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温柔,轻轻地拨弄她挽在手肘处的披帛,风里有几丝幽幽的花香,十分淡雅,让人觉得全身都融化在这样轻柔的风里似的。
    夜宴苦楚地微笑着,恍惚间忆起当年,神色迷蒙地呢喃着:
    “是啊,声音真的很轻,不仔细听都会听不到。她会对我说,父皇昨日又召幸了哪个女人、在哪个妃嫔那里留宿、对哪个女人露出笑容、赏了哪个妃嫔什么东西……然后,她会告诉我,父皇不爱我,他恨我,所以他不肯来宁夜宫,所以我也要恨父皇,加倍的恨,不止要恨父皇,还要恨所有他爱的人,只有这样父皇才会看我,才会记住他还有我这个女儿。”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喜欢轻轻在她耳边细语,那声音低低的,却满是疯狂,惊心动魄。
    于是,便留下了无法愈合的心伤。
    “夜宴……”
    锦瓯看着她清秀的容颜,好像要在阳光下溶去,或是随风飘走,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她的面上留下一道好似泪痕的光影,如刀子般划过他的心脏。
    他痛极,手指欲从绣着纹龙的明黄衣袖中伸出,却在咫尺之间被她纤细的手指抓住。
    而后,她逃避似的垂下头,长长睫毛掩映下的眼睛波光潋滟。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在孩子出世以后,不要爱她。她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她生来就注定属于夜氏,所以……不要爱她。君王的爱注定要无私而广博,如果这样的爱倾注在某一个人的身上,那并不是恩福,而是灾祸。”
    “夜宴……”
    夜宴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锦瓯,那样的眼神,眼波款款,带着淡漠而冷酷的神情,淡淡地道:
    “你的爱会让她软弱,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有朝一日她没有了你,就等于没有了一切。记得刚刚跟舅父去幽州的时候,我曾经问他,他是否爱我,你猜他怎么说?”
    夜宴的眸中流转着水光波色,心口处极痛,但还是强笑着温柔地说:“夜氏的儿女需要的不是爱,是权谋,有了权势和谋略一切都会有的。”
    锦瓯薄薄的唇挑起,温柔地带着心疼地笑着,轻轻地点点头,细心地擦掉她额上的汗珠,然后他们的十指紧紧交握住,紧紧地,仿佛魂魄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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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3)
    “朕知道了。”
    夜宴没有笑,一双美目沉着辨不出颜色,莹莹地映着蓝天,明亮得好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焰,只是那样望着,便已经把他的心神燃尽。
    “那么,现在我累了,你要抱我回去哦。”
    权力与权力的争斗,注定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夜宴觉得心里有些混乱,安静地靠在锦瓯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好的,没有问题。”
    “为了奖励你,我给你个惊喜。”
    微风吹过,鬓间摇曳的簪环,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若溪流潺潺之声。
    蝉儿在茂密的树枝间鸣叫不休,声声清越,微风拂动,日照中天,甜蜜的人紧紧相依。
    宫阁之内,宫人慵懒地站在阶下珠帘旁,微风拂过珠帘哗哗地摇晃,烈日投射了进来,半影半绰地映在宫人的面上。
    宫人却是不觉,只是倦倦地闭上眼,竟似将要睡去。蓦然,君王的一声低呼,把他们惊醒,连忙低着眉眼重新站好身形,纹丝不动,额头上却不禁汗珠涔涔。
    “这是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翡翠步摇在云鬓间微微晃动,青丝乌髻,她嫣然巧笑,手中端着青玉的碧碗。
    “我亲自做的川贝雪梨羹,尝尝看?”
    锦瓯不动声色后退了一下,望着夜宴的目光微微露出了几分警惕:“你做的?”
    她看着他的神色,明媚的眼波中流过一丝隐隐的恼意。
    “你那是什么神情,我吃给你看。”
    “别,你还是不要了,朕先尝尝好了。”
    锦瓯急忙扯住了夜宴金丝绣花的衣袖,细声细气地哄着。然后拿起了匙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英勇就义似的送进了口中。
    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口中的奇怪味道让他想吐,却又不敢。
    “怎么这么咸?”
    “咸?我放的只有糖,没有盐啊?”
    “别吃!”
    锦瓯连忙要阻止她,可是已经晚了,象牙的匙子已经送进了绯色的唇中,接着便喃喃地哼了一声,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带着一点点不可置信,和一点点气恼。
    “啊,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吃!”
    夜宴赌气地放下了青玉碗,那碗和黄花梨木的桌面相碰,当啷作响,她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生气了?”
    锦瓯好笑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夜宴的脸颊,情人般的亲昵温存让身侧的宫人都不自觉地羞红了面颊。
    “其实不会下厨也没有什么,你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些,做不好也是正常的啊。第一次做不好,也许下次就能好一点了。”
    夜宴墨色的眼波斜斜地望了过去,分不清是嗔是怨,幽幽地凝眸,细声慢语地开口:“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千万不要再有下一次。”
    锦瓯美丽的眼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笑着开口辩道:
    “有吗?”
    “有!”
    “没有啊!”
    他狡诈地笑着,痞痞地不肯承认。
    “就是有。”
    锦瓯修长的手指拿起白玉碟子中的橘子,亲手剥了,环过她的肩,把掏出橘瓣送到夜宴嘴边:
    “朕亲自剥的橘子,吃一瓣消消气。”
    她望着含着温柔笑意的锦瓯,表情依旧淡淡的,许久终是忍不住,嘴角轻轻向上一勾,扑哧一声笑出来。
    夜宴柔弱地倚在锦瓯的臂弯里,笑得身子直颤。眼波斜斜地转过,似是明月照射下的流水,欢快愉悦地,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锦瓯的心头倏然颤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呆呆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摩挲过她的唇,一抹殷红的胭脂印在了他的指腹间。
    失去了一点胭脂的唇依旧是那么润泽而美丽,锦瓯受到蛊惑一般,俯身过去,轻轻地吻上她薄薄的淡红嘴唇,然后呆呆地甜笑起来。
    夜半,夜宴醒了,抬眼便是锦瓯的睡脸。
    第二十一章(4)
    绿纱窗外柔柔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映在锦瓯白皙的肌肤上,说不出的美丽祥和。
    夜宴看着他安静地在自己枕边熟睡,好像是在母亲身边酣睡的小兽,美丽纯真的睡颜无比的惹人爱怜。
    心一动,偷偷地亲了下。
    之后缓缓坐起了身子,黑色的发丝在红色的锦被里拖曳出优美的弧度,夜宴轻轻地勾了一下嘴唇,他的手臂还紧紧地搂在她的腹部,这已经成了这两个月的习惯。
    锦瓯似乎觉出她的远离,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她重新拽回自己的怀抱,感觉到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后,他满意地依偎着她的身子,继续熟睡。夜宴看到他无意识的动作,忽然有种温暖的热流滑过心间。
    夜宴轻轻地抬手,抚摩上他蚕丝一般纤细的发,感觉掌心有如水般的触感流淌而过,殷红的唇不自觉地又勾勒出一抹笑意,重新躺下了身子,轻轻地合上了双眼。温暖的拥抱,在这样的夜晚,夜宴听见他的心跳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在耳边。
    八月间镜安传来消息,皇后苏轻涪产下皇子。
    而在这时,夜宴身体一日差似一日,不论怎样调理,都不见起色。
    宫人坐在阶下,素手执着团扇,慢慢地朝着红泥小炉轻扇着,药草的味道弥漫在殿内,浓得像一缎丝绸,盖住了殿内金炉中的袅袅香熏。
    锦瓯亲自接了宫人手中的瓷碗,端到床边。
    一口一口喂下之后,又小心地用丝巾擦净夜宴的唇边。
    “怎么样?”
    “还好。”夜宴倚在靠枕上,怕他担心,强撑出笑意,懒懒地说,“听说皇后生了一个男孩,你有太子了。”
    “嗯。”
    锦瓯带着撒娇应了一声,趴在她的腿上,细长的,带了点艳丽颜色的深黑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
    夜宴看着他孩子似的撒娇样子,无可奈何地摇头轻笑着:
    “开心一点才对啊。”
    “你好了,我自然就开心。”
    锦瓯想看着她重新好起来,想看着她健康的样子,现在的她羸弱得好像随时要消失了一般,他怕,真的很怕。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安静地陪在她的身旁,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用。
    “傻瓜。”
    她不禁笑了起来,笑得很温柔,墨色的眼睛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说话也软绵绵的。沉吟了半晌,她才开口:“锦瓯,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
    夜宴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指。恳求地看着他,面色仿如雪中绽开的冰花,让人觉得连轻触一下,都会崩塌粉碎。
    “把流岚叫到洛州来,我想见他一面。”
    锦瓯蓦然听到谢流岚的名字,眼睛里猛地出现了嗜血的光芒,那样的光,在黑色的眼睛里闪烁,带起一种近乎妖艳的光芒。
    心里蛰伏已久的残忍嗜血的野兽,几乎破笼而出。
    “你!”
    “我求你……”
    第二十二章(1)
    绿纱窗外,满树枝叶随风摇曳,树影轻移,映在碧罗窗纱上。
    夜宴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有一种剔透的美丽,恍惚间,露出了似温柔又似无奈的神情。
    “好……朕这就传旨……”锦瓯看着她的神情,终是不忍,声音中隐隐透着潜藏的暴戾,“别想那么多,安心休养。”
    “好。”
    谢流岚赶到洛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间,洛州虽然冬迟,但寒意仍是分外清冷,离宫之中已然是浅浅淡淡地染了几分苍然的冬意。
    夜宴正坐在椅子上烹茶,宫人通报之后,谢流岚带着一个捧着礼盒的小厮走了进来。
    谢流岚看着殿中正坐的夜宴,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往日里她从来都是珠钗步摇,行动间璎珞宝气,而今日那一头青丝乌光水滑,只是随便挽着,用一只白玉簪簪住。
    茶烟袅袅弥漫在空气里,把夜宴的肌肤衬得白皙里透出一种淡淡的青色,手上白玉的镯子空落落地戴着,更加显出那手腕的纤细。如果不是八个月的身孕,腹部已经完全隆起,他会错以为她是那么的消瘦。
    “流岚,过来坐。”
    夜宴见他进来也不起身,手指轻摆了一下,嘴角边扯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一路辛苦了吧,你看你满面尘土的,好像瘦了很多。”
    谢流岚落了座,从小厮的手中接过了礼盒,奉上。抬头回话的时候,苍白如冰的面上透出一股疲惫,轻笑一下,说话间的底气似乎有些不足:“还好,公主看上去也很好。这是上好的燕窝鹿茸,是北狄商人从北方带来的,给你补补身子。”
    何冬上前接过礼盒,夜宴便拿起红泥小炉上烹好的茶,亲自为他倒上。
    “尝尝,这茶是新贡的普洱,我亲手烹的。”
    “多谢公主。”
    “你真的瘦了很多……还是经常睡不好吗,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谢流岚拿起紫砂茶杯,刚要沾上唇边,却被夜宴的话拦住,重新又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夜宴美丽的眼睛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不去看身边的男子,唇角浮现了一个可以说模糊得近乎没有的表情。
    “皇姐,你们真是鹣蝶情深,羡煞我了。”
    一旁随侍的小厮,突然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头流水般的发丝,那发丝在空中滑出优美的曲线,飘荡着披散下来,细弱的肩膀撑着过于宽大的青衣,可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却是别样的美艳。
    那女子缓缓地向夜宴走来,仿佛一个妖艳的从地府游荡出来的冤魂。
    “是你?”
    锦璎坐在谢流岚的身旁,端起他刚刚放下的茶盏,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