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十一)
十二毫不客气的将月牙儿扔进了马车之中,好在马车内铺了厚厚的垫子,她方才没有摔伤,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却听得他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在马车外:“将侧王妃送回王府,告诉管家,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她离开王府一步!”
她缓缓坐了起来,听到外间人的应承声,片刻之后,是他打马离去的声音。
是了,他还要赶回去他的王妃身边,去陪她过浴兰节。
回到西园之中,仍旧只有巧儿一个人,静静坐在花阴架下打穗子,眉目之间,分明都是悠然自得。
囤她走过去,巧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抬手将手中的穗子给她看。月牙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忙自己的。
巧儿便又低下头去,她在她身边站了片刻,仍旧走到台阶上坐下。巧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见到的又是她怔忡坐在那里的模样。
却未曾想到,到了傍晚的时候,十二竟然出现在了园子门口。
月牙儿仍旧坐在台阶上出神,巧儿在间歇的抬头见,蓦地瞥见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的十二爷,忙的站起身来,到月牙儿身边,轻轻推了她一下。
月牙儿恍然回过神来,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出现他的脸时,嘴角竟不自觉的往上一翘,可是下一瞬,所有的思绪都回到脑海中,霎时间便苍白了脸色。
十二缓步走上前,月牙儿站起身来,低低唤了一声:“十二爷。”
亨他淡漠瞥了她一眼,抬脚往屋中走去。
月牙儿顿了顿,方才转身跟着他的步伐,却不想眼前竟突然一黑,整个人径直就向前栽去!
巧儿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十二见她的神色,猛地转身,一把将就要栽倒的她接进了怀中,眼见她脸色竟然像纸一样苍白,登时便慌了神:“月牙儿?”
她只在片刻过后,便又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又艰难的脱离他的怀抱,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我没事。”
他眼眸中的担忧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仍旧是无边的淡漠,冷冷瞥了巧儿一眼,沉声道:“去告诉管家,宣个御医进府来。”
御医来得很快,月牙儿神思恍惚,淡淡垂了眸任御医把脉。
却没有想到,那御医把脉之后,却迅速站起身来向十二行礼,高声道:“老臣给十二爷道喜,侧王妃她有喜了!”
有喜了!这三个字,同时在屋中的两人脑海中炸开来。
月牙儿几乎不敢相信,伸出手去拉了一下那御医的袖口:“你说什么?”
那御医满脸堆笑:“回侧王妃的话,您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那一瞬,月牙儿眼中的迷茫散去,双眸不可遏制的绽放出光芒来:“我有孩子了?”
“是。”御医躬身道,“从今往后,侧王妃当小心身子才是。”
“砰”的一声,另一厢,却蓦地传来了手掌拍在几案上的声音,随后,是十二极其淡漠的吩咐:“巧儿,送御医离府。”
御医心头虽疑惑,却还是不敢耽搁,又行了礼,忙的退了出去。
月牙儿眼中的光芒犹未完全散去,看向他的时候,一颗心,却忽然变得惴惴不安。
十二从未在她眼中见到过那样令人悸动的光芒,自二十岁那年遇到她起,便不曾见过,所以那一瞬,他几乎是全然忽略了御医说的那番话,只是看着她。
她竟然也有这样灵动的时候,她竟然也会欢喜,可是,她凭什么欢喜?
“打掉。”他眸色暗沉,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在看见月牙儿一瞬间惨白的脸色时,心中竟然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快意。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她第二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眸色再度冷凝下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淡淡勾着唇:“我说,打掉。”
月牙儿的脸色已然惨白到透明,唇在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发出声音,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孩子……”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她。
月牙儿的心,随着他每近一步,便颤抖一分,到最后,几乎难以承受心中的苦痛,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月牙儿,你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个孩子是我的?”他薄唇之中吐出的话语,句句刻薄,字字伤人,“你在两个月前回到京城,我如何知晓,这孩子会不会是你跟别的男人的孽种?”
月牙儿身子重重一抖,原本就单薄,此刻看来,竟似一碰就要碎掉一般。许久之后,她方才艰难睁开眼来,看着他,眼眸之中满满都是凄凉:“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那一刻,他的心,竟然冷硬如冰,丝毫不为所动:“打掉。”
月牙儿眼眸之中倏地滑下泪来:“是你的孩子。”
他仍旧淡漠的笑着,迎上她的目光,却忽然低下头来:“月牙儿,你心里可曾有过我?五年前的那些日子里,你可曾有一时一刻是真心?”
她似乎微微一怔,许久之后,方才点了头:“有。”
他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颊,似是低叹着,逐一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月牙儿,这话,八年前我会信,五年前我会信,可是如今,我却是再也没法子信了。”
说完,他低下头来,缓缓印上她的唇,低喃道:“月牙儿,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正文 当时明月在(十二)
他的双手,竟然就那样卡上了她的腰身,虽未曾用力,然月牙儿却还是僵硬了身子。
囤她看着他,眸中闪过惶恐,震惊,茫然……因为隔得太近,每一丝都那样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她腹中有一个小生命,而他现在,正在试图亲手将它扼杀。
连他都知道自己残忍,可是此时此刻,他除了感到畅快,心头竟然再无别的情绪!
尽管,那很可能是他的骨肉。
不足道,一切都不足道!他早在五年前就发过誓,定要将眼前这个没有心肝的女子,一同拉入地狱,别的,全都不足道!
月牙儿看着眸色嗜血的他,身体四肢都变得冰凉,同时冷下来的,还有一颗瑟瑟发抖的心。
亨她先前,似乎的确是糊涂了,而如今,才是真正的清醒。
她脸色仍旧苍白,然而眼眸之中,却已经没有了惶恐与不安。
“宣。”她微微颤抖着唇,唤他的名字。
他似乎一僵,沉眸看着她。
月牙儿的眼眸,异乎寻常的清澈透明:“我怕疼,可不可以不用这样的方式?明天,我自己喝药,可以吗?”
怔忡片刻之后,他竟蓦地笑了起来:“月牙儿,你果然够狠,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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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正是晌午时分,这日皇甫清宇在翊坤宫中用过午膳,因此过后也就在此处歇午觉。
夕颜今早起得迟,不欲午休,见他睡着额上出了汗,便拿了团扇在一旁轻轻为他扇风。
宫殿之中安静,因此当外间传来宫女脚步声的时候,夕颜老早就察觉到了,恐惊醒了他,便放下扇子,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果见银针站在门口。
“娘娘。”银针压低了声音道,“太医院院判李大人求见。”
夕颜微微蹙了蹙眉,点头走向大殿之中。
太医院院判李正则果然正候在那里,见夕颜出来,忙的低身行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李大人,皇上此刻正在歇午觉,李大人要启禀之事,若然方便,不妨先说与我听听。”夕颜请他坐下之后,便开口道。
李正则迟疑了片刻,方才道:“回娘娘,因事关重大,老臣才想着禀报皇上,否则只怕会酿成祸端。”
原来,方才十二派人去御药房取药,却恰逢为月牙儿把脉的那御医也在,听闻那内侍要取的药方,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匆忙找到李正则说了一番,李正则亦是思量再三,终于决定前来见皇帝。
待他将事情大致说了一番,夕颜也已经禁不住变了脸色,思量了片刻之后,道:“烦请李大人先回去,切勿按着他的药方抓药,换一道温和的补药给他,此事,容后再决议。”
李正则就是拿不定主意,此刻听了吩咐,便自然有了出路,答应着,退了下去。
他一走,夕颜坐在那里,却愈发没了主意。
月牙儿有了身孕,十二却要打掉孩子,这件事情不可谓不严重。可是十二这几年性子愈发的古怪,她根本拿不准谁能劝得了他。如今皇甫清宇又日日为了朝政忙操劳疲累,她亦不想他再为十二的事情伤神,因此思虑了片刻之后,她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皇甫清宇午觉向来只歇半个时辰,夕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忙的赶回寝殿之中,果见他已经起身坐在榻边穿鞋。
夕颜走过去为他整理了龙衮,又亲自为他系上明黄色的玉腰带,方才略略不甘心的道:“真的不能再呆片刻么?”
皇甫清宇微微无奈的一笑:“我知道最近是冷落了你,等忙过了这段再陪你可好?”
他说着便低头想要亲她,夕颜却猛地避开了:“不许亲,你亲了就要留在这里。”
皇甫清宇忍不住低笑出声来:“这性子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有喜了,怎么古怪成这样?”
“我自己一个人能有喜就奇了!”夕颜没好气道。
皇甫清宇上前两步将她拉进了怀中:“原来是怪我这些日子都没来这里过夜?每天夜里都忙到很晚,来你这里,不又扰了你的清梦?”
他越解释夕颜越心疼,忍不住酸溜溜的埋怨:“活该,谁让你非得要去争这个皇位来坐。”
“唔,我活该。”他浅笑低语,“那我今晚过来?”
“不要。”夕颜却只是摇头,“我要出宫。”
他看着她,眸中似有深意:“原来抱怨是为了讲条件?”顿了顿,方才叹道,“出宫做什么?”
“想去看看踏雪。听说她们家那位最近和她闹别扭,我让她进宫来她也不肯,你就让我去看看她,顺便……在外面转悠转悠,好么,七郎?”她轻轻笑起来。
他略略显得有些无奈:“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不?”
夕颜面上又欢喜起来,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
皇甫清宇却突然将她拥紧了,轻唤了一声:“颜颜。”
“嗯?”夕颜微微有些怔忡,只觉得他好像有话要说。
皇甫清宇顿了顿,方才缓缓道:“再等等。等良辰长大,足以担当起这个江山的时候,我便可以一直陪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