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染的蓝衣,上头画满了蝴蝶,在她一笑之间,那些蝴蝶便全都活了过来,但见其翅膀一震,翩翩而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媚香,环绕着苗女飞舞起来。
“我是一名蛊师。”苗女伸出手,让一只蝴蝶停留在她的指尖,幽幽双眸望向花艳骨,道,“你们画皮师的规矩,我当然知道。钱,我会给你……至于我的故事,我现在就说给你
听。”
御虫御兽,喜怒无常,无情时冷眼旁观天地老,有情时为卿杀尽天下人。
是为,蛊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岂可修。
真想找个地方隐居养老算了。
本卷立男主
艳骨sodu
一身嫁衣为谁做
“我的名字是晚晚。”苗女语笑晏晏,眉宇间带着江南女子所没有的邪气,顾盼之间是云梦大荒赋予她的野性蛮横,她捧着脸蛋,用一种呓语般的语气,道,“我是南诏王的女儿,不过啊,在我们南诏,最尊贵的女人不是公主,而是伺候蛊师的巫女。最尊贵的男人也不是我父王,而是蛊师……我的师傅是南诏最强大的蛊师,他的名字叫赤魇……”
晚晚七岁的时候被选为侍奉赤魇的巫女。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不是南诏王,那时候与她同时中选的还有许多人,晚晚既不是最好看的一个,也不是最有才能的一个,但是当她听说,赤魇大人喜静,最厌听到生人脚步声时,她便默默的褪去鞋袜,无论严寒酷暑,都赤足而行,落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她既然不是最好的,就必须当最努力的一个。
所幸这样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三年过去,赤魇大人最后选择了她。
父亲因此成为了南诏王,而晚晚也一跃成为了南诏最尊贵的女人,当她用仰望的姿态看着赤魇时,所有人都用这样的姿态看着她。
“我没有才能,所以我只能努力,比所有人都更加努力,因为我知道啊,想要取代我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我现在停下来的话,很快就会被他们抓到,然后死无葬身之地的。”晚晚歪着头看着花艳骨,笑容天真无邪,眼睛里却沉淀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华的东西,她说,“所以……去年冬天,当我突然生病,必须离开蛊王殿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那并不是什么无药可治的病。
但是蛊王殿如此神圣的地方,赤魇大人如此高贵的身份,如何容得下一个病人在此贴身伺候。就像晚晚说的那样,能够取代她的人实在太多太多,虽然她病愈之后便可回来继续伺候赤魇大人,但是她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呢?倘若她病愈之时,赤魇大人已经遗忘了她呢?又
或者说,有一个更加贴心,更加美丽的女孩子已经取代了她,得到了赤魇大人的宠信呢?
为了不被遗忘,晚晚只有一个选择。
那天,也是像今天这般的雪夜。
初雪新寒,残月素裹,她赤足走到赤魇大人的房门前,朝自己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颤抖的嘴唇里喷出一口热气,未及掌心便已被风雪吹散。
“谁?”一个清冷如许的声音响起。
“赤魇大人,是我。”晚晚在门前慢慢跪下。
“回去养病。”赤魇惜字如金,从来不肯废话。
换了平时,晚晚当然不会逆了他的意思,可今天不行,她怕她出去了,便回不来了。
“赤魇大人,晚晚有一个请求。”她跪在雪地里,任风雪覆在她的肩上,吹白了她的
眉头,她努力像平时那样,装出天真懵懂的模样,用甜如糯米的声音对他说,“晚晚有一个孪生妹妹,我走后,能不能让她代替我伺候您?她很乖巧,很懂事的,我会做的事情,她全部都能做的……请看在晚晚伺候您那么多年的份上,让她来代替我吧,求求您了!”
门内一片寂静,唯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他答应了?”花艳骨问道。
赤魇作为蛊师,和师傅一样出名。不过师傅出名的地方是爱徒成癖,他出名的地方是喜怒无常,无情无心,从不在乎任何人。故而,南诏虽然将他当做神灵般供起来,战事兴起,他却作壁上观,任凭南诏王如何哀求,都不肯率领蛊师应战。
“恩!”晚晚拼命点头,把脸笑成了个包子。
“那他肯定很宠爱你。”花艳骨如是道。
“曾经……我也这么以为。”晚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把妹妹放在他身边,是害怕他忘记我的脸,忘记我的声音……我以为他跟我想的一样,我以为,他会透过妹妹的脸想起我……但是,我错了。”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就连左脸上酒窝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晚晚和春风就像对方的倒影,任何人看到其中一个,都会联想起另一个。
所以晚晚不明白,为什么当她病愈之后,却被告之,她已经被妹妹取代,从今往后,近身伺候蛊王赤魇的女巫,不再是晚晚,而是春风。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可是身边的所有人都试图给她答案。
父王说:“春风是我最好的女儿,每天我从战场上回来,累了倦了,都是她陪伴在我身边,给我捶背揉肩。”
母后说:“春风是我们南诏最美丽的花朵,她走过的地方,连孔雀都会为她开屏,年轻的男子都争相对她唱起情歌。”
朋友们:“对不起啊,我们还是更喜欢跟春风在一起玩。”
最后的最后,春风穿着蛊王殿巫女的服侍,笑着向她走来。
“姐姐,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讨人喜欢么?”春风用两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脸蛋,让那粉嫩的脸颊微微嘟起来,宛若含苞欲放的花朵,又带着一丝天真野性的淘气,她说,“因为你看起来太阴暗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懂得怎么惹人笑!”
说完,她哈哈笑着,提起缀满银丝和珍珠的裙裾,转身跑进了蛊王殿。
晚晚站在她身后,盯着她脚踝上的银铃。
静谧的蛊王殿里,铃声阵阵,余音绕梁。
七岁时的小心翼翼,七年来的矜矜业业,却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之后,我虽然还能进出蛊王殿,不过那都是以南诏公主的身份。”晚晚抬起右手,让蝴蝶落在自己的掌心,面无表情的说,“偶尔间也能见到赤魇大人,但是他已经完全被春风给迷住了,唯一一次单独找到我,却是为了和亲的事……我伺候他七年,最后他就跟我说了两个字——你去。”
合拢手指,将那只蝴蝶牢牢的困在掌心,看它在指尖挣扎颤抖,晚晚露出仿佛哭泣般的笑容:“身为南诏长公主,原本不该让我去和亲……和亲的人应该是我妹妹春风,但是父王母后都舍不得她,他们说,春风年轻不懂事,一点心机都没有,而我行事老辣,出来和亲最适合不过……可我跟春风是孪生姐妹啊,谁比谁年轻啊?为什么伺候赤魇大人的是我,回过头来和亲的又是我啊?”
花艳骨看她良久,然后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蝴蝶在她掌心死去,十五岁的南诏公主仰头看着她,用眼神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我想要换一张皮。”她随手将掌心的蝴蝶抛到一边,然后拽着花艳骨的袖子使劲摇晃,“美也好,丑也罢,我想要一张跟我妹妹春风不一样的脸!让他们统统去死吧!他们不管我,我也不管他们了!快点给我一张新脸,快一点!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这一次,我决不为他人作嫁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岂可修,盗文打击我的积极性……顺便一提,蛊王大人取名叫赤魇,是为了提醒大家……本文作者名叫梦魇殿下……啊哈哈哈我又卖萌了……
ps:下次更新上师傅果照
艳骨sodu
今生无悔今生错
南诏公主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薛涛笺。
笺如红叶,泼墨一行:“本公主现在禅位给你们,你们谁想当就当,谁爱嫁就嫁,我不干了!”
南诏使节们围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留书,差点没晕了过去。
一阵谴责,一阵怒骂,一阵无奈,最后这和亲之事只能不了了之,师傅杀名赫赫,没人敢真的冒公主之名,再与他重议此事。之后的宴席上,使节们面对美酒好肉,却个个吃的索然无味,满面忧愁,大约三杯两盏淡酒,使节便向师傅请辞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师傅心知肚明,便摇摇举起酒盏,笑着应了。
混在道路两侧,看着使节们萧索离去的背影,花艳骨挑起一点帽帘,对身旁的女子问道:“你真不管他们了?”
“是他们不管我。”晚晚穿着一身汉人女子的服饰,双环上簪着两朵黄色绢花,浅黄色的裙裾,看起来就像一只娇嫩的黄鹂,她望着使节们离去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倘若我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不好好珍惜我?既然他们不肯珍惜我,那我干嘛要管他们的死活!”
说完,晚晚便哭了起来。
她哭的恣意而张狂,仿佛忽如其来的雨,令人躲都来不及。
花艳骨受不住旁人的指指点点,只好拉着她往回走,等回到府中,她已经止住了哭泣,脸上泪痕犹在,嘴边已经挂上天真无邪的笑容,轻轻摇晃着花艳骨的手,用糯糯的声音乞着点心吃食。
两碗小汤圆,一碟桂花糕。
天上星河浅,一弯浓浓月。
饭罢,晚晚便随着花艳骨入其静室。
刻着晚晚二字的香烛缓缓插进香炉中。
檀香烟火弥漫在晚晚身旁,朦胧了她的脸颊,看不清她是喜还是悲。
“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问道。
“你想变成什么样子,我就把你变成什么样子。”花艳骨一边说着,一边为她端来麻药。
“那你把我变可爱一些。”晚晚笑道,“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情,打破了多宝贵的瓷瓶,都没有人会责怪我,反而会笑着对我说,晚晚啊……你还可以更任性一点哦……”
她笑着笑着,眼泪便沿着两颊滑落下来,以至于那笑声到了最后,便成了哽咽。
“我想要比春风更可爱。”破碎的声音从喉头哽咽而出,她道,“她知道什么啊?她笨手笨脚的,只会唱歌跳舞,根本不会照顾人……只有我才知道师傅喜欢吃什么,想要喝什么,眨几下眼睛是乏了……”
花艳骨看着她,缓缓将药碗放下,然后垂首站在一旁。
“你其实,并不想画皮,对不对?”她凝视着晚晚的脸,叹道,“画皮之后,你该如何回到你家师傅身边。”
“不,我不回去。”晚晚用袖子狼狈的擦着眼泪,然后扭出一个惨兮兮的笑脸看着花艳骨,“被你看出来了……不错,我是喜欢我师傅,喜欢的可以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可就是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更不可能待在他身边,听他对着我,唤我妹妹的名字……我宁愿躲的远远的,心里偷偷的喜欢他,喜欢一年就是一年,喜欢十年就是十年,喜欢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