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爹!”被抱上来的,正是出发前失踪的王蕊。她不停的扭动的身子,想挣脱出来。见到自己的父亲,她有些激动的大喊。
    “陛下……!”余淳忙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蕊儿还是个小姑娘,恳请陛下放她一马!”
    朱棣摇摇头,说:“朕没有难为她,只是希望你们把人交出来。”
    果然,王蕊并没有受什么苛责,脸色也停红润。但即使这样,女儿落在皇帝手上,王放也不能不急,可是要交出圆观……王放看了眼徐达和余醇,他也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刻,这样的大事面前,他不能不做出选择。于是,他绝望的睁开眼,看着迎向自己的公子,惨然一笑,说:“不要紧……”
    “把船开过去!”余醇斩钉截铁的话,埋没了王放的声音。他欣喜的看着公子微笑的表情,没想到公子居然会为了他做这样的决定。王放激动的低下头,男子汉的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了下来。
    这样做,几乎是放弃了原先的坚持,也放弃了生的希望。但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连徐达也只是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王放的肩,安慰道:“不要担心!”
    一瞬间,沈浪他们忽然明白,这样一对父子为什么会战无不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誓死追随的部下,为什么会有今天的余家。
    “阿弥陀佛。”一道似乎还浸着佛堂了古香味道的声音从后面想起。一个青灰色的身影走出来,余醇他们一愣,忙让出了道方便他走到船头。
    “施主大架,不知找圆观何事?”平平淡淡的嗓音,是经历了多少大起大落后才会有的平静。
    朱棣抿了抿嘴,最后吐出两个听不出什么感情的词:“允文!”
    “施主,贫僧法号圆观。”圆观垂着眼,纠正道。
    朱棣眯了眯眼,不在意的说:“跟我回去吧!”
    “贫僧既已出家,那过去的家就不在是家,施主要贫僧回哪里去。”圆观眼观鼻,鼻观心的说。
    “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贫僧性命已归佛祖,早晚都是要还给它的,无所谓要与不要。”
    朱棣有些激动,他愤然一叹:“你在恨我吗?!”
    “施主何出此言?”圆观淡淡的回道:“佛祖说,人之一生,但求无愧于心。施主一生,也是如此。”毕竟是夺位大恨,圆观,也就是建文帝朱允文哪能真正做到平心静气,毫不在意。他平平的说着,却是狠狠的顶了朱棣一句。他所遭遇的,不仅仅是被夺位,还有被最亲了人所背叛。
    “你果然是恨我了。”朱棣喃喃的说:“但是,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忽然,他激动的大声质问道。
    “你的个性,偏向柔弱,仁义、慈善、忠孝和优柔寡断,重文抑武。精通诗词却不会治国,心地柔软而缺乏帝王的狠气,缺少一种尚武精神。倘若大哥未死,他即位后你如果在磨练些年,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的守成国君。但……父皇按照礼法,封你为皇太孙让你即位。你既无军功又年幼无势,朝廷里的一些个老臣本就不服,再加上你在位期间,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削番。这一措施触动了众番王的利益,你根基不稳,这样做无疑是自寻死路。没错,在位四年,你忠实地执行父皇定下来的国策,实行仁政。这种情况下,文人获得了比以前更高的地位,再也不用担心像洪武朝那样动辄以一言获罪的情况,而宽刑省狱,减轻赋税,重用文臣等也都是些好的国策。虽然你做这些,是想改变父皇遗留下来的问题,然而,你终究是在安定的生活中成长,接受的是儒家学说的熏陶,缺少对现实的了解,而且所重用的大臣也多是读书人,因此改革中难免过于理想。”朱棣缓了一口气,接着说:“你的削番政策,一出就完了。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的兄弟来下手。这些,你到底明不明白!”。
    圆观无动于衷的站在那,还是淡淡的说:“是吗?那多谢施主的教诲。”
    …………
    ……………………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你先过来吧,我不想在跟你争怎么。我终归是你四叔,当年你还肯说‘勿伤我叔’,今日,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朱棣疲惫的说。
    没想到,这话却让圆观的脸色唰的变苍白,那些个记忆,风一般在他脑子里呼啸而过,一边是他在朝廷上对着众大臣替朱棣求情,一边是他那个叔叔残酷地杀害自己的妃子和家人,连方孝孺都株连十族,其他属下更是血流成河。这两边的画面,像一个巴掌一样,恨恨的打在自己的脸上,嘲笑着他的幼稚和妇人之仁。
    圆观身子晃了晃,终于抛开了先前一直维持着的平静淡然的假象,露出做为一个被逼退位的皇帝应有的表情,激动而痛心的说:“四叔?哈哈哈哈,一个月前,你还派人一路跟我到湖北,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善辈啊!”
    朱棣一脸震惊的看着圆观,而对面的圆观也是毫不退让,愤怒混着强烈的怨恨,直视着他。朱棣脸上那震惊的表情慢慢消失,随即换上的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没错,是我派的人。”
    虽然早以料到是这样的答案,但真正听到,还是让圆观的心忍不住一痛,他喃喃的说:“是吗?是吗?你得了天下,而我也已经落发为僧,为什么,还有这么穷追不舍?”
    “你还活着,这本身就让我如鲠在喉,而且你又不在我这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你做文章。”朱棣很诚实也很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们是亲人,是叔侄啊!”圆观的声音里有着浓浓悲伤和绝望,他闭上眼,以前他和四叔在一起快乐的日子,还清晰可见。四叔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他带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知道他喜欢书,就总是亲自去找些前朝的孤本回来给他。手把手的教他习字,教他读书,,教他骑马,还教他治国的知识。父王刚去的那段时间,也是四叔陪着他,和他一起走过那些流泪悲伤的夜晚,皇爷爷顾不过来的时候,也是他帮着自己不被二叔三叔欺负。在那个皇宫,四叔可以说是第三个关心他的人。只是,到后来他即位后,一切都变了。他杀了自己的嫔妃,和身边所有的大臣,烧了皇宫,连那些太监宫女都没放过。那一夜,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是的。”突然圆观听到朱棣的话,原来,他不自觉的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而且,那些我派去追你的人,也都死了。”朱棣没有一点愧意的说。
    “为什么?”圆观迷茫的问。
    “因为,我不能让他们泄露了你的身份和行踪。”朱棣反剪双手,朗朗的回答。“没错,我派他们,是要除了你,但我后来也来寻你,却不是要杀的意思。在我没找到你之前,他们杀了你也就罢了,但是既然被我找到,那自然就是不会在要你性命,因为,毕竟我们是叔侄。”
    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都没有婉转,直截了当而又处处都是矛盾,即杀又寻,既恨又救,让人完全无法理解。无论是余家的人还是沈浪他们,都听不明白。
    但圆观明白,因为,这就是帝王家的亲情。在那个皇城里,谋朝篡位,弑父杀兄,屡见不鲜。在皇位面前,亲情实在是微不可闻,浅不可见。它只有在权利的漏缝里,微弱的,畸形的生存。群雄逐鹿,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这是每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要有的心理准备;成王败寇,王对寇的赶尽杀绝,是处于防范于未然,是处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也是理所当然。但我们终归是血亲,还是曾经那么亲近的叔侄,所以,我既想杀你,大同时也不忍心要你的性命。那么,如果在派去的那些个杀手面前你没有死的话,如果你能活着直到我找到你,那我就留下你的命。
    “我还是要离开。我会离开中原,远逼海外,四叔就不会担心了。”圆观明白,即使不杀他,也逃不了终身被软禁了命运。
    “不行,你要活着,那就只能跟我走。”朱棣不由分说的拒绝道。
    “…………”圆观僵持在那里,周围的大船开始缓慢但不间断的向中间挺进围拢。
    “陛下。”徐达把手中的长枪横举起来:“老臣有先皇的密旨。”
    众人一愣,这是连余醇都不知道是事。
    朱棣手一扬,那些官船边停止了动静。他沉吟片刻,说:“呈上来。”
    一艘小船从朱棣的船上放下,渐渐驶向徐达那里。船上就三个人,一个站在前面是用来接旨的,一个用来划船,还有一个正是王蕊。等小船摇到了徐达的船头,接旨的人先恭敬的向徐达弯了弯腰,把蕊儿还给王放,便将他手中的长枪接过,返回到朱棣那里。
    朱棣接过枪,眼睛确却是一直看着圆观他们。好一会功夫在收回视线,看到枪上。果然,枪杆中间有一道细缝,他用力往两边一拔,就将长枪一分为二,从里面取出一张返黄的旧纸。
    原来,当初洪武皇帝肯放了徐达也并不是像他刚才说的那么简单。洪武皇帝早料到朱棣会夺了孙儿的皇位,所以当初放徐达时就提出了条件。说若真有这么一天,叫他救下允文。如果能救下则好,倘若是被朱棣追上,就打开密旨,叫他放允文离开。
    朱棣看着这张密旨,心里暗暗佩服,果然是自己的父亲,把他看的这么通透,还留下这么一道旨意,真是万事具备啊。朱棣抬起头,不得不再次考虑起允文的去留。本来他是打算监禁他一辈子的,但现在看来,有了父皇的遗旨,他也不能再这么做了。
    于是,朱棣考虑了许久,然后看着圆观说:“你要远逼海外,保证不在回来么?”
    听到他有松口的痕迹,圆观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一张旧旨,如果他要硬闯的话,自己这边也是无力抵抗的。他理了理身说:“是。”
    “好,既然如此,朕就尊父皇的旨意,让你离开。”朱棣一摆手,围成圈的官船立即让开一个口。
    他也终于对我用“朕”了,圆观在心里默想。
    当他们的船即将离开的时候,朱棣又开口了:“老将军。”
    徐达忙回到:“是。”
    朱棣悠悠的说:“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余家为朝廷做了很多事,从救济灾民到抵抗倭寇,都是你的功劳。”
    “老臣不敢居功。”徐达忙说,他已经隐隐明白皇帝下面要说什么了。
    “恩,朕很感激你为朝廷做的贡献,不过,你年纪也大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朱棣继续说。
    “老臣明白,老臣原本也是打算这次以后,隐居山林的。”徐达回道。
    果然,是这样。这些年来,余家所做的事,越来越广,虽都是为了百姓,但在沿海一带,威望甚至超过了朝廷,这是皇帝绝对不允许的。看来,皇帝的意思,是叫他们安分一些,别在插手了。以前是朝中还有些动乱,不太安稳,皇帝没有工夫来处理灾民和倭寇那些事,就借他们的手,先安抚一下。现在他腾出手来,应该就是开始削减余家了吧。只不过他没想到,所谓的余家竟然是徐达,所以他就给他们个面子,先提醒一声,叫他们自己看着办,不要等到他来动手。估计,朱棣的计划里,在解决完朱允文的事后,下一个就是要对付他们了吧。
    “恩,你们去吧。”朱棣点点头,目送了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转身命令到:“这里的人,都不留。”
    “是!”;陆游之领了命下去。他知道,今晚这些人,看到了建文帝,看到了徐达,那就意味着看到了阎王……。
    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被朱棣逮住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是在是太意外了。原本以为应该是惊涛骇浪的一个夜晚,居然就这么有惊无险,兵不见血的过去了,这让已经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众人有些受宠若惊。
    所有人还有些晕忽忽的走进船舱,就看见被点了穴的朱七七正在那“呜呜”的叫着。直到现在,他们才开始真实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熊猫儿一拍七七,替她解了穴,玩笑的说:“幸亏没让你出去,就你这性子,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其他人听了哈哈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其实朱七七在里面虽然看不见,但听都听得清清楚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现在算是全明白了,这才感觉到自己是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才晓得眼前的人,都是些什么来头。
    懂事许多的七七不在像以前那样没轻没重的咋呼了,她看了看疲惫的众人,走到余醇身边悄声问:“当时,你真的会把船驶过去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