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嘛!是这样的,有一次我从花园突然去了实验室,我以为他离开书房找什么东西去了,书房的门开着,他就在实验室最里面,在旧箱子里翻什么东西。我进去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大叫一声,转身就奔到书房里去了。我只看到他一眼,可血都要冻住了似的。先生,您说要是主人的话,他干吗脸上戴着面罩?要是主人的话,干吗像个四处被迫的野兽,从我跟前逃走?我给他当了20年的仆人,可他……”普尔将脸埋在手里,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的确是桩怪事。”厄特森先生说,“我想我有点明白了。普尔,你的主人看来是病了,长相也变了,嗓音也变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戴面罩了,因为他不愿见朋友;当然了,他拼命地找药,是因为他认为吃了药就会好了。上帝啊!希望他一切都好!哦!可怜的杰基尔!这是我的解释,想起来怪怕人的,但还算正常,也还算自然,不必那么担心。”
“可是,先生,”仆人说,“那个……东西,不是主人。主人是个大高个,又体面又英俊,那个人矮得多……先生,我和主人在一起二十年了,还会不记得主人长得什么样?除非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了!不,先生,面罩下的那个东西决不会是杰基尔博士的,而且我认定,就是——它——杀了主人!”
“普尔,”律师说,一你要是这么说,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了。咱们得把门撞开。”
“这才对啊!厄特森先生!”老仆人大声说道。
“很好。那么你愿意帮助我吗?万一弄错了,我不会让你受责备的。”
“实验室里有把斧子,”普尔建议说。
“普尔,你知道,”厄特森先生说,“这事对咱们俩都够危险的。咱们有话直说,你见到的那个戴面罩的人,你敢肯定不是你的主人。”
“是的,先生。”
“你确实能认出他吗?”
“嗯,先生,时间太短,他跑得很快,不敢真的确定。但是——直说吧,我想那是海德先生。个子和他一样矮,动作一样轻快、敏捷,再有,除了他,谁还能从街上走实验室的门进来呢?您别忘了,先生,卡鲁凶杀案发生时,钥匙还在海德先生手里呢!这还不算。对了,先生,您见过这个海德先生吗?”
“见过,”律师说,“我跟他说过一次话。”
“那您也该清楚,海德先生有点奇怪,他身上有种邪恶的东西。”
“我同意你说的,”厄特森先生说,“我和你感觉差不多。”
“是这样嘛!面罩下的那个东西从箱子后面跳出来,跑上楼梯,当时我就是那种感觉,觉得面罩下的那个人一定是海德先生!”
“我知道了,普尔,我相信你,”律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相信可怜的亨利·杰基尔已经给人害死了,我也确信凶手还在书房里藏着。现在,普尔,咱们就去了结这事。”
他们一起走进后花园,乌云遮住了月亮,周围一片幽暗,两人静悄悄地沿着实验室的墙走过去,停住脚,听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伦敦城天天晚上的吵吵闹闹的声音,但上面的书房里只有徘徊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他整天就这么走,先生。”普尔低声说,“哎,大半夜就这么走来走去的,只有新药品送来了,脚步声才会停下来。您听,先生,那是主人的脚步声吗?”
这脚步声又轻,又短,确实和亨利·杰基尔又长、又重的步子很不一样。
“还有什么其它情况吗,普尔?”律师沉重地问道。
“有一次,”普尔说,“我听见他在哭。”
“哭?”厄特森一脸恐怖地重复道。
“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老仆人说,“我听了直心碎,也特别想哭。”
“行了,”律师说,“咱们还有事要干。”
他们进了实验室,沿着楼梯向书房走去。“杰基尔,”律师大声喊起来,“我要见你!”他停了一会儿,没人回答。“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可就破门而入了!”
“厄特森,”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求求你,让我自己呆着吧!”
“这不是杰基尔的声音!”厄特森先生大喊一声,“这是海德!普尔,砸门!”
手起斧落,房门震了震,屋里传来恐惧的尖叫声,就像野兽被夹住了腿。门上又落了一斧,但上好的木头很结实,锁也打制得很坚固,最后好不容易,门才落在屋里的地毯上。
两人向屋里瞪眼望去,壁炉里的火很旺,又暖和又舒服,一张大桌子上散着几张纸,这是一间又朴素又温馨的屋子。可是屋中间的地板上卧着一具尸体,律师把他扳过来,是爱德华·海德的脸。他穿着比他个儿大得多的衣服,手里捏着一个小瓶子。
律师摇摇头。“他吃了毒药,普尔。恐怕咱们还是来晚了,没法救杰基尔医生,也不可能惩罚凶手了。现在咱们得找到主人的尸体。”
他们找遍了,可就是没有杰基尔的影子,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也许他早逃走了!”厄特森先生充满希望地说。他转身去查看从实验室通往小街的那扇门。门上了锁,到处是灰尘,旁边地上,他找到了一把折断的钥匙。
“好久没人开过这扇门了!”厄特森先生说。
“是啊,”普尔一边答道,一边捡起折断的钥匙。“那么,海德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真叫我摸不着头脑了,普尔,”律师说,“咱们再回书房看看。”
他们又在书房找了一遍。“先生,你看,”普尔指着屋角的小桌子,上面摆着盛着各种各样液体的小瓶子,碟子里有些白色粉末。“他在这儿实验这些药品。”
地上扔着医生的一本书,封皮已破烂不堪。律师把书捡起来。杰基尔博士一直很爱看书,也爱惜书,可这本书在没有被撕坏和扔到地上之前,上面写满了字,笔迹也没错。
随后律师又注意到两个玻璃书柜之间的墙上,镶着一面又高又大的镜子。
“真奇怪,”厄特森先生说,“杰基尔在书房里放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们又转身去看书桌,发现有一个大邮包,上面写着“厄特森先生收”,笔迹是杰基尔博士的。律师打开邮包,里面掉出三封信。第一封是遗嘱,和博士的第一份遗嘱一模一样,只有一条除外,博士把所有积蓄不是给了爱德华·海德,而是给了加布里埃尔·约翰·厄特森。
律师看了看遗嘱,又看了看普尔,最后把目光投向地板上的尸体。
“我还是不明白,”他喃喃说道,“海德一直呆在这儿——可他怎么没有把这份遗嘱毁掉呢?”
他又拿起另一个信封,是博士手写的短笺,厄特森先生看了看日期。“普尔!”他叫道,“是今天的日期,杰基尔今天还活着,他肯定没有死——一定是逃跑了,要不就是躲起来了。真是那样的话,那又为什么呢?如果他还活着,我们能肯定海德是自杀的吗?普尔,咱们得小心行事,否则可能会把你的主人拖到什么惨祸里去的!”
“您为什么不念下去,先生?”仆人问。
“我害怕,”律师心事重重地说,然后他慢慢地拾起了信,念道:
“我亲爱的厄特森:
当您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这意味着我已经失踪了。请您回去看看兰宁医生的信。之后,请您再读我的忏悔书。
您的不幸而痛苦的朋友
亨利·杰基尔”
厄特森先生拾起第三封信,那是个最大的信封,厄特森自言自语说:“这一定是忏悔书了。”他把信放进口袋,说:“普尔,别跟别人说起信的事,要是主人死了或者失踪了,这些东西也许能挽救他的名誉。10点了,我要回家去安安静静地读信,午夜之前我一定赶回来,那时我们再派人去报警。”
他们一同出来,锁上了实验室的门。厄特森先生心情沉重地回家去看这些信。
8 兰宁医生的信
亲爱的厄特森:
四天前,也就是1月 9日,晚班邮差送来一封信,是老朋友亨利·杰基尔的笔迹。我很奇怪,因为我们没有互相写信的习惯,况且头一天晚上我还和他一起吃过饭,而信的内容更让我奇怪了。信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兰宁:
你是我最老的朋友之一,尽管在一些科学问题上我们有分歧,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兰宁,你也愿意帮我做点事吗?
我请求你,老朋友,立刻拿着这封信到我家里来。我已经吩咐过我的仆人普尔,让他找一个锁匠在这儿等着。你们撬开书房的门,但你必须一个人进去,打开左手的玻璃柜,从上面数第四格里,有一些药品包在纸包里,有一个小瓶子,还有一个本子。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到你家里去。
如果你收到信尽快赶来,那你午夜前应该已经回到家了。会有一个人去找你,请你把瓶子、药品和书给他,我将感激不尽!
别让我失望,兰宁。相信我,我的性命和内心的平静全靠你了。我处境危急,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的朋友
亨利·杰基尔
读完这封信,我完全相信杰基尔博士已经神智不清了。可朋友终归是朋友,所以我立刻去了他家。杰基尔的仆人也收到了邮差送来的信,和我的差不多,锁匠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我们一起穿过实验室,上楼来到了博士的私人书房。门很结实,锁也很牢,但锁匠知道怎么办。不一会儿、门开了,我走进去,打开柜子,找到了那一格。没错,药粉、瓶子,还有本子都在那儿,我拿着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有几包白色的药粉和一瓶红色的液体,气味刺鼻。本子里除了一串日期什么都没有,都是几年前的,最近的一个日子也几乎是一年以前的了。有些日期旁,博士加了很短的批语:“双份”,而且在本子上出现得很早,跟着是“失败!”在这串日期上,“双份”又出现了好几次……杰基尔究竟在干什么?本子上列的单子像一连串失败的实验记录。把这些东西拿回来,怎么就能挽救朋友的性命,还给他带来内心的平静呢?午夜来客又是什么原因?我把常用的一把手枪放到口袋里,把那些东西放到盒子里,等着半夜上门的人来取。
正好午夜时分,有人敲响了我的门,一个小个子站在阴影里。
“是从杰基尔博士那儿来的吗?”我问。他低着头。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我还是感到他哪儿有点让人不舒服。真庆幸我拿了枪。我请他进了屋,在明亮的光线下,我仔细看了看他。
他的外表十分怪异。衣服都是上等料子,做工精良,但穿在他身上太显大了,好比孩子穿了爸爸的衣服。但是这人没有一点像孩子。他个子不高,正如我说的,但却十分强壮,还有,他看上去很难受,很害怕,脸被痛苦、不安和仇恨笼罩着。作为医生,我也许为他难过,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只有恐惧和厌恶。
“东西都找到了吗?”陌生人很不耐烦地说着,伸出手就摇我的胳膊。这一碰让我的血都快冻住了。我甩开他的手。“嗨,先生,”我不动声色地说,“请坐,我还没有幸认识您呢!”
“请您原谅,兰宁医生,”陌生人一下子谦恭起来,“杰基尔博士让我来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从您这儿拿点东西。”
我把盒子递给他,他两只手颤抖着接过去。“终于拿到了!”他叫了一声,又转向我,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有量杯吗?”他问。
我拿给他。他在杯子里倒出少量药水,又放入一点儿白色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