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把酒言得忒欢,酒是一杯接一杯的,我最后的意识是宝儿咋呼着夺下我手里的酒杯。
    也不知我揍了阿刀没。
    次日,我一整天都觉得我走路是在飘,在庭院里碰到阿刀时,见他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的,我俩相视而笑,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我回了状元府一趟,李总管见到我时十分激动,崎岖婉转地向我表达了他可以靠自己管好状元府,不需要我回去添乱。我想也是,这状元府左右不过十来人,也没甚可以管理的,况且范天涵说了,待他回来,我俩再一块回来。
    于是我端起架子教训了李总管几句持家真言,便又打道回府了。
    回到王府,我爹把我骂了一通,他认为我不能就这样丢下状元府不管,这样忒没责任心,忒没家教。况且,我留在娘家作威作福,影响到他的作威作福,是故他认为我还是应该回状元府去作威作福。
    李总管和爹都嫌弃我的行为令我感到十分痛心,并且认为他们一定没透过现象看本质,没看透我贤良淑德的内在。
    我仔细思忖了一阵子,决定王府住上十天,状元府住上十天,王府住上十天,状元府住上十天……如此循环反复,让王府和状元府都能蒙受我的恩泽。
    于是,我如此反复地在两府间来回小住着,偶尔也想些小把戏折腾折腾李总管和我爹,但总是提不起多大的劲儿。
    萧子云的竹林黄了绿,绿了黄。
    宝儿瘦了又胖,胖了又瘦。
    范天涵什么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妈呀,今天忙翻了。
    什么叫人品,就是俺忙翻了还跑来更新。
    留言就先不回了,乖啊。
    出行
    (一)
    前方不时传回范天涵的消息,据说他带兵所向披靡,一下子这个大捷,一下子那个大捷的,俨然是国家的大英雄。
    皇帝龙颜大悦,往状元府赏赐了不少珍奇玩意儿,给状元府赐名将军府,还给我赐了个一品夫人,我接旨时并无多大欢喜,一来是我不晓得一品夫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二来是功大任重,我的范天涵不用是英雄,我的范天涵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二)
    有范天涵的日子和没范天涵的日子,很不一样。就像我还没捡到宝儿前,我还不知道怎么叫做孤单,一个人在院子里,也可以玩得满头大汗;而有了宝儿后,无论去哪里,我都是要带上她的。
    范天涵走了七个月又二十六天,我已快要想不起他的脸。
    (三)
    壬辰月 丁卯日
    大凶
    忌:出行嫁娶
    宜:诸事不宜
    我在范天涵与我的新房里绣着水鸭,我想往荷包上绣一对水鸭,但绣出来的东西总是介于水鸭和鸳鸯之间,让人很是为难。
    李总管带着一个人进了门。那人道,范天涵遭人暗算,身中奇毒,危在旦夕。
    来报的人是范天涵的副将,姓萧,他说范天涵是为了救他才遭人暗算的,他说他罪该万死,他跪在地上,尘满面,泪满面。
    我很是平静,让跪在地上的副将起身,道:“萧副将,范天涵还没死,你哭甚?”
    转头吩咐立于我身后的宝儿收拾包袱,准备盘缠干粮,又转头吩咐一旁的李总管带萧将去收拾休息一下。
    宝儿手脚千年等一回的利索,半个时辰不到,她背了两包袱站在我面前,哭丧着声音道:“小姐,你松松手呀,针都扎那么深了。”
    我低头翻开掌心,这针啥时扎了进去的?
    我拔出针,细细的针孔往外渗着血。
    我顺手抹于白色的丝缎上,笑道:“我还以为我最近刺绣技艺有所长进呢,又把自己扎了。”
    宝儿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一个很委屈的包子。
    我站起身,问道:“哪个包袱是我的?”
    宝儿指了指左肩上的包袱。
    我伸手拎过来,挂上肩膀,道:“让李总管速备两匹马。”
    府门前,宝儿拉着我的袖子道:“小姐,我不会骑马。”
    我拍拍她的肩,道:“这马儿不是为你准备的,是给萧副将准备的。”
    宝儿问:“那我与小姐共乘一骑吗?”
    我摇头道:“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去与爹娘道别了,你替我去和他们说罢。路途遥远,我就不带上你了,你在府里等我回来,若是实在无聊,常与柳季东幽会便是,不过我回来前不准与他成亲。”
    宝儿泪眼汪汪,叮嘱着我要吃饭睡觉穿衣裳。
    我尽量安抚着她,眼角余光见萧副将从大门出来,便再一次拍拍宝儿的肩,转身跃上马。
    (四)
    人间六月天,即使是在树林里穿梭,还是热。
    我和萧副将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的路,白晃晃的日头晒得我眼前一阵一阵的眩黑。
    萧副将好几次停下来让我歇息都被我拒绝了,我不累,真的不累,我就只是晕。但我得快点,我怕范天涵在我没赶到前就好了,那我就见不到他奄奄一息的样子了,那我以后拿什么嘲笑他。
    前面萧副将长吁了一声,马停了下来。
    我甩了一鞭,驾马从他身边而过。
    他叫了句夫人,追了上来,然后一个加速超赶过我,勒紧了缰绳,挡在我前面。
    我慌乱地勒住马,斥道:“萧副将,让开。”
    萧副将从马上跃了下来,单膝跪在我的马前,道:“夫人,如此下去你撑不到边疆的。”
    我咬一咬牙,道:“你若是累了,便歇一歇,歇够了赶上来。”
    语毕,我策马欲绕过他,一闪间他又跪在了我马前挡住我的路。
    他劝道:“将军不会希望见到夫人这个样子的。”
    我一字一句道:“我再讲一遍,让、开!”
    他一动不动。
    我扬起鞭子作势向他抽去,他也是不躲不闪的样子。我无奈,只得叹口气跟他讲道理:“萧副将,我累了自然会歇息,现儿我还不累。”
    萧副将还是挡在我的马前不动,道:“夫人若不歇息一下,恕末将不能为夫人引路了。”
    我俯视着他,他不卑不亢地仰头望着我,一脸黝黑的坚毅。
    我终是不敌他的偏执,让他找了块阴凉地停下来喝水。
    靠着树干,我喝了几口萧副将打回来的水,风懒洋洋地撩着树叶打树叶,我眼皮忽地一阵沉重。
    模糊间我只听到萧副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夫人,你已经一宿未眠了,先歇一歇吧。
    娘的,居然对我下药,这只乌龟。
    (六)
    “清浅,在这里睡会着凉的,清浅。”
    我缓缓睁开眼,范天涵俯着身子对着我笑。
    我用力眨眨眼,道:“天涵,这是梦麽?”
    他拨拨我垂于眼前的头发,笑道:“你怎么来了?路上受累了罢?”
    我闻言方觉得委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说道:“我以为你要死了。”
    他轻轻地笑,揽我入怀,轻拍我的背安抚道:“好端端的怎会死,我这不是好好的,你胡思乱想了吧?”
    我正欲回嘴,他忽地又松开我,笑道:“清浅,你不是不与我讲话么?”
    我委屈得很,这种时候他还要与我算账,什么人嘛。
    他忽地敛了笑,道:“王清浅,不是让我给你休书么,还来寻我做什么?”
    说罢便忽然转身离去,我吓得浑身是汗,爬起来在他后面哭着追,他愈走愈快,我跌了一跤,他停了脚步回头望我一眼,道:“别再跟来了。”
    林子里忽然起了大雾,范天涵不见了。
    我醒来是天已蒙黑,眼前没有雾,也没有范天涵。
    (八)
    萧副将在篝火上烤着什么,散发出浓浓的肉香。
    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我伸展了一下手脚。萧副将朝我望来,他咧嘴一笑,黑暗中牙齿闪着皎洁的白光。
    我本想发脾气来着,但见了他这样淳朴的笑,想起一路上给他添的麻烦,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下药的事,于是道:“什么时辰了?”
    萧副将抬头望了望天,道:“戌时左右,夫人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就可以再上路了,若脚程快的话,天亮前大概可以走出这片树林。”
    我听他安排得都妥当,便点点头,问道:“你烤的是什么肉,好香。”
    他呵呵一笑,道:“兔肉,很快就可以吃了。”
    我便不再言语,安静地想着我方才的梦,平静地害怕着。
    萧副将递了一只兔子腿到我面前,道:“夫人,尝尝看。”
    我接过来咬了两口,这肉闻着香,其实吃起来索然无味,而且有股木头的味道,难吃的很。
    萧副将自己咬了几口后道:“夫人,你先多少吃点,出了树林才能找到投宿的地方,届时就有吃的了。不然就着水吃比较没那么怪的味道。”
    我望了望他递过来的水,犹豫一下才接过来。
    萧副将挠着头,很愧疚的样子,道:“末将该死,不该给夫人下药的,到了军中我会禀报将军,接受军法处置的。”
    我喝了口水,道:“这是当然,你若是再给我下药,我让将军诛你九族。”
    他慌张了起来,连连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不敢就好,不吓吓你还当老娘好欺负。
    (九)
    天亮前我们果然出了树林,又走了两三里路才遇到一家客栈,我望着萧副将通红的眼,有点不忍,他风尘仆仆地来报信后马上又跟着我赶路,以他的憨劲,我在树林里睡的时候他一定是瞪大着眼守着我的,这样算来,他至少是三四天没合过眼了。
    我勒停了马,对萧副将道:“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个上午罢。”
    萧副将没有异议地下马去安排,我们吃了热腾腾的一餐饭,然后各自进了房歇息。
    我和衣躺在客栈的床上,却不敢合上眼,生怕范天涵又入梦来吓我,他实在是个混账东西,连梦里都要这样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