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者力持优雅美丽地微笑着,盈盈欲语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在他脸上徘徊。
綦连客抬头环顾将他包围的娘子军,黑色眸子淡然无波,只微微勾起唇角,铅笔指向打开的课本:“我们先看这道附加题好了。这种解析几何的题目,常常需要辅助线的帮助……”
沉静的眸子非常自然地垂下,掩住了冷然。
这种学校,学习为末,各家族间小辈们的人际交往才是重头戏。反正也无人指望学生的成绩能够如何如何,大部分人只是混日子,等到了高中毕业,便会被家人送出国去,美其名曰“留学”,混个洋文凭回来。而渡了这层金后,光芒四射地回国,便可顺理成章地继承家族企业。
他对这种风气厌烦之极。若不是有那个人在,他一日也不愿在此耽搁。
而那个人……和周围的这群女孩子并无区别,不思进取,只知玩乐。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就到了“恶劣”的程度。
尽管如此,他却还是被牵绊,被紧紧地绑在这个处处散发奢靡堕落气息的学校里。只因为,这里,有她在。
沉静的目光转向窗外,他轻轻地呼出胸中积郁已久的气体,眼底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和其他难解的情绪。
*** *** ***
“小客!”古家大宅一楼走廊尽头房间的门被人粗鲁地推开,纤细的身影大咧咧地闯进来,将书包直接丢到他的桌上,“今天的作业,替我写了啊!题目我都勾上了。”交代完要事,看也不看房间主人,少女急匆匆地扭头就走,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道:“别忘了,要用我的笔迹哦!”上次不知他是在走神还是在发神经,突然将她的作业写得工整无比,简直比印刷体还要漂亮,在先前一片龙飞凤舞对比下显得格外扎眼,害得她不得不重新换了个作业本。随意地挥挥手,无视房间主人冷漠的俊颜,潇洒地关门离去。
深夜回来,她依然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习惯成自然嘛!她这个小弟习惯晚睡早起,她从来不用担心惊扰他的睡眠。
“作业写好了?”她扯过自己的书包,抽出作业本,垂头检视。
“没有。”少年专注于书本,头都没抬,冷声答道。
“什么?”她声音扬高,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事情,还真是破了天荒——她的小弟,学会拒绝了!而且,居然学以致用地用到了她的身上!
“要做自己做,以后别推到我头上。”少年不去看她气呼呼的模样,近乎不屑地扯起嘴角,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
古暮沙睨了他一眼:“呵,今天吃错药了你?以前天天给我写作业,也没见你有什么意见,还不是一样过了好几年?”上次给她写作业就开始不对劲,今天居然还变本加厉了!胆子大了啊,得好好治治才行。
他抬头,冷飕飕的目光扫过她,阒黑的眼眸闪过复杂的情绪。
“我给你写作业,不是为了让你出去约会。”半晌,他冷冷地扔出一句话。
她摆摆手,满不在乎地:“你只管帮我写就是,管我出去做什么!小孩子,不要管大人太多事!”她这个小弟,一直以来,总是近乎沉默地做着她交代的各种事情,了却她的后顾之忧,至于她和什么人出去、做了什么,素来是不过问的——除了今晚。
他沉默了,一时间房间的氛围压抑无比。
古暮沙大咧咧地拎起书包:“不写就算了。”
他抬起头,直视她:“你……喜欢他?”一向平静的眼眸有莫测的情绪在闪动。
“喜欢?”她扬眉,似笑非笑地:“谁知道呢?不过是玩玩罢了。”
“玩玩?”他冷哼一声,依旧夹着讥刺,脸色却略微缓和。
“怎么?”古暮沙感兴趣地趴在书桌上凑近他,单手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很不屑?”只要他敢说一个“是”字,看她怎么修理他!
他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能看到他位于额头的、整张脸上唯一的一颗淡红色小小青春痘。啊,她的小弟,也到了该交女朋友的时候了呢。古暮沙轻轻一笑,手指轻触他额头,点了几下,说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从来不打算干涉的哦,小客。对我的行径,你倒有意见了?”
綦连客扯起唇角,勾出一个莫测的笑意:“我怎敢。”
算他识相!古暮沙微微一笑,顺手轻轻拍拍他的脸颊:“那就好。”将书包甩在身后,明天再到学校去解决这个问题吧。天天按时交作业,还不只是心情好时做个尊师重道的样子而已?就算一个学期不交作业,老师又敢拿她这种富家子弟如何?
“等等!”少年叫住她,顿了顿,似乎勉为其难地说道:“作业留下吧。”犹如施舍。
背对着他,嘴角扬起得逞的坏笑,转身时古暮沙却挑衅地扬起眉,笑得可恶,拖长了腔调答道:“哦?但是,我现在、反、悔、了,这可如何是好呢,小客?”
话语刚落,立刻就看到他面现隐忍,漂亮的黑眸里有火焰熊熊燃烧,给他一向过于平静的神情添了不少生气。她心中便不由一乐,嗬,这么不经逗!同胞姐弟,怎么和她就差了这么多呢!
最后,他定了定心神,白净的脸庞透着恼色,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随你。”
03 相见不如怀念
又十三年后。
某日,夜晚时分。
蓝色跑车沙沙作响,驶过湿润的路面,缓缓停下。
“好了,我回去了,明天见!”没有等男伴发挥绅士风度为她开门,一个年轻女子径自打开车门下来,挥手冲车里人道别,柔发垂肩,巧笑倩兮。
男子也下了车,道:“我送你,有雨呢。”他撑开伞,将她拥入怀中。
女子没有言语,乖巧地偎着男子,由他搂着纤腰,缓缓走向古家大宅。雨中漫步,柔情四溢。
雨声沥沥,古家大宅静静地耸立在夜雨中,没有人声,没有犬吠。透过精美的雕花栏杆看去,只有窗户里透出的灯光,说明里面还有着生物的存在。
“咦,有人在啊!谁呀?”护花使者抬眼看去,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男人。从轮廓来看,高而挺拔,背着光,面容隐在浓郁的黑暗里。联想到外界关于她的传言,不由危机感骤升,语气中也带了一丝探询。在这种夜半时分,看窗前那个男人理所当然的姿态,不会是她的入幕之宾吧?
古暮沙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心下些微的诧异,却没表现在脸上,只随口回道:“是我弟弟。”
梁爽放下心来,恋恋不舍地停步:“我在这里看你进去。”
“怎么,没有吻别吗?”古暮沙小鸟依人地环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精心装扮过的小脸魅惑十足。
梁爽片刻失神,微微俯身,热烈地印上她嫣红的诱惑的唇瓣,手掌滑过她的削肩,移至弱柳纤腰,更拉近二人距离。
古暮沙本就短小合身的上装因他的动作而掀起,露出一截纤细莹白的腰肢,落入綦连客冷锐的眼中。他盯着雨中忘情相拥的两人,瞳眸微眯,轻哼一声。
按住梁爽不安分地向上移动的手,古暮沙脱身出来,抚了抚凌乱的头发,笑道:“好了,我真的要进去喽!别忘了明天的约会哦!”亲昵地拍拍他的脸,再踮起脚尖,抚慰地轻吻他脸颊,才转身走进古家大宅。
“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我房里做什么?”随手把包包丢在沙发上,古暮沙打开衣橱,在一排排衣服间逡巡。
眼前的她的这个小弟,出国一年多几乎杳无音讯,没有电话,没有来信,更加没有使用e-mail、msn等现代网络通讯。甚至在过年的时候,也没有传来一句问候,害得她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冷清的大年夜。她还以为再等个三两年,大可直接奔往公安局申请,宣告他成为失踪人口。结果事实证明,他好得很,大概只是懒得和家里联系而已——确切的说,是懒得跟“古家”联系。唉,想想真有些自伤自怜呢——同胞兄弟待自己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不过,他既如此,那自己呢,又如何?反省自身,似乎也并没有指责他的立场。
慢条斯理地拉上窗帘,綦连客慢慢地转过身,神情淡漠。
一别经年,他瘦了一点,嗯,估计是西餐不大对胃口;肤色不如以往白皙,应该是在迈阿密享受了不少的日光浴。想到这里,古暮沙眼光转向他难得敞开了两颗纽扣的领口,暗暗比对,认为那里肤色的确较以前为深。但他的神情没变,端正沉稳,一如往日。他淡淡开口,清冷的嗓音舒缓而平静,在她听来,那里面却似乎有着指责和不屑。
“那人是谁?”
“哪个?”对他的臭脸早就司空见惯,古暮沙随口应道。她现在心情还不错,新男友还处于新鲜期,比较令人满意。所以她没有介意他未经允许就闯进她的房间的举动,也没有计较他戴着的无味面具。伸手取下一件红色丝质睡衣仍在床上,继续搜寻。
“送你回来的那个。”
“那个?哦,一个男人而已。”古暮沙漫不经心,随口答道。伸手拿出一套黑色的性感内衣拎在手上端详,根本不介意房里还有一个男人在盯着她看。
“一个男人?”他缓缓重复一遍,语调微扬,夹着冷锐的刺,凉凉地,“又是你的新男友?第几任?”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如果没有漏网之鱼,如果他的数学没有差到连一百以内的数字都会数错的话,是第三十八任。
“第几任?”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看看他,漫不经心,“我哪儿还记得。不过你要是知道的话,告诉我也无妨。我先想想吧,好像……三十多个的样子——哎呀,才这么少,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难道是……我太纯情了,以至于进展太慢?我可一直在期待着第一百位的出现,相信到时老头一定会以我为荣的。”轻笑了一声,等待身后那人的驳斥——简直是在期待了,太久没逗这个小弟,她真是相当地怀念呢。
“你——”
“怎么?”古暮沙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紧绷的脸,淡淡扬眉,好心地接下去:“水性杨花,轻薄放浪,还是不知羞耻?”耸耸肩,无视于他瞬间阴冷的神色,神色自若继续道:“这些词实在没新意,我在外面已经听厌了。拜托你有点创意,换个说法,如何?不如就……‘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如何,我亲爱的弟弟?这多文言,很怀古的呢。再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问这种白痴问题?”
出现在她身边的适龄男人,不是男友还能是什么?自她少女时期起到现在,好歹也在她身边耳闻目染了那么多年,她还以为他早就习以为常才是。至少,不应该如此大惊小怪。
綦连客大步走过来,重重坐进她身旁的沙发,抿起唇一言不发。
随手拨拨湿漉漉的及肩青丝,有细小的雨珠顺着发丝滑落,溅上了他的唇角。古暮沙微微躬身,不太认真地伸指为他抚去,而后拎起睡衣,在他眼前晃晃,笑着看向不速之客:“先出去回避一下如何?我要换衣服。”
修长优雅的身影动了动,却只是舒服地靠向沙发背。
他既如此,古暮沙也不勉强。今天心情真是难得的好呢。转个身,背对着他,不甚介意地脱下无袖上装和迷你裙,穿上睡衣。
薄薄的丝质睡衣并没有太多遮掩的效果,红色的内衣若隐若现,纤细的身姿几乎一览无余。坐在梳妆台前,拧开卸装液,古暮沙老练地开始卸装。
“你可真是‘博爱’啊……”他在身后凉凉地说道,接着是一声哼笑。
古暮沙循声望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着她的相册,眉头微蹙,一脸的不屑。
忙着卸下防水唇膏,她有些口齿不清:“过奖过奖。那边柜子里还有更多独家合照,在报纸上可是看不到的哦……你慢慢欣赏好了,顺便帮我数数到底有几个人。”拖着长音说完,满意地看到他眉间又现隐忍之色。
因为不曾在意过,也就从未刻意将诸位前男友的照片销毁,就这么随手一放,到最后甚至连自己都忘了竟然还“保存”着这些照片。
“……”他嘴唇动了动,终归还是不发一语。
“哦,对了,以后你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调笑归调笑,该说明的还是要说明。老头极少回来,也从来不进她的房间,綦连客又不在家,所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