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长曳地的裙摆撩起来,一路惦着脚趾头艰难沿着陡坡往下走,时不时头顶还会掠过一两只长尾巴青鸾,‘哗啦’一声吓她一跳。
山路很难走。
虽然周围云雾缭绕,瑞气蒸腾,但这对于一个什么法术都不会,从小在社会主义和权贵之家环境中长大的普通人来说,除了增添点飘渺气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好不容易走到了那条用东海青石构成的石道,慕卿裳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干脆将外套一把甩下来,拢了拢耳边垂落的发丝,哀怨道:“………………早知道如此,昨天就该死拖硬缠着把云涯子给拽住了。”
谁想他刚一离开,就会发生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话说团子是他儿子吧,那为毛一直都是她辛辛苦苦在拉扯着?
不过吐糟归吐糟,孩子还是要赶紧找回来的。
这山这么大,仙泉流瀑,峰峦古木又那么多,团子才多大岁数,没准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彻底完蛋了。
听说他爹从小教了他不少仙法,不过终究也只是个半吊子,对付一般的小妖精之类没什么问题,遇到比较棘手的就没辙,恐怕喂了猛兽肚皮倒是真。
慕卿裳越想越心惊肉跳,再顾不得许多,连忙循着石道挥开雾气往前走。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只脏兮兮的蜈蚣精!”密林深处,传来阵阵时断时续的叫骂声。
团子的衣领正被一只干枯腐朽的手紧紧抓着,圆滚滚的小身板腾空而立,只能不断地咬牙切齿威胁:
“难道你就不怕我爹知道之后,一剑劈碎你的元神,让你这妖怪从此魂飞魄散?!”
“哼,等你那上仙父亲赶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身着绛紫色束腰皮袄,双眸血红,身形挺拔的绿发男子冷嗤了声,说不出诡异的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那你抓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团子扑棱着怒道。
“我在等你娘。”
“什么?!”团子闻言大惊失色,白嫩圆润的小手拼命在空中抓挠着:“你要对我娘做什么?她不过是一介凡人,你这妖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小公子。”
百足咂了咂嘴,看着手里不停折腾的孩子,笑得很是暧昧:“你一直都以你那问鼎天下的上仙爹为傲,却从来都不晓得,真正珍贵的却是你那位素未蒙面的娘亲啊!”
“你什么意思?”团子渐渐停止了挣扎,心头隐约涌现出不祥之感。
百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唔,看起来,你爹似乎什么都没有对你说过啊,真是可怜。”
他狭长微弯的眼眸稍稍往上一挑,手腕调转了个方向,将团子气鼓鼓红通通的小脸蛋凑近自己面前,戏虐道:“你莫非真以为,你爹与你娘之间,仅仅只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云霁忽然愣住了。
“你娘在生下你之前,一直都过得很辛苦,知道为什么吗?”百足伸手捏了捏他柔软顺滑的脸庞,笑容显得有几分狰狞:“因为你爹。
是你爹要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而亲手杀了她,甚至在她腹中刚怀着你时,就把她送入了昆仑山的炼魂鼎中,要将她灰飞烟灭。”
一字一句,都透着彻骨的冰凉,直将他浑身的血液都完全冻结起来:“你这妖孽胡说八道…………………”
这怎么可能呢?
爹那么爱娘,爱到不惜舍弃掌门之位,也要和她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呢?
“啧啧,是不是我在胡说八道,你自己的眼睛,难道还分辨不清楚吗?”
百足倒是不以为意,有些事实就算不相信,它也确确实实地存在过,永远都透着鲜血淋漓的残酷:“小公子,我们妖魔虽然残暴,但却绝不会像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仙那么虚伪无情。妖是不会说谎的,奸诈狡猾的妖或许不为人所耻,可人心未必就见得,会比我们干净。”
“不可能!”
团子失声尖叫道,嘴却猛地被人捂住了。
“嘘,”
百足竖起耳朵凝视着前方一处微微响动的树丛,鲜红的唇角弧度轻微上扬:“小公子,你看,有些记忆哪怕被刻意遗失了,本性却依旧记得。”
话音刚落,便瞥见一袭浅色娇俏的素色身影从林中走出,伴随着十分熟悉的声音:“啊,团子!”
团子抬起头,正对上慕卿裳那双因焦急而收缩的瞳孔,一颗紧绷的心瞬间崩断,当下便哭喊道:“娘!”
百足见状撇了撇嘴,手一松,团子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飞快地撒开小短腿向她奔去。
慕卿裳立即蹲下来,将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的孩子紧紧搂入怀中,纤长白皙的指尖轻抚着他乌黑柔软的长发,温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乖,不要哭。”
拍了他一会儿,又迅速将目光移至对面不远处那个神色平淡的高大男子,强作镇定道:“你………………你抓我孩子做什么?究竟有何贵干?”
虽然这么说着,她的肩膀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脸色也苍白如雪,只是努力地将团子庇护在怀中,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血浓于水么,”
百足本就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妖怪,只不过无奈受命于人。
因此对于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纤细,却又下意识出于本能保护孩子的清秀少女,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怜悯之意:“我是奉清渊大人之令,特来天虞山请慕小姐随我去一个地方,不知慕小姐可否愿意?”
慕卿裳惊疑:“清…………清渊?!”她吃惊地眨了眨眼睛,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那个混蛋道士,不是应该,早就已经死了么?
百足点点头:“不错,算起来这位大人与慕小姐之间,也可谓是旧相识了,想必您应该对他记忆犹新才对。”
慕卿裳将团子慢慢抱在怀里站起来,恶狠狠地磨着牙,微笑道:“是啊,岂止是记忆犹新……………”简直tmd是有考试挂科之仇,补考未过之恨啊!
而且还是全科二十分那种。
她如此戏剧狗血bt无限简直是穿越史上一大败笔的囧之人生,其令人唾弃的可耻开端,就是由这位外表纯良,内心腹黑的无良老道所开始。
其后一路越摸越黑最终成为一代衣冠禽兽…………咳咳,是人面兽心的悲壮经历姑且不论,话说她途中几番差点被头脑简单的正义之士所秒杀,基本上都是由他所赐。
所以说,什么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抵便是指现在她这种情况了。
百足正色拱手道:“既是如此,就烦劳慕小姐随我走一趟了。”说完,掌心一道红光向她扑来,瞬间化作几圈锁链将她牢牢捆绑住。
慕卿裳刚从清渊的满汉全席上回过神来,一瞧怀里,忍不住惊道:“为什么连团子也要一起去?”
“因为怕云上仙察觉不妥,赶在我们离开之前回来,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小公子了。”
百足从指尖滴出一滴血来,地面陡然升起一团浓雾,一只赤红色体型巨大的蜈蚣赫然出现在了他们,他转过头,笑道:“我这么说,夫人与少爷应该不介意吧?”
你才夫人,你们全家都夫人,ooxx的!慕卿裳暗中泣血腹诽了句,又快速扭头对团子沧桑的说:“你看,这下可不是我连累你了,是你那仙风玉骨白衣翩袂旷古绝今遗世独立…………的仙人老爹连累了你。”
团子哭得更加梨花带雨风情无限:“娘,其实你跟爹上辈子有仇是吧,其实你根本就是为了气死他才嫁他的对吧!”
慕卿裳觉得这孩子很有透过表象看本质的潜力,遂淡定抬头望天,做纯洁无辜喜羊羊状。
溶血剑池
碧落浮生苍茫
青丝飘荡
月婵珠玉宝光
音若环琅
血池炎涛万丈
一世成殇
千年轮回缱绻
诛仙锋芒
千年执拗的等待亦换不回一瞬淡淡的回眸,沧海桑田,道不尽无边相思,叹不完情深缘浅。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问世间,可否真有后悔之药?
能免去那跗骨之痛,化解那锥心之念,不问红尘起伏,无关流年如梦,从此朝暮。
放手一霎,擦肩永生。
“你爱的是诛仙还是宓妃?”
“我爱………………宓妃。”
“你要诛仙还是宓妃?”
“我要…………………诛仙。”
三途川边,痴痴守望,如镜花水月,触之而不可及,心中所盼,终究不过是黯然神伤。
“你是谁?”
女子笑靥如花,温婉和煦:“我叫…………慕卿裳。”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东,有一片终年为毒瘴戾气所团团环绕住的荒漠,名为‘尸谷’。
尸谷位于人、妖、魔三界的交汇之地。
在这里,天空永远是血色般的腥红艳丽,土地则干涸龟裂得好似一面摔在地上破碎掉的镜子。在旁边长得奇形怪状的各种枯木上,有时会停歇有一两只模样像是进化失败的鸟类。
说它们进化失败,是因为这些鸟虽然有着亮泽柔软的羽毛,肚子下面却偏偏拖了条长满黑色鳞片的尾巴……………嗯,看起来就像是海里的飞鱼,如果它吃虫子的话。
屁股下面悠然游动的巨大蜈蚣,显然平衡性极佳。
脑袋上一对复眼圆溜溜得堪比俩玻璃珠子,嘴边两根钢鞭似的胡须迎风飘舞着。在慕卿裳见证过它口吐绿色粘稠毒液,将覆盖在整个天虞山上空的结界,慢慢腐蚀掉之后的强悍表现,她决定如果这次还能活着回去的话,一定要强烈建议云涯子对他的结界进行质的提升。
好吧,至少也要是抗酸型的。
怀里的团子在哭完之后,已经十分没心没肺地窝在她怀里睡死。
蜈蚣的脊背很滑,她将这只滚圆白嫩的糯米团子放在上面来回滚了几下,居然没有掉下去,可见团子睡功之高。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慕卿裳看了一眼周围越发诡异的环境,苦着脸道。
百足微微一笑:“慕小姐请放心,很快就要到了。”
说话间,巨蜈已经舞动着镰刀般的爪子‘哗啦啦’穿过一片山峦,沿着崎岖的岩壁径自攀爬着迅速窜入崖底,在一个高约十丈左右的洞口处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被雕刻成狰狞兽首状的岩洞,沿路的石壁上栖息着不少尖耳大肚子蝙蝠。
蝙蝠很奇特,腹腔是近乎透明的剔透圆润,里面一闪一闪散发着幽幽的暗火,因为数量比较多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整个洞穴里都是灯火通明。
百足姿态优雅地率先跳了下去,然后回头向她伸出一只手来:“需不需要帮忙?”
慕卿裳低头粗略目测了一下,地面与这只蜈蚣精的距离,发现也不过才半米高的程度,便摇摇头:“我自己能下来。”
说完,就抱着团子一个纵身,稳稳地落在了他面前,百足点点头,颇为欣赏地感叹道:“慕小姐好身手。”
慕卿裳不以为意:“以前我大学住宿时,晚上常过了门禁才回去,怕被宿管发现,一般都是番强回宿舍的。”
当然,这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光彩经历。
“……………大学?住宿?”百足眨了眨狭长的凤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慕卿裳猛然觉察失言,赶紧摆手否认:“没没没什么,您刚才听错了,哦呵呵呵呵~~”顺便不着痕迹地抹去一头罩顶冷汗。
百足若有所思地斜睨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再说话。
耳边不时传来冷风穿过岩缝时,所发出的‘悉索’之声。
洞穴内部很宽敞,一条碎石铺成的通道蜿蜒着。
一直延伸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处,又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分岔越发多起来,慕卿裳不觉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着。
“怎么了?”
百足亦停下来转身看着她:“是不是这里光线太暗,看不清楚道路?”
慕卿裳微微皱眉,抱着团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