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败柳。
    正文 当时明月在(九)
    不离冷眼看着眼前平静淡然的女子,开口道:“听说你曾经也是公主?”
    月牙儿微怔,随后方才点了点头,多少也猜得到这小姑娘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既如此,你怎么做得出那样的事来?将匕首搁到我娘亲脖子上,你胆子倒是不小!你做公主之时,师傅就是教你做这样的事吗?”不离微微冷哼了一声道。
    月牙儿其实并未打算与这样一个孩子多说些什么,然而听她如此问,终也忍不住淡笑一声:“长公主,你生得好,你有一个能护你周全的父皇,你有文韬武略的叔父,也许你有生之年都不会看到自己的国家灭亡,所以,你这辈子都没办法体会我当时的心情。”
    不离见她神色淡然,然而言辞之中,却隐隐透出伤痛,字字殷切,倒是怔了怔,方才又道:“我自是没法子体会,我也不需要体会!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父皇他不治你是要放过你,你当初伤了我娘亲,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如今,父皇不过是看在十二叔面子上让你活下来,待有朝一日,十二叔不再护你之时,即便父皇还需顾及别的,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月牙儿眸色时而恍惚时而清明,待不离说完这番话时,才微微一笑:“多谢长公主提醒,我记住了。”
    囤不离微微有些气恼。她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显得她无理取闹一般。思及此,终忍不住最后对她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提裙离去了。
    月牙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却仍旧是浅淡的笑意。
    不离走了之后不久,月牙儿又迎来了一位客人,却是踏雪。
    也许是她脸色实在是不好看,踏雪一进门便微微蹙了眉:“你身子不舒服?”
    月牙儿微微摇了摇头,微笑道:“踏雪姐姐,你特意来看我的么?”
    踏雪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握了她的手一同坐下:“月牙儿,你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亨月牙儿怔忡了片刻,方才想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垂眸苦笑:“当初在花都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是吗?踏雪姐姐,我知道他们都如同防贼一般的防着我,我也看得出那位九爷很担心你接近我。踏雪姐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无谓让他担心。”
    “月牙儿。”踏雪紧握着她的手,“我不是防着你,我和你四哥一样,是担心你。你答应我,不要再想那些傻事了,可好?”
    月牙儿脸上已然不见了笑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道:“踏雪姐姐,已经见过鬼的人,还会不怕黑吗?”
    踏雪闻言,心中忍不住微微一疼,终于没有再问下去,顿了顿,转而道:“月牙儿,十二弟这几年来,性子变了许多,可我相信,他心中必定还是有你的,你素来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月牙儿顿了顿,微微扬起嘴角:“踏雪姐姐,劳烦你帮我转告四哥,我会好好的,你们都不需要为我担心。”
    她坚信自己会好好的,那些过去的所有,她都承受过来了,到如今,亦没有什么挨不过去。
    送走踏雪,月牙儿回到园中,除了巧儿坐在廊下做女工的身影,便再见不到半个人。
    这西园中,似乎只住了她和这个不会说话的丫头。
    她在园中站了片刻,走到堂屋前的石阶处时,缓缓的在那里坐了下来。
    廊下的巧儿在这个时侯抬起了头,看向她孤独坐在那里的背影。
    巧儿虽不会说话,然而也听闻这位侧王妃是公主出身,即便亡了国,仍旧被封为郡主,可是看她那样随意的席地而坐,便只觉得不可思议。
    月牙儿却在此时微微偏了头,仿佛是在看身边的位置,然而眸光触到那空空如也的台阶之时,巧儿分明看见她侧脸之上,那显而易见的怔忡表情。
    仿佛是在想看谁,却没有看见,空洞茫然的神情。
    片刻过后,但见她神色逐渐转为凄绝,随后,缓缓抱住了双膝,脸上的神情也再看不清。
    自那日之后,巧儿再也没有见过十二爷来西园这边,而这位备受冷落的新封侧妃,则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
    这一日,是五月浴兰节,向来门可罗雀的西园这厢,却突然迎来了管家,原来是九爷府派了马车过来,说是九王妃请月牙儿去府中一同过节。
    月牙儿只是迟疑了片刻,并没有回绝,回到房中,接连换了好几身衣裳,却都不合身,索性就穿了最后那一身鹅黄色的裙衫,第一次走出了西园。
    王府中并没有多少人,丫鬟小厮们都被允了假,出门游玩去了,而府中主子十二也陪自己的王妃回娘家过浴兰节去了,因此月牙儿一路出府,也没有遇到几个人。
    来到了九爷府,花厅外的花阴架下正坐着三个人。她并没有猜错,南宫御果然也在这里。
    皇甫清宸脸色委实难看,在踏雪起身迎向月牙儿之时,冷冷瞥了南宫御一眼。
    “踏雪姐姐。”月牙儿微笑唤了她一声,目光方才移向南宫御,“四哥,你也在。”
    南宫御虽是笑着的,然而见她清减的模样,眼眸深处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暗沉:“月牙儿,过来坐。”
    月牙儿在他和踏雪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勉强唤了皇甫清宸一声:“九爷。”
    皇甫清宸脸色没有丝毫好转,甚至愈加阴沉。
    踏雪为月牙儿斟了一杯雄黄酒,头也不回的对他道:“你若实在是呆不下来,那便出府去,左右你也有去处,无谓在这里扫兴。”
    正文 当时明月在(十)
    闻言,皇甫清宸脸色赫然大变,恼恨的目光扫过踏雪,又掠过南宫御,终于忍不住拿起手边的杯盏就狠摔到了地上,随后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月牙儿性子已经够沉静,此时亦免不了讶异,看着皇甫清宸离去,再看踏雪却仍旧是淡淡的模样,忍不住道:“踏雪姐姐,他……”
    “没关系。”踏雪轻笑了一声道,“他性子就是这样,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必定会发脾气,你不用担心。”
    月牙儿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一回转头,便迎上了南宫御深沉的目光,心头竟微微一怯:“四哥。”
    南宫御看了她半晌,忽然就拖了她的手,将她拉得站起身来:“走,我现在就送你回陵南郡。”
    月牙儿心头一惊,踏雪也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公子。”
    南宫御却沉了脸,一言不发的拉着月牙儿往府门口的方向走去。
    囤月牙儿只怕会出事,心头惴惴不安。
    果然,两人刚刚走到花园中,迎面便遇上了最不应该遇到的那人。
    月牙儿一怔,这个时侯,他不是应该在自己岳父的府中过浴兰节吗?
    十二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负手笑了起来:“南宫,你这样拉着我的侧王妃,是要去哪里?”
    南宫御脸色极其沉郁:“劳驾十二爷,让路。”
    十二冷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我偏不让,你待如何?”
    亨南宫御也低沉笑了一声,另一手缓缓搭上了腰间的佩剑:“如此,我便唯有不客气了。”
    月牙儿从未见过南宫御这种模样,方知他是真正动了怒,一时间唯恐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只能死死拉住他的手:“四哥,你不要这样——”
    南宫御的确是怒到极点,对她说话之时,声音亦低沉骇人:“月牙儿,今日四哥即便是拼死,也要护你周全。”
    “周全?”对面那人只觉得好笑,微微挑了眉看向她,“月牙儿,我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抑或,我府中的下人欺负你了?你哪里不舒心不如意吗?虽然本王待你的确是冷淡了一些,但是你也不想想,你是拿什么来回报我‘旧情难忘’的?你觉得我委屈你了吗?”
    月牙儿唇色已经微微发白,却还是执意按着南宫御的手不肯放:“四哥,我求你……”
    十二冷眼看着他们,忽然开口道:“月牙儿,过来。”
    月牙儿始终看着南宫御,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南宫御却突然将她往后一拽,随后掏出怀中的短笛,只是吹了一声,便已经又应和之声,随后,月牙儿的身畔多了一个人,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暗卫易风。
    “易风,带月牙儿走。”南宫御头也不回,沉声吩咐道。
    眼前的十二却蓦地变了脸色,随后却也拔出了剑,直指南宫御:“南宫御,今日月牙儿若是走得脱,我要你当场毙命。”语罢,他看向那一边脸色惨淡的女子,再度沉声喝道:“月牙儿,过来!”
    踏雪匆匆赶来之际,便只见得他二人拔剑相向的场景,心头禁不住一沉,径直上前便挡在了二人中央,却是看着南宫御:“公子。”
    “你让开。”南宫御看也不看她,只是淡淡道。
    踏雪只是不动:“公子,你还要月牙儿也加入为你而左右为难的行列吗?一个夕颜,一个我还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月牙儿,是不是?”
    南宫御神色猛地一僵,眸中微微带了一丝震惊,看向踏雪。
    片刻之后,缓过神来,却也清晰的意识到,她说的,是事实。
    夕颜,踏雪,再加上如今的月牙儿,的确,都在为了他而左右为难,而若非踏雪今日点破,他只怕还浑然不知!
    那一厢,十二蓦地冷笑出声:“南宫御,你这条命,不过是我七哥赏给你的,倒也还活得矜贵起来了!”
    南宫御紧紧握着剑柄,脸色却一点点的起了变化。
    月牙儿心头一片凄楚哀痛,终不顾一切的挣开易风,迎着十二的目光上前,随后,缓缓跪倒在他面前。
    十二眸色猛然一凝,沉眸看着她。
    “清宣。”月牙儿抬起头,有些恍惚的唤他,嘴角似乎是翘着的,然而眼中却分明雾气氤氲,“当年的那些事,是我南宫月雅对不住你,我不该故意接近你,我不该骗你,我更不应该利用你去挟持你的七嫂……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如今,我愿意尽我所能来弥补,只求你,不要再伤我四哥。”
    “月牙儿!”南宫御低低唤出来,声音之中,却满是隐忍的惨烈。
    十二暗沉的眸色,终逐渐转为清冷,一声淡笑:“既如此,我是不是应该勉为其难的答应你?”
    月牙儿眉目之间一片凄清,声音也愈发低了下来:“我求你……”
    他心头一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只觉得难受,终究还是收起了剑,随后上前,一把拎起她的手腕,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她拉出了九爷府。
    南宫御的剑颓然落地。
    踏雪眸色之中也有难解的疑惑:“公子,你今日,因何这般冲动?”
    许久之后,南宫御低身拣起了剑,淡淡苦笑了一声:“踏雪,你可知若非因为我,月牙儿本不必受今日这种苦。原本便是我害了她,到如今,却还要她因我而为难……你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拿什么补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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