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平含笑点头,远华定定神,笑道:“罢了,给你知道也没什么,只不许多嘴。”简平欲言又止,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
远华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这世间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也不差这一件。现在若能少想一分,日后痛苦便也减少一分。”见简平蹙紧了眉头,默然不语,又笑道:“我现在也只当他是我朋友,能相聚一日便珍惜一日,不能相聚之时便各走各的路,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平便只得一笑,不再说话。
思羽和沐青叙过别后之事,便又问起边关战事,沐青道:“边关如今倒是捷报频传,四皇子此次立了大功,今后这兵权怕是更不易拿回了……”
思羽道:“你和太子在扬州一切可顺利?”沐青点头:“幸亏消息知道得早,倒是很快便平了叛乱,只是这功劳哪里比得过四皇子?”沐青吃了两口菜,又道:“殿下只希望能早日迎你回京,我来太原之前,殿下已查到当日冒写书信之人……”
思羽大惊,忙问:“是何人?”沐青道:“你被贬出京城不久,你母亲和南总管便查到你府中一个叫做红绫的丫头十分可疑……”思羽愣愣道:“怎会是她……”沐青道:“多半错不了,只可惜她半年前便失去了踪影,殿下现在正全力查找她的踪迹,一旦找到,皇上那边有了交代,便一切好说了。”
思羽心中反倒一片茫然,一年不到,这些朝堂之上的事似乎已经离自己十分遥远,听到这消息也不知是喜是悲,目光不觉又去搜寻远华的身影,只听沐青又道:“现今四皇子也在加紧寻你,你跟骆姑娘先回汾州也好,只是千万小心,一旦有消息,我马上去找你。”思羽默默点头,良久又想起一事,便问:“太原城中有个李员外,你可听说过?”
沐青一愣,简平正好过来,闻言便道:“我知道,他大儿子便是吏部侍郎李良,当日还来找过我爹爹,听我乳母说,他女儿几年前又嫁了太原知府。怎么,南大哥和他有什么过节?”
思羽便将矿井一事说出,沐青与简平皆是忿忿不平,沐青咬牙道:“我回去告诉殿下,定要想办法好好治他一治。” 思羽道:“只怕这样的事儿还有很多,若由得他们如此下去,这大明江山怎会太平?”一时众人俱都沉默下来,远华端了盘菜放到桌上,在思羽身边坐下,笑道:“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思羽吃了一口她端上来的菜,不由皱眉道:“是你做的?怎么这么咸?”远华尝了一口,讪讪道:“盐放多了……”思羽轻笑一声,便又夹了两筷到自己碗中,埋头扒了几口饭。简平看来看去,只觉这两人顾盼之际神色依依,怎么看也不像“朋友”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
时光平淡如水,自指缝间冉冉流去,园中几番花落花开,便散落一地斑阑,凌云夕坐在窗前,就着日光细细缝着一件小小衣衫,芳景推门进来,见她浑然不觉,默默上前看了一回,不由道:“这些事儿何苦自己劳烦?交给下人做就是了……”
云夕放下针线,双手放到腹间,绸衣下的腹部高高隆起,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她轻轻抚摸了一会儿,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儿做,也好打发下时间。”芳景沉默片刻,道:“四皇子今日回京,我看其他侧妃都忙做一团了……”
云夕淡淡一笑,接过芳景递过来的燕窝吃了两口,方道:“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地诞下来,他回不回来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样。”放下燕窝,握住芳景的手又道:“你坐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芳景默然坐到她身边,云夕道:“昨日在曹贵妃那儿听她说起,这次四皇子回京,皇上已决定下旨封王另赐府邸,恐怕过不几日,我们便要搬了……”芳景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东西。” 云夕执着她的手道:“不忙。原本大婚之日就该另立府邸的,只因曹贵妃一直体弱多病,又舍不得他孩儿,才一直拖到现在……我想等他回来便跟他说,趁这个时机将你放出去,徐先生等了你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芳景吃了一惊,颤声道:“小姐……”云夕笑道:“你我情同姐妹,只因我一直少不了你,便耽搁了你们这么久……”芳景泫然欲泣,道:“我不离开小姐……”云夕柔声道:“别说傻话,你年纪也不小了,现今我有了这孩子,你也可放心去了。”
正说间,只听四处一阵喧哗,芳景出门看了片刻,回来道:“四皇子回来了。”云夕坐着不动,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喜色,芳景寻了一件鲜色的衣服过来,她便默默起身换上。两人在房中候了许久却不见动静,云夕方慢慢站起身来将衣服换下,道:“我有些累了,还是先睡了罢。”
二更时分,宫人方引了朱暄过来,云夕只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朱暄进得房来,见她正欲起身,便道:“不必起来了。”打量她几眼,便问芳景:“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芳景点头,朱暄道:“爱妃身子向来不好,可要万事小心。”
云夕低头不语,朱暄见她神色淡漠,心中便隐隐升起一丝烦躁,见桌上摆着件未完成的衣衫,便不耐道:“你怀了孩子当好好休养才是,做这些东西干吗?”顺手拿过来欲交与身边宫人,却又见那小小衣衫针脚细密,灯光下十分绣致可爱,不由愣了愣,看了良久方将衣衫放回桌上。云夕抬眼望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却又顿住脚步,也不回头,立了片刻方出了门。
夜阑人静,宫中值夜太监已敲过三更鼓,朱恃书房内却仍然烛火萦萦,孟扶在书案边侍立良久,见朱恃批阅过的奏折已渐渐累高,正欲出言相劝,却听见几声极轻的叩门声,朱恃抬首道:“是谁?”一个娇柔的声音应道:“是我。”朱恃眼眸一亮,忙起身迎至门口,门吱咯一声开了,一阵轻柔的晚风越过,云织领着莫芜款款进来,朱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云织笑道:“你不也还没睡么?我做了一些百合羹,送过来给你尝尝。”回身自莫芜手中端过一个白玉小盏,奉与朱恃,朱恃忙伸手接过,云织道:“以前曾听骆姐姐说过百合有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的作用,我见灵鹤湖边开了许多,今日便采了些过来做了这羹,你喝喝看,可有苦味儿?”
朱恃尝了两口,赞道:“甜中带糯,清香满口。”云织笑道:“知你喜欢甜味儿,为去这百合苦味,特地泡了两个时辰……”朱恃心下感动,凝目望着她,半晌方道:“难为你了,定是忙了一天吧?”云织点头:“刚刚熬好,正好看你还未歇息,就送了过来。怎么,还未看完这些奏折?”
朱恃将盏中百合羹一口喝尽,道:“差不多了,走罢,我送你回去。”携了云织出来,便往秋雁园踱去。庭院深深,夜风脉脉,孟扶在前提着一盏灯笼,沿着花径悠悠前移,那一点火光便在前方忽明忽暗。朱恃低声道:“前几日从扬州带回的那些影画纸人儿,你可喜欢?”
云织嫣然一笑:“很是有趣,要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朱恃道:“早知你喜欢,就带你一起去了,今后若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看……”云织歪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只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朱恃愣了一愣,迟疑片刻方道:“说的也是,我怕是没有机会出宫了,待思羽回来,总会带你去看的。”云织默默无言,气氛便有些凝滞,她犹豫良久,便问道:“王爷那边的事儿进展得怎样?”朱恃道:“你放心,正在加紧寻找红绫,目前虽无线索,但也快了。”
云织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朱恃忙接口笑道:“我知道。你去罢,好生歇息。”云织抬眼一看,果然已到了秋雁园门口,便站在门边,夜风拂起她的发丝,覆住了她的眼波,她鼓起勇气,悄声问道:“我那里还剩了许多百合羹,你要不要再去喝两碗?”
朱恃踌躇了一会儿,方笑道:“明日再喝罢,很晚了,你累了一天,就不打搅你了。”见一个宫人匆匆行来,在孟扶耳边说了两句,便问:“什么事儿?”孟扶躬身道:“柳良娣那边过来问殿下今晚过不过去?”朱恃颔首:“我一会儿就过去。”狠下心来,也不看云织,便随孟扶转身去了。
云织只觉得心底处升起一股酸酸的滋味,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方缓缓回至园中,见园中一片海棠花皆已慢慢凋零,喃喃道:“这海棠的花期也真够短的……”莫芜在旁笑道:“海棠的花期本就只在四五月间,此时不谢倒奇怪了。”云织默然不语,凝目望着满地落花,心中若有所思。
笔记
天刚破晓,几只云雀便在树梢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得十分欢畅。骆远华直起身子,自林间抬首望去,只见林间雾气渐渐飘散,几缕晨光自树梢间隙透进来,周围万物便似自沉睡中苏醒过来,现出一片葱茏绿意,盈盈生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见竹筐中的草药已堆了大半,便收起一个小小的铁铲,背起竹筐出了树林,沿着小径往山下行去。
不多会儿,一轮红日便冉冉升起,只见如洗长空下,良田菜畦漫然无际,远处城内瓦舍鳞次栉比,均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山下一间小小院落悄然静立,就似茫茫波海中的一叶翩舟。她心下安定,不由加快脚步,下至一处低矮的山坡,却又转了个弯,到爷爷坟前坐了片刻,方慢慢回转。
到了门口,院门已大开,院落中干净整洁,井然有序,她轻轻放下竹筐,进了厅堂,只见南思羽正坐在自己屋内看书,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布长衫,正背门而坐,晨光自窗外斜斜洒落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影沉静挺拔,她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忆起那日在京城校场边,他一身蟒袍坐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一时只觉世事无常,人生若梦,便有些恍惚。
思羽微觉异样,便回过身来,见她正立在门边看着自己,忙起身笑道:“你这么早就上山去了?怎么也不叫我?”
远华道:“我想早去早回,一会儿还要去城中买点东西。”上前翻了翻他正在看的医书,便道:“你看书的本领倒不小……”
思羽笑道:“囫囵吞枣罢了,今日采到了些什么草药?”一面说,一面随她去到院中,她将草药一一捡出,每捡一样,便抬头看他,他道:“这是决明子,可以清肝明目……这是金樱子,可养肾壮骨,清肺平喘……这是过山龙,可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
远华暗暗点头,拿起一块黑黝黝的东西,笑道:“这你怕认不出了罢?”思羽凝目看了片刻,便笑道:“这是地母,可以治疗肺热躁咳。”
远华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泥土,道:“再过段时日都不敢教你了……”思羽忙道:“名师也才能出高徒,我正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
远华噗嗤一笑:“待晚上再说。我先去城里了,一会儿如果有人过来问诊,你就先看看,如果有不能确定的病症,便叫他等我回来。”
思羽应了,远华正要出门,忽又想起一事,便又去了自己房中拿了几卷书册过来,交给思羽:“这是我爹爹的笔记,你空闲的时候先把这些笔记抄录下来,然后再和其他几本医书对照着看。”
思羽道:“为什么要抄书?” 见那几本笔记上血迹斑斑,大半书页似是在血中浸泡过一般,不由奇道:“这笔记上怎会沾了这么多血迹?”
远华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血,所以才要你抄书……”
思羽更加奇怪:“我身上的血怎会流到这笔记上?”远华道:“这笔记我一直放在身上,那日京城外你受了重伤失血很多,我怕你冷,便一直……”忽然住口不言,微微红了脸,转身便走。
思羽见她面色异样,愣了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忙追到门边,笑道:“还未吃过早饭,怎么就走了?”远华低头疾走,远远传回来她的声音:“我吃过了,厨房里还有粥,你自己吃罢。”
他含笑回至屋内,研好墨汁,正待要抄,却见封页上几行字迹被血迹凝成的血块挡住,模糊难辨,他看那封页十分厚实,便取过热水轻轻淋了上去,过了片刻,热水浸湿书页,血迹慢慢化开,字迹方渐渐显了出来,却又纵横交错,隐隐显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心中奇怪,拿起查看一番,将那封页轻轻挑开,果然取出一张羊皮纸来,不经意扫了两眼,忽然心神大震,忙拿起细细看完,只觉五雷轰顶,全身冷汗淋漓,愣了半晌,方将那羊皮纸收入怀中,将书页封好。
他抄了一会儿书,总觉不甚妥当,便到了院中将那羊皮纸燃火烧去,眼见那方纸片在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心下稍觉安定。
时值正午,思羽吃过午饭,又回到房中抄那笔记,忽听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便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少妇轻轻摇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