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的,我要定一具寿棺,今晚戌时就送去府上。”
正想着,一位浅色绸衫打扮的青年便匆匆从门外走进来,伸手‘啪’地一声,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道:
“记住,要挑副好的。”
苏钱宝一看见那沉甸甸的银子,当即眼睛就直了,赶紧凑上前,谄媚道:
“那是那是~~我们这有上等黄杨木做的四方棺,还有百年柳木做的镇阴棺和辟邪桃木做成的祥棺,不知公子究竟需要哪样的?”
“随便,”那青年却似乎十分不耐烦,挥挥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好好~~”
苏钱宝经商多年,自然懂得看人脸色,察觉对方并不愿意多谈论这个问题,马上闭嘴不再吱声。
“西巷,张府。”
青年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从口中报出一个耳熟能详的地址:“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苏老板?”
苏钱宝何等眼力,顿时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我绝对不会泄露半点口风的。”
青年对于他的回答似是颇为满意,又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那么,就有劳了。”
目送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苏钱宝一把将银子抓起,小心翼翼拿在手心里掂量了几下,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最近怎么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轻车熟路地从旁边的簿子里扯出一本,哗哗翻了几页,顺手提笔在上面挑选了个合适的棺木号,并做上了注明:
天绪西历年五月,张府,黄杨木棺一副,八十两。
对于一个棺材铺的老板来说,无论死多少人都与他无关,那些消失的存在,永远只是账本上一行行冰冷的数字。
有些故事尚未落幕,便早已注定了终局,就像那些曾以为能够相守白首的人们,即使他们相逢在最初,也未必就一定能走完最后。
慕卿裳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云涯子越发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彼此浅浅的呼吸。
明明离得如此之近,却偏偏仿佛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空气中弥漫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悲伤。
“………………就真的那么好吗?”
良久,云涯子才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漆黑一片,深沉得几乎要令人溺毙其中:“慕卿裳,你告诉我,长孙凌就真的那么好吗?”
第一次被他连名带姓地直呼,她哆嗦了下,开始悄悄往后挪。
可是,云涯子却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白衣一闪,便已转瞬来到了她的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抓得生疼:
“比我还好吗?”
他定定的看着她,流露出绝望而迷茫的目光,是她所不熟悉的。
慕卿裳使劲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禁锢,却又因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而微微有些怔仲,看着他如此哀伤凄凉的神情,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难过。
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惆怅。
“放我走吧,好不好?”终于,她仰面望着他那绝尘的脸庞,轻声道:“云涯子,和你在一起,我并不幸福。”
慕卿裳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一片羽毛落在平静的水面上。
可是,在那一霎那,云涯子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掏空了。
她说,她不幸福。
因为和他在一起,所以不幸福……………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云涯子茫然地低头看着她:“小裳,你说过会永远和师父在一起的,你曾经爱过师父的。”
那样幽深执拗的眼神,倔犟孤独得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慕卿裳转过头去,不着痕迹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的心那么广,就算再分给我一点点的位置,又能如何?”云涯子收拢双臂,突然将她用力地抱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整个嵌入自己血肉之中一般,近乎疯狂地抱紧着她。
她爱他,是他手中最后的筹码。
那些温馨幸福的美好往昔,一点一滴,渐渐在他日益枯萎冰冷的心中,凝聚成微弱的火焰。
带着浅浅的温暖。
她对他的纵容,她对他的隐忍,她对他的珍惜。
仅仅因为还爱着他。
爱他,才这样重视他,将他捧得很高很高,就算受尽委屈亦还是不舍得叫他为难。
可是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他以前纵使享受着爱的权利,却又吝啬于信任,自私地紧紧握住爱的筹码,冷酷地挥霍无度。
他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他,就算爱得再深,若然有朝一日伤透了心,终究还是会失去的。
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破镜重圆,但无论拼凑得多么完整,中间毕竟还是阻隔着一条细长的裂缝。
怎么样都没办法恢复最初。
慕卿裳被他抱得浑身骨头都痛,脑袋埋在他素白单薄的仙袍里,隔着薄薄的衣料,隐约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冷香。
很难受,就像是溺水之鱼,哪怕大口大口呼吸,也感觉自己很可能要就此窒息挂掉。
“………………昆仑上仙很好,哪怕极尽世间赞美之词,亦无法描述出尘绝代之姿,怎会不好?”
勉力从他怀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慕卿裳连忙趁机深吸了口气,讪笑道:
“可是,就算云涯子再好,我也不喜欢。”她已经得到了最好,那么无论今后还会遇到怎样的更好,她也不需要。
她不要更好。
“所以,放我走吧,我们在一起,只会令彼此都更加痛苦。”不如干脆放手,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
云涯子阖上眼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她已经不爱你了。”
玲霜的话,直到此时,依旧清晰地徘徊在耳边,让他本已揪成一团的心脏,更加闷痛悲苦。
不管怎样拼命努力,哪怕不顾尊严放低了姿态去乞求,还是没有用。
慕卿裳不爱他。
就算他竭尽心力地悔恨挽回,她终究不爱。
这就是惩罚。
心冷的感觉比死更痛苦,明明她就这样近在咫尺,偏偏却又仿佛远在天边,伸手无法触及。
再也没有了曾经深信不疑的筹码,只剩下一片茫然与绝望。
因为爱他,所以太过重要。
因为不爱,所以太过漠然。
以前对他无微不至的温柔包容,而今却成为,哪怕与他多相处一分钟,都不能忍受的烦躁。
当慕卿裳爱云涯子时,再多的苦楚也会是一种执着。
当慕卿裳不爱云涯子时,再多的幸福也化作一片禁锢。
而她,厌恶禁锢。
却到底心有不甘,不能忍受她爱上另一个男人。
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指尖迅速凌空一拂,一道白光顺势打出,如碧霄万丈,璀璨耀眼,片刻就将整个天虞山笼罩其中。
慕卿裳感觉到异常,猛然回头惊愕道:“你要做什么?!”
云涯子微微垂下眼眸:
“我设下了结界,你永远都无法从这里走出去。”声音淡然平静,却透着熟悉的冰冷决绝。
“我不要!”
慕卿裳心中咯噔一响,想也不想就推开了他:“我不要一辈子都呆在山里,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会放你离开。”
云涯子冷道:
“我已经放手过一次,这一次,绝不会再放手。”因为那样,我就会完全失去你。
慕卿裳瞪大眼睛,顿时气得直跳脚:“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不讲人权!你没有良心!你禁欲过度!”
云涯子静静地看着她,慕卿裳暴跳如雷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让他依稀回忆起过去师徒二人在昆仑山上时,那段美好快乐的岁月:
“小裳,你若恨我,便恨吧。”恨他也好,至少还会记得他,不再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慕卿裳又急又恼,立即张牙舞爪地大吼一声扑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襟,磨牙道:
“……………有种你就把我关这荒山野岭里,养我一辈子啊!”
云涯子神色淡然:
“好。”
慕卿裳愣了数十秒,马上恶狠狠地甩开手,似泄了气的皮球般颓然地蹲在了地上,飙泪道:“敢情你怀柔政策不行,就直接来硬的啊tt”话说,这态度转变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书房内。
长孙凌将手中的招魂铃放下,轻叹了声:“可惜碍………”
骨女忙道:
“公子是否看出了什么倪端?”
长孙凌眼角余光扫过地上那具肌肉极度萎缩扭曲的蓝紫色尸体,沉吟半响,才道:“这些人恐怕并不是因为被鬼怪吸食了精气才死的。”
“何以见得?”
“方才我用招魂铃尝试着将他们的三魂七魄唤回,却无一人响应。”长孙凌微微蹙眉,“这就说明,他们的魂魄并没有进入轮回,而是凭空消失了。”
骨女想了想:
“这么说,他们是因生魂消殆而死?”
“看样子应该如此。”
长孙凌起身踱步走到书架前,从中抽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对骨女道:“你最近到魔界附近的血池边去看看,找一找,看看那周围有没有生长着这种植物。”
骨女应声上前,低头一看:
“这是什么?”
只见在泛黄的书页上,用墨笔粗略得画了一株枝叶修长,色泽妖艳的古怪植物,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这大概就是那些人莫名其妙死去的原因了。”
长孙凌若有所思:“这种草名叫勾魂,顾名思义,就是在花朵绽放之时,能瞬间将活人的精魄吸入其中,凝聚成魂石。”
而所谓的魂石,自古以来收集它们只有一个用途,那就是用来进行上古祭祀。
血浓于水
天朗气清,碧空高远,原本该是一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天气,慕卿裳此时却完全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
“团子!团子!”
她左右张望着边走边将手扩展在嘴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团子,你究竟在哪?”
云涯子昨晚回昆仑处理文书了,临走前,将团子留给她照看。
没想到她才刚去溪边洗完衣服回来,一眨眼间,那小家伙居然就不见了踪影。问过玲霜,那只九尾白狐只是漫不经心地甩着尾巴丢给她一句:“小孩子嘛,贪玩是正常的。
再说,这天虞山四面环海,又被云涯子施下了结界,谁有那个能耐能闯进来带走他?”
但是,慕卿裳并不相信。
“你胡说,”
她瞪大了眼睛,一双细长的柳眉斜斜蹙起:“那孩子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说,我对他还不了解吗?”
团子向来乖巧听话得很,也亏得之前云涯子对他管教得严厉,所以就算他骨子里再怎么好动活泼,毕竟还是一个挺让人省心的孩子。
“啧,那你是他娘,自家的骨肉,自然放在心尖里疼。”
玲霜嘟囔着耷拉下两只尖耳,挠着雪白的肚皮,懒洋洋翻了个身,继续四爪朝天晒着太阳:“不然你到处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找到。”
慕卿裳心绪烦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明明团子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这会儿哪里都看不见他的身影时,顿时就感到好象天塌了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那我先去找找,这里你帮我看着。”她三两下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部塞给了玲霜,头也不回地随口道了句,就匆匆忙忙跑下了山阶。
古代没有人工砌造而成的石梯,脚下到处是盘根错节生长在一起的荆棘乱草,还有许多碎裂凸出的尖利岩石。
慕卿裳小心翼翼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