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侯洵暗暗紧握双手,望着沈颜儿,黯然道,“颜儿,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
他贵为魏王,当然不会惧怕韩老将军,但事实是,沈念生能为沈颜儿散尽万贯之财,潇洒来去;而他,却不能因为她,而致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他有太多的东西,割舍不了,这就注定了他不容有失,只能步步为营。
沈颜儿哀怨地看了看正拥着乔曼柔的沈少爷,又望了一眼素兰怀中的佑儿,取舍之间,心中早已了然。
他再怎么不是,也是小佑儿的亲爹爹,教她该怎么恨他。
“民妇本是江南之人,离开久了,甚是想念江南的父老,”沈颜儿莲步微移,屈膝行礼道,“多谢魏王爷一年来对民妇的照顾,民妇感激不尽。”
夏侯洵刚欲相扶的手,在听了沈颜儿的话之后,又悄然收回。
“沈颜儿,为何你总是委曲求全?”夏侯洵自言自语地说道,轻若无闻。
遥记当年初见时,她是江南第一世家的大小姐,执掌一府之权,芳姿卓然;而他,只折服于她一个柔弱女子,却能心甘情愿地为沈念生,担起一切罪责。
“你走吧。”柔和的暖煦,拂照在夏侯洵的脸上,留下他孤寂的身影。
生在权位相争的皇家,要寻一个不计得失,且对他真心实意的女子,简直是凤毛菱角,而他,千方百计地接近沈颜儿,除了要一探吴中沈府的深浅,或许,他要的,只是这么个心善的江南女子。
“魏王爷,后会无期。”沈少爷不露痕迹地推开乔曼柔,躬身作揖道,“本少爷言出必行,沈府真正的信物,本少爷定---”
“不必了,”夏侯洵摆手道,“本王说过,吴中沈家虽富可敌国,但本王还不至于放在眼中。”
“既然如此,本少爷就把沈府的信物,交给曼柔,如何?”沈少爷此言一出,令在场之人,皆变了脸色。
乔曼柔喜出望外,垂首暗笑;夏侯洵心生疑惑,百般不解;韩老将军一时捉摸不透沈少爷的用意,若有所思。
而手拿信物的沈颜儿,脸色愈加地苍白,她看着不谙世事的小佑儿,心痛如割。
沈府的万贯之财,他要送与谁,她都可以不在乎,只是这沈府的信物,关乎沈家长子嫡孙的身份,他把沈府的信物,给了乔曼柔腹中的孩子,那她的佑儿,该怎么办?
她本想着,让佑儿凭着沈府信物,认祖归宗,可现在,他要将她的佑儿,置于何地。这一生,她为了他,已清誉尽毁,但他怎忍心,让她的佑儿,因来历不明,而再遭世人的唾弃。
“夫君的这份情,曼柔心领了。”乔曼柔摇摇头,假意推脱着沈少爷递过来的沈府信物。
“由曼柔这个沈府的少夫人,替本少爷保管沈府的信物,有何不可。”沈少爷将这枚小小的玉牌,塞入乔曼柔的手中,玩趣地道,“曼柔,吴中沈家交给你,本少爷以后就能安枕无忧了。”
“夫君。”乔曼柔笑靥如花,沈府的信物在手,她就是沈家的少夫人,即使日后他娶沈颜儿进门,沈颜儿也只能位居她之下,尊她一声‘姐姐’。
“沈念生,你且好自为之。”夏侯洵终是拂袖而去。
沈少爷释然一笑,伸手握住沈颜儿的皓腕,眸光灼灼道,“颜儿姐姐,我们回家。”
“如此容易?”韩老将军嘀咕了声,满脸莫名其妙。
沈少爷等人刚出魏王府,就见一位倚在魏王府朱门前的年轻男子,戏谑地朝沈颜儿与乔曼柔道,“小弟夏子钰,见过两位嫂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医谷主人
夏子钰,神医之子,年岁与沈少爷相仿。一袭极为寻常的褐色锦衣,衬着他身形修长,面冠如玉。
“沈大哥,”斜靠在朱门上的夏子钰,刚喊出声,就被沈少爷捂住了嘴,拉至一旁。
夏子钰睁得无辜的眼神,配合地挣扎,但眼底的幸灾乐祸,又怎能瞒得过沈少爷。
“你来做什么?”沈少爷怒目相瞪,脸色不善。
“唉,”夏子钰长长地叹了口气,幽怨地道,“沈大哥,你就这样对你的恩人啊。想我的沈师叔,也就你爹,待人温和,一生从未与人结怨,更不曾与人恶语相向,---。”
沈少爷之父沈含植,师出医谷,故而,按辈分,夏子钰得喊他的爹爹一声沈师叔。
“夏子钰!”沈少爷忙厉声制止,凭夏子钰的七寸不烂之舌,就是无理,他也能辨上三分。
“沈大哥,小弟可是治好了你的失魂症,瞧你现在,两位嫂子在旁,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夏子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他打趣道,“哎,沈大哥,到底哪位是你念念不忘的颜儿嫂子,----”
“你敢还说。”沈少爷恼羞成怒,这个夏子钰,医德败坏,竟然在他神志茫然之时,将他对颜儿的思慕之情,听得一清二楚。这种行径,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不敢。”夏子钰乖乖地闭上嘴。
“有话快说。”沈少爷极力压住怒火,夏子钰无缘无故地来找他,定是有事。
夏子钰用手捂着嘴,摇头不语。
“说--”沈少爷取出一百两银子,威逼利诱道。
夏子钰偷偷瞥了一眼银票,眸光发亮,可面上,却依然无动于衷。
沈少爷脸色铁青,又取出三张银票,“还不说---”
夏子钰嘿嘿一笑,迅速夺过沈少爷手中的银票,藏入怀中。
“吴中沈府有难,沈大哥,你赶快启程回江南吧。”夏子钰一说完,就立即逃之夭夭。
还未行几步,夏子钰又忽然转头,朝着沈颜儿的方向,挤眉弄眼,“颜儿嫂子,我们有缘再见。”
“夏---子---钰!”沈少爷咬牙切齿地喊道。
有谁会信,名满天下的医谷主人,却喜欢坑蒙拐骗,贪财好色。
沈少爷暗叹一声,疾步至沈颜儿的面前。
“夫君,我们现在去哪儿?”乔曼柔虚弱地摇摇欲坠。
“既然来了京师,本少爷就带你们去祭拜下外祖父。”沈少爷逼不得已,只能伸手扶着她。
一旁的沈颜儿,独自抱着小佑儿,黯然神伤。
韩老将军满怀安慰,“甚好,老夫也许久未见凌翰林了。”
沈少爷的外祖父凌翰林,因忠心报国,死后被皇上追封为三等侯爵,而已故凌翰林在京郊的坟墓,更是经朝廷大肆修缮过,气势磅礴。
沈少爷与韩老将军策马当先,沈颜儿与乔曼柔各坐一辆马车,他们朝着京师的城门口,匆忙而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当朝宰辅
出了京师城门口,再行数百里,便可见,一座壮观大气的坟茔独立在荒野之上,那就是已故凌翰林之墓。
墓碑的右下方,细致地雕刻着,由定远侯程元瑞亲笔所提的小篆:
菰叶浮江浦,红蕖逐晚辉;清影千叶浅,兰桡细浪开。
残香入荒野,翠峰压暗尘;遥望江南远,终是魂梦归。
荒郊野外,除了清明时节,本该就人烟稀少,然此时,却有一位身着绣有仙鹤官袍的中年男子,独自站于青石阶下,神色凝重。
“恩师,一晃近二十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中年男子的腰间,佩戴着黄、绿、赤、紫织成的云凤四色花锦绶,而这些,无不在昭显着,眼前中年男子的位高权重,煊赫身份。
“张相爷国事繁忙,却还惦记着授业恩师的祭日,实在是令人可敬可佩。”环佩声响,一位衣着素淡的女子,不知在何时,已从凌翰林的坟后,悄然现身。
这名女子的声音,犹如清泉出幽谷,纤尘不染。
“袁静蓉,你不好好待在江南,跑来京师做什么!”张仁一见这名女子,就脸色乍冷,不怒而威道,“本相让你接手吴中沈家,进而控制江南,而你倒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拿了个假的沈府信物,来糊弄本相。”
原来,赵慕恒一心利用的袁静蓉,竟是张相爷的人。
“张相爷好大的火气啊。”女子抬首,笑得倾城绝代。
一袭淡青色的罗裙,丝带缠纤腰,绝美的容颜,隐隐浮现着一抹莹然浅笑,那浅笑,仿若是一种历尽沧桑之后的释然。
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张仁,清澈的眸中,却无丝毫俱意。
张仁刚欲出声斥骂,却在猛然间,生生止住。
“你---你---你不是袁静蓉!”权倾朝野的张相爷,于此刻,竟被这个柔弱女子,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
“清洛,是你!”当年京师一别,再相逢,他老了,而眼前的女子,却是二十几岁的模样。
张相爷目露惊恐,颤抖地喊出,那隐藏在他心底近二十年的名字,清洛。
凌清洛,已故凌翰林之女,十余年前,被皇上认作御妹,赐封为荣惠公主,而沈少爷,就是她与沈含植所生之子。
凌清洛死而复生,张相爷震惊过后,再思及刚刚的不打自招,后悔莫及。是啊,清洛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小在恩师的熏陶之下,自是满腹诗华,而袁静蓉,只是商贾之女,任她再如何地与清洛容貌相似,也终归无法形成,清洛与身俱来的高雅之气。
凌清洛望向张仁,眼中的轻蔑之色,直逼得这位炙手可热的当朝宰辅,无所遁形。
她淡淡地开口,却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张仁大哥,你为了权势,不仅欺师灭祖,甚至还假传圣旨,迫使沈老爷子借赵慕雨之手,杀我灭口。敢问张相爷,清洛到底在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害得清洛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凌清洛醒来之后,只猜到当初沈老太爷为保吴中沈氏一族,在不得已之下,才会纵容赵慕雨下毒谋害她,于是,她与沈含植循着当年留下的线索,终于找到了要杀她灭口的罪魁祸首,当朝相爷张仁。
原以为,爹爹的死,罪不在张仁,孰料,张仁当年的所作所为,并非是顾全大局,而是利益熏心。
想不到,这个真相的揭晓,整整迟了近二十年,凌清洛怆然而笑,悲凉无限。
“清洛,你听我解释----”
此时此刻的张仁,哪还有当朝相爷的威严,他虔诚地注视着凌清洛,极尽卑微。
凌清洛平静的双眸,渐渐地起了波澜,“除了这些,你还赶尽杀绝,在一年之前,你不惜亲自下令,命高知府要杀了我的儿子,是与不是!”
“清洛,是小念生先杀了我儿,”张仁面含痛苦,“玄颢即使多有不是,可他,终是我的儿子。”
“我凌清洛的儿子,岂是滥杀无辜之人。”凌清洛正气凛然,冷笑道,“既然小念生肯放你儿子回京,定不会再出尔反尔,做出此等小人行径。我相信,张玄颢之死,与念生无关。”
张仁听后,似有所悟,其实,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对张玄颢的死因,心生怀疑。为官二十余载,他自是树敌无数,那么,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挑拨相府与吴中沈家?
“清洛,你可知,当年你爹想把你许给程元瑞,---,”张仁忆及往昔,略显苍老的脸上,竟划过一丝黯然。
“哈哈哈---,当年,我做了这么多,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罢了,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哈哈哈----”忽然,张相爷似疯了般,笑得痴狂。
凌清洛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愣在当场。
“沈夫人,本相还有事,等过些日子,本相再来看恩师。”张仁大笑过后,神色一转,很快,他又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辅。
“清洛,就这么让他走了。”一袭白衣的沈含植,护妻心切,他来至凌清洛的身旁,看着远去的张仁,气道,“若非他,你怎会受尽磨难!”
“若无他,我怎能遇上你,沈老爷。”凌清洛打趣道,“沈老爷,你不是待人温雅,怎么今日,也变得如此的斤斤计较。”
张仁是手握重权的当朝宰辅,她能耐他何?再加之,张仁已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国之储君
沈含植本就不善言辞,因而,面对凌清洛的玩笑之语,他只能满眼宠溺地望着她,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