部的语言。窗外楼下大街,一个腰际一左一右各系着一把剑一支箫颇有几分江湖气息的年轻人走进会宾楼的大门。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眨眼间紫薇出孝,接下来该是两位倍受宠爱的公主格格出嫁了,筹备了许久的皇宫红红火火办起了喜事。
皇宫办喜事有很多繁复礼仪,何况是同时嫁出两名公主格格,平静了许久的紫禁城霎时变得热闹喧嚣。
白天繁琐复杂的礼节就不再赘言了,重头戏是晚上举行的大婚。公主所的院子里张灯结彩,灯笼照耀如同白昼,乐队奏著喜乐,两顶金碧辉煌的大红喜轿停在院子里一色红衣的轿夫站在一旁等待。无数宫女太监在公主所里进进出出忙得跟陀螺一样,还有一干宫女盛装著穿梭在格格妃嫔和亲王命妇中捧著喜盘给客人们送喜糖。
为了便宜行事,两位新娘集中在晴儿的住所,皇后和和亲王福晋经验丰富有条不紊地检查出嫁物品并指挥宫人给两位新娘子换衣服上妆,尽管劳累脸上却始终喜气洋洋笑容满面。
相较公主所的热闹,同样有人迹踏足仿佛披上红霞装点喜庆的御花园就冷清的多。
本该呆在公主所给姐妹添彩的和嘉不知为何避开众人独自走到御花园较为僻静的角落,或许是想偷个懒,又或许是受不了喧闹,一个人形只影单地窝在假山中仅纳一人的洞穴里,小脸一片怅惘失落。
四个好姐妹,送走了三个,独留她一人。
晴儿跟紫薇柔情万斛娇羞不胜难掩幸福的脸庞浮现眼前,和嘉心底忍不住泛起几分羡慕酸涩。婚礼是每个女孩子憧憬向往最美的梦,然而她虽然和乾隆心心相印,却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穿着新娘服乘坐大红喜轿在亲人的祝福下嫁给他。
她不怨乾隆,早在她以和嘉的身份应了乾隆的情就注定了她的婚礼不可能像紫薇她们一样,只是明白归明白,依旧避免不了像所有恨嫁的女孩对别人的幸福产生些许嫉妒。为了不想触景伤情,和嘉只好撇开众人跑到外面暗自神伤了。
不过和嘉是谁?她的本体是天上的雪莲花仙,先不谈等她恢复真身之后的事,就目前与其有空嫉妒别人还不如烦恼怎么告诉乾隆真相。占有欲强盛的男人激不起,自从发现有情敌意图挖墙脚,他立刻像被侵犯领地的野狼嗤起尖牙气势大开密不透风守卫自己的领土,宁杀错不放过,谁敢进犯就打压到底坚决不给翻身的机会。而□的同时压制许久的欲/望再度冒出头来。爱一个人自然而然会产生亲近对方的欲/望,何况无肉不欢的乾隆?一天没有完完全全拥有爱人,他就忍不住患得患失。没安全感的结果就是这男人对她越发黏糊,尤其喜欢毛手毛脚,经常摸着摸着就摸到衣服下面。如果和嘉拒绝,就用委屈控诉的眼神盯得她罪恶感大增,有几次差点就被他得逞了。
揉揉疲惫的眉头,每次都要耗尽脑汁想法子委婉拒绝他的求欢而不会伤害到两人的感情,和嘉真觉得比勾心斗角还累人,而且她不知道再来几次自己还能不能坚守阵地从了乾隆。
就在和嘉烦得扯过一旁花丛的花朵辣手摧花着,突然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有人朝这边走来。
和嘉挑眉,这会儿谁会抛下前院的热闹靠近了无人烟的旮旯窝,也许是出来透透风吧。
边想着,和嘉轻巧跳出假山,大红鞋面牡丹刺绣的盆底鞋落到沙地上并未发出丝毫足音,步履轻盈朝另一方向离开。
和嘉只是不想与来人碰面进行无谓的应酬,因此走另一条路避开对方。但意料之外的是,和嘉绕过假山,冷不防与一个人面对面。
是今天的四个主角之一,穿着红底盛装的富察福隆安。
两人都不禁感到惊讶,福隆安惊讶的神色里参了些为了这个巧合浮起的喜悦。
和嘉皱起柳眉,有些不高兴的说:“吉时快到了,富察额驸为何在此?”
因为今天出嫁的女主角们一个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一个是无法让其光明正大认祖归宗的皇帝亲女,两个额驸的家族又不是轻易能够得罪的,大多数宾客都有一个烦恼——该应谁的喜帖去吃喜酒而不至于得罪另一方。乾隆得知后干脆下旨恩准两队新人在宫里拜堂,并在保和殿设下喜宴宴请所有贺喜的贵宾,之后再迎走各自的新娘回府邸。
吉时尚未到前,额驸应该呆在保和殿招待客人,而不是流连御花园。
福隆安原本对这桩婚事心存怨怼,不似骥远红光满面,也不得不在人前强颜欢笑。越接近吉时心里的烦躁就越盛,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于是假借醉酒之名出去醒下酒,劝酒的客人亦知额驸待会儿还要迎走新娘,不可于此时伶仃大醉失了仪态,便轻易放了人。原本只是想找个僻静无人打扰的角落吹下风,却巧遇魂牵梦萦的女神,惊喜瞬间取代了不虞,近乎贪婪地凝视她明艳动人的容颜。
他有满腹的心里话欲对她诉说,可是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少女的质问,顿时想起自己的身份,舌尖泛苦,心痛难以言喻。
“奴才……有些不胜酒力,出来透口气,很快回去。”一个“奴才”的自称像在两人之间划下难以跨越的沟壑,或许他们从来没有接近过。
英俊的脸庞没有迎娶公主的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哀伤的苦笑蔓延,满目凄楚令人不忍直视。
和嘉终是不忍,语气不禁放轻,柔声道:“快回去吧。等会儿你还有重要之事要做,别离开太久耽搁了时辰。”
福隆安眼中闪过爱恋、挣扎、痛苦、无奈……种种复杂的情感最终归为虚无。他深深望了和嘉一眼,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露出和煦温柔的微笑,双手作揖深深弓下腰,无声道别。从此以后他们各归各路,再无瓜葛。
他即将迎娶娇妻,却丢失了自己的心。
闭了闭眼,抿去所有情感,不再看令自己沉迷的脸庞,转身,一步一步离开或许他从来都不曾涉足的世界。
望着笼在阴影下孤寂却强迫自己硬是挺直腰身不露半点脆弱的背影,似乎不那样做,他会控制不住抛下一切回头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绝不后悔。
和嘉无端端升起些愧疚,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她没有先爱上乾隆,也许这个天之骄子的深情能得到回应,不用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
忍不住的,她朝着那道背影喊道:“福隆安,晴儿是个好女孩,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福隆安脚下一顿,静立了片刻,终究没有回头地走了。
到了吉时,两位新娘被扶进大红花轿,新郎身上扎著红色彩绸骑著两匹骏马引领前行,几十个红衣的宫女舞动著宫扇花灯在喜乐声中迤逦前行,后面跟著浩浩荡荡的灯笼队伍,接着是高举著各式华盖亭亭如伞的仪仗队。再后面是乐队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然后是十二对喜娘扶著的两乘花轿,最后才是十里红妆。
两队庞大的迎亲队伍在妃嫔阿哥格格、王妃命妇的见证祝福下穿越御花园、长长的宫廊……如红绸般浩浩荡荡一路迤逦出神武门。
和嘉站在城楼上,看着迤逦远去的迎亲队伍,晚风吹起方扁两侧的流苏,月光在她身上洒下一身银辉,宛如山崖顶上纯洁浪漫的山花沐浴着晶莹月辉,圣洁高雅,飘渺如梦,仿佛随时乘风欲去。
一张披风披上她的肩膀,和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语气里带着笑意,似乎他总能找到自己。
“你在哪,我就在哪。”细心地系好披风的带子,手臂下移环住她的腰身往后一拉,和嘉便倒在他胸膛。
“这会子你应该在保和殿才是。”新人走了,但宴席未散,酒酣正热,不到宫门下钥时间是不会离开的。
“主角都离开了,我留在那他们玩的也不尽兴。而且我答应过你,不多喝酒的。”乾隆无所谓地说,让他们在宫里成亲已是莫大的荣宠,比起锦上添花,他更想和小嘉儿过两人世界。
“为什么站在这里,舍不得你两个好姐妹,还是……”他抿抿唇,声音低沉地说,“羡慕他们?”
和嘉摇摇头,突然展开春花般浪漫的笑靥,“弘历,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比紫薇她们更幸福。”有一个不在乎尊严名誉甘心放下帝位用生命去爱她的男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事吗?
所以,她不必去羡慕,因为她已经拥有了世上最大的幸福。
答非所问的答案,却完全出自她的真心。乾隆听得出话里的含义,心底的满足感几乎溢出心房。不禁收紧手臂,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根,磁性低柔宛如浓醇红酒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格外诱人,“小嘉儿,把眼睛闭上。”
“哎?”和嘉奇怪地在他怀中侧转过身,满眼不解。乾隆笑而不语,墨色的眸子仿佛映衬着星光,示意她照做。她嘟嘟嘴咕哝,“什么呀,这么神秘……”鸭翅般的长睫却是翩然阖上,盖住好奇的眸子,红唇微弯,流露点点期待。
仔细确认她没有偷看,乾隆收回置于她腰际的一只手,探进怀里摸出两枚翠绿古朴的戒指,勾着唇,握起女孩娇小柔嫩的左手,将其中一个戴进无名指。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和嘉睁开双眼,然后看见手上的戒指。戒指没有多余的装饰单单是个圆圈形状,尺寸正好,戒身线条圆润,通体发绿色泽均匀,乍看之下极为普通并无出彩之处,但细看会发现戒身两端竟刻有一龙一凤和一道道如云流纹,放在月光下能看到凤凰张翅在前面翱翔,而龙身如波浪起伏,沿着顺时针流动追逐,一龙一凤在云海中追逐嬉戏,格外灵动漂亮,简直是鬼斧神工。
和嘉惊喜地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乾隆见她如此喜欢,心也安定下来。
“在英国,两个男女相爱,并且决定厮守终生,就会给对方左手的无名指戴上戒指,因为这根手指连着心脏,寓意拴住彼此的心,从此心心相印,不离不弃。”
和嘉惊讶地张大眼,心里涌起莫名的热潮,眼眶热热的,感动得说不出话。乾隆笑着,把另一枚尺寸较大的玉戒放到她手心,低声说:“帮我戴上。”
眼中泛起泪花,笑容却如夏花灿烂耀眼,“好。”她拿起戒指,给他戴上。然后,顺势覆上,十指相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乾隆抱紧她,把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眼睛微弯,分外愉悦,“我无法给你最盛大的婚礼,但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嗯。”柔媚的眸子弯成一轮月牙,晚风拂面,却不再虚幻似梦,一碰即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