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宫女太监都是一抖,“扑通”一声整齐划一的跪了下来,头更是压的几乎要帖到地上大喊:“吾皇息怒。”
朱棣一把抓住身旁一株不知道叫什么名的珍贵花枝,用力的拔了下来还在手心里狠狠的搓捏了几把,在松开时,那原本柔嫩的,娇软的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的花瓣,皱巴巴的散落下来,还带着深深浅浅的褐色伤痕……。
“起来吧。”过了许久,朱棣才平静下来,他淡淡的开口,却仍是没有回头。
“谢陛下!”那跪着的一群人,齐声声的回应完,才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显然还没有完全安心,都还一个个脸色惨白,四肢僵硬。
朱棣见解缙因为自己那团无名的怒火而吓成这副模样,心里不是没有歉意的。他知道,刚才的行为,完全是迁怒。这两天来,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尤其是今日,胸口那股浊气堵在那,让他烦躁不已。所以才借着作诗之名,将解卿招来,想着刁难刁难他,让他为难一下,也借此让自己有所发泄。本来,能让自己的心情立即变好的最快方法,就是找另一人的麻烦,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幸灾乐祸,虽不是什么好词,但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可是没想到,解卿不愧是他当年看中的有才之人,自己刻意出的难题竟然都依依让他给化解了。看不到他头疼的样子,朱棣忍不住更加恼火,尽管明白这不干解卿的事,可他的气出不出来,反而越烧越旺却也是事实,所以刚才才会在那一瞬间失去理智,迁怒于其他人。
解缙是个聪明人,他直起身,快步走上去,机灵的说:“陛下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微臣愿为陛下效劳。”
朱棣暗自一愣,不愿将心事说出来,便胸一挺,很坦然的说:“解卿多虑了,如今四海生平,天下归心,朝中安稳,朕哪有什么烦心的事。不过是这两天天气燥,让人有些不舒服罢了。”
“是,陛下为国事操心,还请保重龙体。”解缙一听,知道皇上是不愿多讲,便找了个台阶下。
“恩恩。”朱棣心不在焉的应到。
于是,这君臣二人便这么走走停停,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转眼,两人就来到了水榭那里。
身后跟着的随行太监,见皇上停下,便始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太监,让他马上送过去一些鱼饵给陛下。
朱棣接过托盘上的鱼食,手从袋子里掏出一小撮粉末,无意识的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将它们仍到水里,惹来一群馋嘴的鱼儿来争相夺食。眼睛虽还是看着脚下这激斗的场面,但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
皇上这么反常的举动,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让解缙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陪着小心,在一旁静静的候着。他知道,皇上没让他走,肯定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果然,没过多久,朱棣在不知道第几次掏出鱼食时,动作停了下来。他眼看着远处,手却将那一小撮粉末放在手指上细细磨砚。
解缙猜测,陛下要开口了。
没错,朱棣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缓慢的出声:“解卿……假若有一天,你为了要达到某一个目的,而答应了一个会伤害到一些人的条件,你会怎么做?”
“陛下,”解缙有些意外皇上居然说的会是这个,但还是马上收敛的心神,恭恭敬敬的答道:“事分轻、重、缓、急四种,不能一概而论。”
“哦?”朱棣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还是把玩着手上的鱼饵,分不出情绪的说:“你继续。”
“是,陛下。其他就先不谈,臣斗胆请教陛下一个问题。”解缙退后一步,行了个礼道。
“你说。”朱棣这才转过头,放了两分心思到解缙的身上。
“若陛下有机会在选一次,您还会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而答应这个条件吗?”解缙直起腰,敛下眼皮,轻问。
朱棣神色一谨,回过身,停顿了一下,才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来:“当然。”
“陛下圣明,如此心中自然已有分晓。”解缙再退一步,匍匐下来说。
在听到解缙刚才的问题时,朱棣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他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仰望着天,微叹口气:“可是……那条件是会伤害一些人啊。”
“陛下仁爱,心存怜惜,实乃我大明朝百姓之福。”解缙一个高帽先送了过去,随后才又接着说:“陛下心心念念的都是天下苍生,社稷福帜,想要达到的目的定是于我大明未来有关。而陛下又是宅心仁厚,为了这个目标,又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愿的选择,因此才会伤神。但大明未来是大义,君王心性是小结,取大义而失小结,正是王者风范。至于伤不伤人,也要分情形而定。若说是为了天下百姓,那牺牲小部分的人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从陛下说言,并非会连累他们的性命,那就更没什么了。”
“是吗?”朱棣喃喃自语。
解缙的话,几乎是在巧妙的偷换概念,将一个大框架筘下来,在绕一绕,就把朱棣本来的意思提到了国家的高度上。而对一个君王而言,为了江山社稷,是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这样,他就最大化的降低了朱棣先前的那点愧疚敢。当然,这也是作为一个文臣应尽的责任。所以,果然朱棣在听了他的话后,开始有些迷惑了。
“是的,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陛下所有,这天下的人自然也是归陛下所有。陛下作为仁君,爱民如子,不舍得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如今,为了绝大多数的百姓能过的更好,陛下要牺牲小部分的人的利益也无可厚非。”解缙斩钉截铁的话,说的是非常的肯定。一个人说的越是肯定,往往也会影响旁人,让他们也这么相信起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棣反复低吟这这句话,心里豁然开朗,没错,这天下都是朕的,那她同样也是属于朕的。
皇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变的充满斗志,他又磨了磨手中的鱼饵,然后大手一挥,将它们撒了出去。透过午后的阳光,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白亮。
“天色不早,解卿先下去吧!”朱棣心中迷惑已除,就不在留人,他将饵袋放回到一旁小太监托着的托盘上,拿起干净的绢布擦了擦手。
“是,臣告退。”解缙心中也有些得意,他觉得自己一番话,能帮皇上在做江山社稷的决定上消除一些罪恶感,是一件功劳。于是,他带着欣慰离开了花园。
可惜的是,解缙没想到皇上竟然听得是断章取义,而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百姓福帜。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原本是好意开导的话,竟成了后来让皇帝做出失德之举的支持。当然,这都是后话。
第三十二章
待御花园里空下来,朱棣才提声唤道:“游之。”
一个黑影略过,无声的跪在草地上:“陛下。”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
“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在今朝楼里,不是还答应别人一个条件么?做人,言而无信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是。”
“那好,两天后,直接带到御书房来。”
“是。”
“等等,顺便…在查查对方是谁。”
“是。”
那黑影又是一闪,转眼已不知所踪。大大的花园里,只留下朱棣一人还站在水边,不明意义的微笑,微笑……。
如果余家不是为了因为要送圆观而将精英全数派出,使的现在的湖北分舵实力大减,又或者朱棣派了的人,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经成名于江湖的顶尖高手,也许正住在分舵里的白飞飞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在众目睽睽之被掳走。但事情总是这样,如果生活中没有那么些或者,武林就不会总是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两天后,当余醇和沈浪他们还在长江上逆水而归时,白飞飞已经被带到了皇城。
宽敞而又寂静的御书房里,当今的天子正在专心致志的秉烛夜读,两只粗粗的盘龙蜡烛顶着明晃晃的烛火,无声的流下一滴又一滴的红泪。朱棣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腰下垫了两个柔软舒适的靠垫,慵懒的欹着靠背,一只手肘不轻不重的顶在扶手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他垂着眼,沉默的盯着手中的书,似乎看的很认真,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退在一旁的太监,安静的拿着拂尘,躬着腰,眼盯着脚尖前一尺远处的地面,动也不敢不动的站在烛光和黑暗的融会处,一言不发的陪着,似乎连呼吸都是在偷偷的压低着声响,刻意放轻了力道在进行着,拂尘上的须怯懦的不敢飘起,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大殿里,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朱棣虽手拿着书,但心中很是浮燥。今夜,两天之期即到,尽管不担心陆游之会失手,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七上八下的。越是临近半夜,他越是焦躁不安。宫外朦朦胧胧的梆子声,每敲一下,都似乎是落在他的心头。朱棣握了握书,终于还是什么也看不进,烦乱之下,他的耐心也到了尽头。
于是,手一扬,正要将书搁到案上时,门外,不合时宜的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尽管已经是刻意放轻的力到,但在如今这深夜无人的时刻,仍显得突兀。
对一般人来说这意外的声响,对书房里的小太监而言,却是天籁之声。因为它的出现,让大殿里无声的巨大压力陡然一轻,才使的他能在窒息之前呼吸到一些空气。
这声音也让朱棣心中一喜,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刚才在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威压几乎让伺候自己的那个小太监腿软的差点就要摔到地上去。
“去开门。”朱棣不动神色的换了换姿势,对着身边伺候的人命令道。
“遵旨。”小太监佝了佝首,眼睛都不敢往别处瞟的便迈着小步快速的走过去,“咯吱”一声将门打开。
黑暗里看不清楚,只见四个黑影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外,待将门完全打开,大殿里的烛光毫无阻挡的泻出来,将外面染上一层昏暗的光亮。小安子毕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鬼,还有些好奇,他借着这光,飞快的瞄了一下。虽然迅速,但也是看的分明,他这一眼里看到的,竟是一名老者和两名宫女,那宫女的手还搀扶着一个闭着眼,浑身无力,头软软的靠在一边的年轻女子。小太监背着亮,看不清楚那女子的模样,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皇上要的人,他还是少看为妙,宫里面,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他很规矩的退到一旁,低着头含着腰,让出路来让外面的人进屋。那老者目不斜视的大步跨进,径直从小安子面前走过,似乎是根本没看见还有着一个人正站在那里。身后的两宫女,略有些吃力的掺着那名女子,也无声的随着老者进来。看她们的装扮,似乎是品级还不低的女官,这样的女官,平日里做的都是些端茶找书的轻闲事情,做的时间久了,身上自然是没什么力气,突然的让她们去扶着这样一个将全身重量全放下来的女子,到底是困难了些。所以,在进御书房的那一刹那,靠小安子这边的宫女又倒霉的被门槛绊了一下,在惊吓之间,扶人的手就掺不住了,那昏迷姑娘身子一软,连带着差点将另一个宫女也带倒。眼看着那女子就要摔下来了。小安子本就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能在皇上身边做事,自然更是精于此道。一开始见皇上如此慎重和期待下,深夜等来的人是一位女子,就猜出了她对皇上的重要性,所以,见那宫女状似要松手,他便估计这昏迷中的姑娘可能会摔着,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断不能受什么损伤,抱着这样的想法,小安子眼明手快的冲了上去,也许又偏巧是因为离的最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一个箭步,右手将宫女松开的那姑娘的手臂接了过来,左手往前一伸,扶在她右侧的腹部,挡住了她摔到的趋势。
这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朱棣和陆游之都有些措手不及,而那宫女被绊到的时间又是巧之又巧,正好是在朱棣收回视线转过来看陆游之的那一刹那,所以,即使是看到了她的摔到,想过来救,也是失了先机,在加上因为距离远,也不会有小安子的动作迅速。
朱棣心里一紧,担心的呼声还没来的及喊出口,就看到小太监已经扶住了那人,将她又交回到先前松手的那名宫女手上。朱棣这才放了心,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温度的看着小安子,称赞道:“小安子,你倒是挺机警的!”
那宫女心里暗自纳闷自己怎么会被门槛绊倒,但面上却还是感激的冲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太监笑了笑,她明白,刚才要不是这小太监机灵,扶住了那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