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团扇,一只手提住裙角妖妖娆娆走进院中,娇声笑道:“远华妹子可在?”忽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迎上前来,不免吃了一惊,后退半步,犹疑道:“莫非走错了……”
    思羽笑道:“没错,远华去了城中。这位大姐可是来看病的?”一面说,一面将她迎进屋内,那少妇理了理裙角,笑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有事要找远华商量。”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上上下下打量思羽,看见他身上的衣衫,眼中便放出光来。思羽斟上茶道:“既如此,大姐请稍坐片刻,远华恐怕就快回来了。”那少妇双目含笑,摇着扇子款款坐下,只紧紧盯住他。
    思羽给她看得有些懊恼,正待转身进屋,见远华已进了院门,便回身坐下。远华进得屋来,见那少妇不由一愣,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少妇也不起身,笑道:“我若不来,怎会知道你这里住了个这么俊俏的后生?”一面说,一面又去看思羽,远华上前一拍桌子:“看什么看?他是我徒弟,别打他主意。”
    那少妇道:“你急什么……真是你徒弟?”远华点头,又对思羽道:“这是丽娘,你穿的几件衣服都是她给做的。”他心中对这少妇委实没有什么好感,便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了屋内。
    丽娘道:“哎哟,脾气倒不小。”远华笑道:“他就这样,别理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丽娘道:“是喜事儿,顾员外家的二公子央我过来做媒,想娶你过门……”
    思羽已在房中坐下,闻言身体便一僵,丽娘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顾家家景殷实,二公子自你去年给他看过病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正好他正室年前已过世,虽是续弦,倒也还不算委屈,妹子考虑看看?”
    思羽坐立难安,又不好出来,只得在房内竖起耳朵,只听远华道:“爷爷去世刚刚半年,我怎能考虑这些事儿?”
    丽娘道:“二公子知道老爷子刚去世,说如果你愿意,他便等你。”思羽心中郁郁,只恨不得上前封住丽娘的嘴,所幸远华即刻道:“你替我谢过二公子的好意,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让他不要等了。”丽娘看了看思羽,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思羽放下心来,心中一宽,方动手抄书。远华送走丽娘,拿了一叠纸笔过来放上书架,问道:“我去城中时可有人过来问诊?”见他寒着脸摇了摇头,不由笑道:“丽娘就是这样,你给她看几眼也不吃亏,恼她做什么?”
    思羽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道:“这丽娘实在有些过分,既是续弦,怎么还来说与你?”远华道:“管她呢。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思羽犹豫片刻,低声问道:“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嫁人?”远华正去拂书架上的灰尘,闻言愣了愣,笑道:“嫁人有什么好的?我自由自在惯了,何苦去受那束缚?”
    思羽缓缓抄着书,半晌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束缚你……”抬眼一看,她却早已出屋,他愣了良久,方转回头看着自己抄的笔记,只见那页纸上,前半页字迹浑厚有力,下半页却软绵绵地牵藤挂丝,倒像画的符纸一般,他苦笑几声,暗自摇了摇头,将那页纸揉成一团,另取了一张纸重新写过。
    不知不觉已到了盛夏时节,连日几场暴雨,院中房屋年久失修,被风雨冲刷,便有些破损。这日到了晚间又风雨大作,远华房中漏下水来,滴滴答答的,她睡不安稳,便卷了被褥去了爷爷房中,见屋顶上也有几片瓦被风刮去,想了片刻,只得去了思羽房中。
    他在房中已经睡下,忽见她抱了被褥闯进门来,心中十分惊慌,忙坐起身来支吾道:“你干什么?”
    远华道:“我那边漏雨,过来借你个地方。” 因两人在野外也常在一处过夜,她倒未觉有何不妥,便把被褥铺在地上,钻进去背过身躺下。
    思羽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再也睡不着。远华不多时已沉沉睡去,他便从床上坐起身来看她,只见她一头乌发散在枕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夜光中显得面容细致,尽现温柔,与日间所见竟大不相同。他心中砰砰乱跳,又见她翻了个身,被褥滑至胸前,衣衫微有凌乱,露出一截颈脖,几绺发丝落在颈间,他竟微微觉得心中有些痒,一股麻酥酥的奇妙感觉窜上身来,浑身便都烧热了。
    他忙收了眼,不敢再看,只得睁眼去望房顶横梁,可是她细细的呼吸声就在耳畔缭绕,他翻来覆去,几番下床寻水来喝,直挣扎了一夜。远华却浑然不觉,一觉睡至天明。
    第二日清晨吃了早饭,思羽便顶了两道黑眼圈,十分自觉地拿了锤子瓦片,去房顶上修补漏洞。远华在底下道:“灵芝草都已用完了,一会儿我去山上看看还能不能寻到一些,你把房顶补了,等我回来做饭。”思羽心虚,只不答话。
    远华见他没有声息,便自梯子上来,看他叮叮当当地半天不得要领,笑道:“王爷,房顶不是这样修的。”抢过他手中东西,三下两下安好几片瓦,扔下锤子扬长而去,思羽在旁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方照着她的方法去修补,果然得法,不一会儿便全数补完。
    思羽呼出一口气,便下来抄了一会书,见远华还未归来,心下有些牵念,犹豫了一回,便往山上寻去。刚上得山,只见远华正呆呆立在一弄草丛间,忙迎上前去,远华心中一甜,正欲开口,草丛中忽窜出一条毒蛇,他忙抢上去将她一推,脚下泥土十分湿滑,他便滑倒在地,毒蛇一口咬在他肩臂上,窜进草丛中消失不见。远华上前查看,抿嘴笑道:“你忙什么,这毒蛇我见得多了,自有对付它的法子,正要捉它来做药引。”思羽闷闷不搭话,远华笑了一会儿,便扶他站起往山下行去。
    两人回到屋中,远华便端了清水过来,思羽道:“我自己来。”远华正色道:“你知道什么,那蛇毒有些厉害,还是吮去毒液好得快些。”一面说,一面便去解他的衣服,他顿时红了脸,紧紧抓住领口不放,远华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相对愣了一会儿,思羽方慢慢脱去上衣,她红着脸过来拿水细细洗过了,便替他把蛇毒吸出来,用药敷上。
    思羽只觉她的芊芊素手在他的伤口处轻柔抚摸,浑然不觉疼痛,她的柔荑过处,肌肤上便似燃起一簇簇火焰,渐渐烧至全身,下一刻她的双唇已含住伤口,轻轻吮吸,他浑身一震,身体中登时燃起熊熊烈火,只觉口干舌燥,忙别过头去。
    远华心神慌乱,心中也砰砰直跳,胡乱将他伤口缠好,急急端了水出去,不一会儿,煎了碗药过来,垂着眼道:“这蛇毒需得尽快泻去……”思羽也不看她,拿过碗来便将药一饮而尽。
    谁想到了晚间,却是腹痛如捣,直泻了一夜,到天明时分,竟眼冒金星,浑身虚脱无力,只卧在床上起不了身。远华端了碗清粥过来,轻声道:“我药配错了,泻药分量太多了些……”
    思羽便别过脸去不理她,她只得讪讪将碗搁在床边,他悄悄转过脸来,只见晨光丝丝缕缕洒落进来,她低垂着眼睛,面上一片惭愧之色,不觉慢慢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远华顿时飞红了脸,却也由他握着,他心中柔情滚滚翻涌,便想坐起身来拥她入怀,谁知浑身力气尽失,刚支起半个身子便又倒回去,远华轻笑一声,将他按住,便取过清粥来喂他,只觉心中温馨无限。
    情定
    重阳佳节,京城郊外游人如织,城中却也热闹非凡,齐王朱暄这日为庆贺世子出生满月,特在府中大宴宾客,一大清早,众大臣便纷纷前往道贺,朱暄一身华衣锦服,立在门口迎接,掩不住的春风满面,喜色融融。
    不一会儿,皇帝偕皇后及曹妃自宫中浩荡而来,朱暄忙殷殷迎入府中,伺候帝后入座,方躬身奉上香茶,皇帝笑道:“朕今日只来看看孙子,不必多礼。”朱暄听说,忙命人抱过孩儿,皇帝见那孩儿玉雪可爱,粉团一般酥嫩,不由笑道:“朕倒想起当日稷儿出生时的模样……”
    皇后笑容便有些僵硬,道:“稷儿命薄,不能久承皇恩,皇上这时提起岂不是不太吉利?”皇帝片刻间有些愣神,笑道:“皇后说的是,朕倒是糊涂了。”
    王照在旁便将朱暄衣袖轻轻一拉,在他耳边低语两声,朱暄不动声色,口中却不耐烦道:“我现今如何走得开?随她闹去。”上前抱过孩儿轻轻逗弄,那孩儿见许多生人,惶恐间哇的一声哭出来,众人便都乐了,曹妃笑道:“只怕是饿了,快抱下去给乳娘罢。”
    一时送走帝后及曹妃,朱暄又让了一回宾客,便往云夕房中而来,乳娘喂奶方毕,正将孩儿交到云夕手中,朱暄上前看了一会儿,笑道:“今日父皇很是高兴,给这孩子赐名宪,还赏了好些东西。”
    云夕便也有些欢喜,温柔望着臂弯中的孩子,喃喃轻唤:“宪儿……”朱暄俯过身在孩儿面上亲了一记,又对云夕道:“我先去了,晚间再过来。”云夕点头,见他出了门,便又垂下头看着孩子,口中轻轻哼起童谣,只觉心满意足。
    朱暄出了云夕房门,面色便一沉,王照悄声道:“殿下这会可要过去看看?”他微微点头,快步绕过东院,到了西院一处僻静角落,便在一间别舍前停下脚步,王照上前将门锁打开,他跨进门去,屋中一片昏暗,一个红衣女子披头散发,正倚在紧闭的窗前睁大眼睛望着门口,见他进来,便扑上前来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朱暄厌恶地将她的手拿开,冷冷道:“你想怎样?”那女子嘴唇颤抖,尖声笑道:“我想怎样?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好好安置我……如今却又这样对我,我倒是想问你想怎样?”
    朱暄缓了缓面上神色,理理衣袖道:“红绫,你我当日便已说好各取所需,怪就怪在你不该心存妄念,你若安分守己,我还能容你,若还像这样时不时无理取闹,便休怪我不念旧情……”
    红绫愣了半晌,忽凄然笑道:“我早该看清你是这样的人,只怪我执迷不悟……”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朱暄,又道:“若不是我早说将证据放在我妹妹处,你怕早将我杀了灭口吧?”
    朱暄皱眉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太子如今正在加紧寻你……”红绫冷笑道:“你不用再哄我,我早想明白了,你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找我妹妹,你若还这样对我,我自有法子带信给她,让她去见太子……”
    朱暄勃然大怒,劈手便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红绫踉跄跌到地上,抬起头怨恨地盯着他,嘴角缓缓留下一丝鲜血,朱暄冷冷道:“你以为这样便能治住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南思羽罢了,我如今兵权在握,就算父皇知道了又能奈我如何?你爱怎样便怎样罢。”不再理她,拂袖出门。
    红绫坐在地上,笑了一阵,忽又垂下泪来,自言自语道:“三年前若没有遇见你……”缓缓闭上双目,心中一片愤恨绝望。
    沁芳客栈这日生意兴隆,前来买食沽酒的客人络绎不绝,李元儿神气十足,吆喝声声,忽听身边一个声音道:“省着些罢,不怕到晚间失了嗓?”他转头一看,不由笑道:“哟!骆姑娘今日气色大好啊!”远华闻言不由摸了摸脸颊,李元儿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道:“姑娘今日真是春色满面……”
    远华笑道:“胡说什么?还不快去打酒……”思羽候在门口,见她出来,便接过她手中酒壶,柔声道:“饿了吗?不如就在这里吃了再回去?”
    远华摇摇头:“郑大娘说好今日下午过来复诊,还是回去吃罢。”两人便相偕往城外走去,只见一路人来人往,茱萸遍地,行至一弯石桥边,却见前方一个青年男子,手摇一柄折扇,迎面潇洒而来,远华脚步微顿,那男子见了远华也不由一愣,上前施礼道:“骆姑娘好。”
    远华默默还礼,两人也不交谈便各自走开,思羽心中狐疑,便问远华:“他是何人?”远华淡淡道:“只是多年前一个病人罢了。”
    这日晚间,两人吃过晚饭,远华便去收拾,思羽独自坐在灯下抄骆致谦的笔记,却听院门咯吱一声,接着传来叩门声,他开了门,让进一对年轻夫妇,见那男子面如冠玉,正是日间在城中遇到的那人,女子虽容色憔悴,但明艳非常,倚在男子臂上,微微喘息。那男子进得门来,便急声问道:“骆姑娘在吗?”
    远华应声出来,见了两人不由一愣,定了定神,方走上前来替那女子诊了脉,也不多言,回身配好一副药,递与那男子,道:“诊金二十文。”那男子忙取了钱出来,连声谢了,又向思羽打量几眼,便拥了女子出门去。
    远华便去拾缀草药,思羽也复坐下抄书,半晌无话,他却没忍住,停住笔问她:“方才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远华答道:“什么人也不是。”
    思羽便道:“你从来不主动收诊金,这次居然张口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