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成亲那晚,萧见琛看他的眼中满是陌生与疏离。
    「是……」萧见琛有些丧气地低下头,「我或许是那会儿病得太重,烧得人都傻了,竟不记得我们从前见过。」
    「没关系,我可以讲给你听。」花酌枝转身跳到榻上,双腿悬空荡来盪去,「那时我刚到中原,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琛哥哥正在逃学。」
    萧见琛:「???」
    「陆繁,快快快,先生快要找来了,赶紧把我接出去!」
    花酌枝就宿在书院隔壁,这会儿正准备出门,刚上马车便听见隔壁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
    他觉得好奇,便悄悄将车帘掀了条缝,只露着一只眼睛,偷偷看过去。
    青砖垒起的墙上骑着一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才过午时就已糟乱的髮丝垂在额边,明眼人一瞧便知,这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娇生惯养起来的小公子。
    可这玉一般的小公子偏又生了个高个头,明明脚尖快要着地,还是怕得要死。
    看上去就不太聪明。
    而墙下站着的那位更是憨厚,听见小公子叫他,便慌慌张张上前去,卯足劲喊了一嗓子,「殿下莫怕!西墙不高,殿下跳下来就是!」
    这一声,就连东墙边的小叫花子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更何况正在满院子找人的先生。
    主僕二人,真是一个赛一个。
    可花酌枝本性单纯,他没见过这样有意思的事,便将车帘掀得更大了些。
    「陆繁你!」萧见琛在墙上破口大骂,「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西墙是不是!你等着!本殿下下去一定饶不了你!」
    话音刚落,先生已经追到院墙边,萧见琛左右为难,只得咬咬牙,往陆繁那边一跳。
    只听得「刺啦」一声,人是稳稳落地,可上好的绸裤就这么挂在墙头上,衣袍晃动间,一双白腿若隐若现。
    陆繁:「……」
    萧见琛:「……」
    「殿下。」陆繁指了指墙头,有些不知所措,「你的裤子还在那里。」
    萧见琛一张脸涨成猪肝红,一字一句道:「本殿下当然知道。」
    他一口一个「本殿下」,这让正在学汉话的花酌枝更是好奇,他敲了敲车门,小声问道:「那是谁?」
    有知情者俯身过来,「是大燕三皇子,萧见琛。」
    「见琛?」花酌枝嘴里念了一声,「他在做什么?」
    「应当是……在逃学。」
    「逃,学。」花酌枝更是觉得新奇,「居然有人会逃学?那若是被抓回去,会怎样惩罚?会被关进塔中吗?」
    那人被问到了,一脸为难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
    「三殿下!」墙内响起先生的声音,紧接着,墙头靠来一把梯子,声音还在继续,「三殿下莫要乱跑!您就这么跑出去,让老臣如何向陛下解释啊!」
    萧见琛掉头就跑,陆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赶紧追上去,主僕二人就这么消失在巷子转角。
    花酌枝看了会儿,正要放下车帘,却见那两人去而復返,萧见琛扒着墙角探出半边身子不断挥手,而陆繁三两步跃上墙头,同刚刚爬上来的先生面面相觑。
    「陆繁?」先生疑道:「你不是在藏书阁抄书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繁把萧见琛的裤子取下来,朝先生示意,「我来给殿下拿裤子。」
    说完,再次跳下墙头,转眼便跑没了影。
    花酌枝被逗笑了,他放下车帘坐回去,唇角笑意越来越大。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和这样的人,只觉得新鲜极了,像他种在南疆的醉眠一样,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从头到脚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跟他截然相反。
    花酌枝在那沉甸甸的祭司殿过了十五年,在无法反抗的教条下度过一天又一天,可就在方才,他突然有种想跟他们一起消失在巷子里的冲动。
    想到这里,花酌枝隐起笑意,再次伸出手去,敲了敲车门,「走吧。」
    马车缓缓前行,路过那个巷口时,花酌枝心念一动,掀起侧边车帘望去,可巷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收回目光,抓着自己的荷包把玩片刻,突然改了主意。
    「停车。」
    马车停下来,外头的人凑到窗边,「大人?」
    花酌枝抿了抿嘴,「我不想去了。」
    「可、可长老们都等着呢。」
    马车里安静下来,良久后,传来花酌枝妥协的声音,「那便走吧。」
    【作者有话说】
    萧见琛:三年前就被你看光了,你得对我负责。
    第68章 小叫花子(一更)
    许是两人有莫名的缘分,萧见琛第二日逃学时,又被花酌枝撞了个正着。
    这次没有陆繁帮忙,他翻上墙头,要跳不跳的,犹豫半天还是退缩了。
    花酌枝就站在拐角处看,正思忖要不要上前帮忙时,萧见琛一眼就瞅见了他,朝他招招手,喊道:「那小孩儿,你过来一下!」
    「……」花酌枝左右看看,他身前身后都空无一人,哪里来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萧见琛又沖他招了招手,「你过来啊!」
    花酌枝这才意识到,萧见琛口中的「小孩儿」,竟是他自己。
    他双眼一亮,跑到西墙下面,仰头看去,萧见琛今日换了身月白的衣裳,更是清秀出尘,可裤子却脏兮兮地,鞋底也沾了一层红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