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如今的修为来看,这些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至于普通人理解的那种飞来飞去,习武有些成就的人也的确是做得到,不过要想飞离地面,也是通过借力然后斜着逐渐升高的。一跺脚,就垂直上窜,是轻功里最难练到的程度,如武当派的蹬天梯,就要求本派弟子要有至少十年的功力才能练习,而且能完全学会的人不道其中的五成。不过,这功夫对沈浪,到也是能轻易做到。可与她比起来,要在黑暗中完全靠听来准确判断鸟巢高度的这份耳力和上窜时的那份巧劲儿,他自认就做的没她好。
    飞飞落下后稳住了身子,说:“师太说,我在幽冥宫接受娘……我是说白静的训练直到二十岁,然后便出了宫去向快活王报仇。谁知,仇还没报,一出来就遇见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人。”飞飞顿了下,羞涩的笑了笑:“师太说,他对我很好,在他的帮助下,我知道了其实快活王并不是我爹,而白静甚至不是我娘。而这时,我,王夫人母子,快活王已齐聚一堂,所有的事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了。混乱中,我为了救……救那个人,便替他挡了致命的一箭。后来,听说他葬了我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淡淡的说完自己的故事,飞飞的语气是平静的,也是伤感的。而听到这一切的沈浪,除了喉咙里像埂着块大石头一般,无法言语外,脸上更像是被人煽了一耳光般,火辣辣的。
    他一点都不认为,那个能清楚晓得二十年前快活王,朱爷和李媚娘之间纠葛的师太,会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如果说一开始还有怀疑,那现在听到不执告诉飞飞的故事后,沈浪相信,她肯定是一开始就有计划的。从救下飞飞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安排送她到这里来的计划。明知道自己会问,还告诉她那段几乎完全自己假编的故事,让飞飞对那个自己充满的向往,信任和喜爱,而偏偏自己又不能告诉她——这完全不是真的。那个你遇到的人就是我,而我却一次次的伤害了你,一次次的放弃了你,还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和另一个女孩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终于你心若死灰,恨我如骨,却在最后,还用自己的命救了我,寂寞的死在我的怀里……
    沈浪不愧是沈浪,一下子脑子里就想到了很多事。那个不执师太花了两年的时间准备,又千里迢迢的把飞飞送到他眼前,再陷他于这般两难的境地,这么精心的安排,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个先就出现过的疑惑,又再次浮现在沈浪的眼前,她,绝对不只是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她,到底是谁?
    但这些问题马上又被沈浪隐去,因为此刻眼前的飞飞,这才是更重要的。他只在想,这样残忍的真相,让我怎么能在今日这个如此纯真的并全心全意信赖着那个人的飞飞面前,亲口来撕毁一切。沈浪的内心正发出无声的悲鸣,在极度的悔恨,自责和羞愧交织下,原本游走于七筋八脉的真气立即肆意乱窜,若不是他内力修为已达收放自如的境界,差点就会走火入魔。
    谁知,没有察觉到身旁沈浪情况的飞飞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她一边走,一边说着自己的揣测:“我能想像,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有着最灿烂温暖的笑容和澎湃汹涌的热情,他坚定,沉稳,正直,勇敢,善良,是个具有我所有能想象到的优点的侠客。向我伸来的手,厚实宽大,带着能让我安心的温度,他包容和理解我,相信我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明明就是一张成熟的脸庞,却有着少女般憧憬的表情,加上一抹如梦如幻的微笑和散发着光彩的眼眸,这幅完美的混合了女子的妩媚和少女的清纯的模样,让沈浪激动的发狂。
    他费力的强压下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沙哑的问:“为什么?”
    是什么,让你这样确定。
    猛然的,飞飞抬起头,“盯”着沈浪,脸上又是另一种笑容。像是一个急着与人分享自己幸福的女孩,笑的幸福而又骄傲。
    能这样直接表露自己的心绪,是因为她现在毕竟还是一个只有十五年历练的小姑娘吧!贪婪的品味着飞飞每一个笑容,珍惜的收藏着她每一个表情的沈浪想。
    其实,现在的飞飞和两年前那个飞飞还是一样的。都是那种只要别人付出一点点关怀,她就会拼命回报的人,甚至比你想要的还多。当年的朱爷,对她只有一话之恩,也得到了飞飞拼死的救助;而自己,也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换来了她的情深不悔;今天,一个亲切的称呼,几句关心的话,也能让她把你当成是知己,向你袒露所有。沈浪在这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飞飞,寂寞的已太久……
    “我见过他!”飞飞快了的说。
    沈浪脚下一滑:“什么?在哪里?!”
    “在梦里。”
    “……”
    飞飞根本没注意到沈浪的沉默,她还是有些激动的说:“我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有一个幽幽的深谷,谷底有一条蜿蜒的河,在河水的不远处,是一件简单的木屋。在木屋的门口,我,和一个男子手牵着手,头顶着头,痴痴傻傻的对看着。我能听到他们说……”
    他们说:“答应我,你要回来!”
    “好!”
    “要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好!”
    “要答应我,我们死也要死到一块儿!”
    “咱俩不会死!”
    “你答应我!!”
    “……好!”
    飞飞的话把沈浪带回到那段回忆里,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们说的那些傻话,脸上的表情和心中的情意。只是没想到,那一次,竟是他们最后也是唯一一次接近幸福。
    在心中回忆着梦境里的那段对话,飞飞的眼是迷朦的:“我看到自己笑的从没有过的灿烂和甜蜜,因为那时的幸福,很明显。而我确定,给我这种幸福的人,就是他。”飞飞的脸上洋溢着明快的光彩,可是又微微一暗,遗憾的说:“可惜,我看不到他的脸。”
    沈浪还是没有说话,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停下了脚步,正好站到了一旁的阴暗处。通过树叶空隙的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了班驳的阴影,有一种被太阳遗弃的苍凉和落寞……
    “他一定,用情很深,才会在我死后,消失了踪影……”飞飞幽幽的叹息道:“他好傻,他都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好。他不会知道,我这个来自幽冥宫,为复仇而生的人,骨子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冷酷的残忍。他以为我是个柔弱的单纯的女子,却不知,用柔弱来演戏,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看到他总是为我的眼泪心疼,但他不会想到,眼泪,本身就是我的一种武器。”飞飞包含怜惜的口吻里有着深深的自责,最后,还幽幽的说:“我,不配有他……”
    “嘶”一缕鲜血从沈浪的嘴里溢出,但他却毫不在意,他的心已被绞成一团,疼的没有感觉了:老天啊,究竟他还要为自己曾犯下的过错,付出多少代价。这样认为的飞飞,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凌迟一般,刀刀都割在他的心头,善良的飞飞,竟还在为那个狠狠伤害过她的人责备自己。
    一句话,就说明了他对她的了解;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是要经历多少苦难和折磨啊!
    飞飞被震住了,她觉得,在沈浪面前,他就像透明的空气,所有的东西都让他一览无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说出了她心里藏的最深的秘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和他不是才相处了半个月么?为什么我在他眼里,总是无所遁行?
    “你——”飞飞疑惑的开口,随即又摇了摇头,吞下了后半句话。
    伴着“啾啾”的鸟鸣,飞飞轻轻却说了句让人震惊的话:“我,要去找他!”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第七章
    “轰”一阵爆裂声中,为相思园守了二十多年的红木大门,今天终于寿终正寝了。
    这阵喧嚣,也彻底的打散了先前因飞飞的话而形成的略带压抑的奇怪气氛,两人迅速的转过身,对着门口,沈浪还下意识的侧身将飞飞挡在身后。
    “沈——浪——!”尘烟散尽好,出现的是满身怒火的快活王。
    一边,还站着三位冷爷,熊猫,百灵,色使。不一会儿,出现的还有气喘吁吁的追来的朱爷和七七。
    兔起鹕落间,门内门外,紧张的杀气一触即发。
    “二爹,你这是干什么?”朱七七恼怒的大喊。
    略微有些发福的朱富贵因气息不稳,圆滚滚的肚子一鼓一扁的,他两眼瞪得又大又圆,胡子都气的都在颤抖:“柴,柴玉关,我叫你停下,你听没听到吗!?”
    “快活王,你不要欺人太甚!”冷大冷着声,带着寒意的吼到。
    “哼,竟敢毁掉我家主母曾主住过的房子,今天,就让我门新仇旧恨一起算!”向来比较冲动的冷三更是直接的说,顺势还和冷二一起摆出了备战的姿态。
    色使见此,自然也是拿出了自家的兵器,向前迈上一步,一言不发,却清楚分明的踩在了攻守兼可的方位。
    不到眨眼功夫,门外刀枪剑戟一一登场,让原本就紧蹦的气氛更添两份萧瑟的冷意。
    本来,他们之间因为夹了个七七,所以只要快活王不出现在眼前,很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两年来两家到也能相安无事。可如今,快活王就带着明显的杀意大摇大摆的跑到他们仁义山庄,一出手就毁了这特殊的园门。这样的侮辱,脾气耿直有忠肝义胆的冷氏三兄弟怎么忍的了。尤其是冷三,更是什么都忘了……
    看到有些清瘦的七七,沈浪很明白快活王为何会像一座气势惊人的火山般散发着雄雄的怒火,站在这里。他看到心疼七七的朱爷和百灵,和自己的兄弟——面带不认同,甚至是责备的熊猫儿。一瞬间,心中一片黯然——猫儿,终究,我们还是有了这一天。
    他明白,现在,没有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而他,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这,注定是背水一战。
    ………………
    ………………………………
    “快活王——”一道凄厉的,带着怨恨的女声从沈浪的身后传来。
    是飞飞。
    她激动难以,竟只能铁青着脸,僵直的“瞪”着那个带给她无限苦难的仇敌。尽管知道他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遭遇与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一想起这么多年来在那个阴森血腥的地牢里每一次惨绝人寰的刑囚和冰冷寂寞的夜晚,自己被白静涂上的各种特制,刺激伤口的膏药单独扔在囚室中,挣扎在死亡线上,心中仍会激荡起怨恨、凄凉和悲愤,所有这些此刻便会集成一股澎湃却无法发泄的洪流,终于,逼得她起了杀心。
    这时的飞飞,与刚才那个羞涩微笑的女子是截然不同的。她,化为一块寒冰,尖锐而冷冽,让沈浪有一种她回到从前的错觉。
    气氛更僵硬,压抑了……
    只见飞飞一步,又一步不紧不慢的迈向快活王,沉稳而严肃,没有丝毫因眼盲而带来不便的感觉。
    快活王也紧紧的盯着白飞飞,厉气大增。
    “嘶,嘶——嘶”空气中,似乎可以听到两股气势对垒击撞时,火花肆意的声音。
    小小的一个园子,此刻,鸦雀无声。
    除了沈浪外的所有人,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紧蹦起来,在这两人无意间营造出的令人颤栗的气氛中,燃起了莫名却克制不住的战意。
    战火,即将在下一刻点燃……
    就在飞飞准备出手的那一瞬间,沈浪温热有力的大手,温柔的拉住了她,轻轻的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飞飞,我们去找他吧!”
    霎时间,飞飞有一些因跟不上他的节奏而产生的困惑,她呆呆的接了句:“什么?”
    沈浪豁然一笑,牵起她的手,用一种轻快的口吻说:“我们,去把他找出来,好不好?!”
    “……好!”脑中一片空白,待飞飞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在那一愣中似乎已经答应了什么。
    “沈浪——你敢!!”快活王咬牙切齿的威胁道,毁天灭地的压力瞬间向沈浪席卷而来。
    沈浪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只是专心的牵着飞飞的手,小心的带着她避开地上的坑凹,好象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