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身上,粉末一接触到汤水,登时冒出一股黑烟,跟着,竟散发出了一股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快去洗洗吧,姐姐。”
    直着脖子,冲着凤飞,冷冷一笑,原本围绕在凤飞身旁的几名小倌,闻了这股恶臭,一个个纷纷掩住了鼻子,皱着眉头,逃也似地奔出了凤飞的厢房。
    被自己身上的恶臭熏得张嘴就吐,趴在窗边,吐了没多久,已经走出厢房的飞云,突然又推开房门,三两步跑回了凤飞身边。
    “姐姐……这药只能用清水洗,沾了男人身上的胭脂,只会越洗越臭。”
    指着飞云,剧烈呕吐着,说不出话来,凤飞只得奋力踹了他几脚。
    将一只灌满温水的浴桶毫不费力地提进凤飞的厢房,退出厢房,关上房门,后背紧贴在门背上,冲着满楼花枝招展,穿红戴绿的小倌们,冷冷笑着,被飞云唇角阴森凛然的杀气唬得全身冰凉,你推我桑拼命往后缩着,整个百花楼,哪还有一名小倌鼓得起勇气,推开凤飞厢房的大门?
    拔出腰间的佩剑,往凤飞门口一横,腰一弓,寒风掠过众人的衣角,转眼间,飞云便冲出百花楼,消失在了街角。
    讨人嫌的东西
    这个小畜生,等他回来以后,她非得扒下他的裤子,将他按到桌子上,狠狠抽一顿!
    泡在浴桶里,用尽全力左搓右揉着,好不容易洗净了一身的恶臭,披上衣服,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大口气,望着楼下提着灯笼,犹如繁星点点,川流不息的人群,望着望着,凤飞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来。
    今天……不是十一月初八么?
    也就是三年前,娘砍下李玉姘妇脑袋的日子。
    当初,李玉还被关在冷宫里头的时候,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千方百计找到她,哭着跪着哀求她,让他出宫祭拜他的姘妇。
    每年的这一天,他都是在南门祭拜的,她的手下已经仔细搜便了冷宫的每一片碎瓦,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若他真的还活着,那么今天晚上,他一定还会去南门祭奠他的姘妇!
    李玉……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见他一面,她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许多事要问他。
    敲了敲墙壁,隔着墙,轻声说了一句:“看到宫里的人,就马上放暗号通知我。”话音刚落,凤飞早已从窗口一跃而下,混进人群,匆匆忙忙朝京城的南门飞奔了过去。
    李玉……你若是真的还活着,今天晚上千千万万要赶去南门一趟,没有盘缠,不带着通关的令牌,就算生着翅膀,你也决飞不出京城。
    匆匆忙忙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捂着胸口,拼命奔跑着,万幸百花楼距离南门,本来就近得很,跑了几百步,踮着脚尖不住朝南门张望着,视线扫过烽火台的正下方,凤飞竟真的在南门的右上角,找到了一丝摇摇晃晃,明明灭灭的红光。
    是李玉???
    真的是他??
    不会有错,他的姘妇,就是在烽火台下面,被娘凌迟处死,五马分尸的……
    “李……”
    心脏“噗通、噗通”直冲喉咙口跳着,张了张嘴,刚想脱口而出李玉两个字,凤飞却赶忙捂住了嘴巴,话到嘴边,绕个弯儿,就成了一句句焦急万分,温柔绵软的:“玉儿!!!玉儿!!!!”
    差一点……
    她差一点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南门的守备,有几个是知道李玉的,毕竟三年前,他曾经是娘最宠爱的嫔妃。
    身子一颤,回过头去,泪眼婆娑地望着张开双臂,匆匆忙忙朝自己赶来的凤飞,散开了掌心里的纸钱,往前一扑,一具馨香娇小,柔软白皙的身子,立即柔若无骨地依偎进了凤飞怀里。
    “太子?真的是你……太子……太子……”
    真的是她……?
    那日东宫大火,他本来已经快被活活烧死在寝宫里了,幸而就在他被浓烟熏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个蒙了面黑衣人,将他架在肩上,救他逃了出来。
    那个黑衣人叫他十一月初八在南门烽火台下等太子,太子一定会来接他。
    她真的来了……她居然,真的来了。
    “什么都别说,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脸藏在我怀里,快!!”
    抬头一望,见城墙上的守卫已经注意到了烽火台下的火光,顾不得那么许多,凤飞立即脱下了外衣,盖在李玉身上,将他整个人打横往身上一抱,头一低,便假意亲吻上了李玉的嘴唇。
    “小妖精,都和你说了多少回了,你今晚是逃不掉的,还跑什么跑……”
    瞪了眼冲到城门下的侍卫,见来人是凤飞,那群侍卫哪里还敢多询问些什么?登时一个个点头哈腰,太子千岁长,太子千岁短地又退回了城楼里。
    眼眶通红,眼泪汪汪地朝后头依依不舍地望了最后一眼,一回头,就像宫中所有嫔妃侍妾一样,一旦被女人们抱入怀中,他们总是只有唯一的一个反应——
    闭着眼睛,脑袋埋在对方胸口,整个身子,都化成了一滩春水,软绵绵地靠在对方身上,由着、或者说等着她们,将自己扒光亲遍,吃干抹净。
    不像,真的一点也不像。
    他和他的儿子,当真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这样多好,男人就该乖乖躺在女人怀里,闭着眼睛,规规矩矩等对方来疼爱。
    而且,李玉比他那个野种儿子轻多了。
    轻飘飘的,抱在怀里,一点都感觉不到分量,哪像那个野种,重得要命,三番四次把她挟在腋下,粗俗,力大,简直不是个男人。
    李玉的野种儿子……
    算算时辰,他也差不多是时候赶回百花楼了吧?
    这么一想,抱着李玉,深吸了一大口气,凤飞立即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飞奔着朝百花楼赶了回去。
    长吁了一口气,全身乏力地赶回百花楼,一进包厢,凤飞赶忙关上了房门,将怀里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轻手轻脚放在了床上。
    李玉没死……那……到底是谁,放火烧了冷宫,又故意放跑了李玉,那个人……该不会一早就猜到她会去南门接李玉吧……?
    不管那个人到底是谁……李玉他居然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端起桌上的凉水,仰着头一饮而尽,一回头,凤飞立即在唇角扯出了一个温柔的浅笑,冲着李玉,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一样,轻声唤了一句:“爹。”
    “太子……”
    涨红着眼眶,泪眼婆娑地望着桌旁的凤飞,一低头,一串串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李玉腮旁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她……还愿意叫他爹……
    知道他在外头有了旁的女人,知道他是一个下贱,龌龊的荡夫,她居然……还愿意救他,还愿意叫他一声爹……
    若是……若是她真的没有看不起他,没有像轩辕莲一样,打从心底里唾弃、鄙视了他,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求求她……
    求求她,救救他的儿子,救救飞云,自打被轩辕莲关进了寝宫,听说她每天晚上都在打他。
    他这个儿子,打小性子就古怪,一生下来,第一眼看的,不是他,却是旁边不过三岁大,踢着绣球到处乱跑的凤飞。
    三岁的时候,他就因为被凤飞嫌长得难看,赶出了皇宫,送去了南郡。
    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他的儿子,一个不过三岁大的小男孩儿,会连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知道怎么从南郡,孤身一人逃回了京城。
    一回京,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来找他这个爹,却是趴在门缝后面,偷偷瞧凤飞。
    他不听他的话,不听太傅的话,更不听轩辕莲的话,为此,一开始,不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轩辕莲就不知打了他多少回。
    但他却独独听凤飞的话,她说他长得难看,不想见到他,他居然就十年如一日,只躲在门缝后面,窗户旁边偷偷瞧她,连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总觉自己的儿子对凤飞……凤飞若是真能答应他,救了飞云,他这个当爹的,好歹也能补偿一下自己的儿子……再怎么说,也是他连累了飞云,害得他过了三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太……太子……李玉求太子,救救我儿子,救救飞……”
    抓着凤飞的手,全身颤抖、泪流满面地央求着,飞云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厢房的大门,却“呯”的一声,被人一脚踹了一个洞,跟着便“哐啷”一声,整个与门框脱离,扬起一阵灰尘,扑倒在了凤飞脚下。
    “姐姐……”
    怔了一怔,一瞬不瞬地盯着凤飞怀里的李玉,望着望着,这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同样一只眼睛红,一只眼睛黑,除此之外却再找不到相像之处的男人,一个顿时彻底哭成了泪人儿,另一个,却只是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便上前几步,抬高袖子,轻轻擦拭起了李玉满脸的泪水。
    “爹,没事了,有我在,没事的。”
    松开双臂,静悄悄地看着床头紧紧搂抱在一起的父子,做儿子的,居然擦拭着爹的脸颊,拳头捏得那么紧,握着剑柄,眼露凶光,充满戒备、全身紧绷着,像护着什么似的,护着怀里嘤嘤哭泣的爹,那一瞬间,凤飞突然就明白了,如此柔弱,甚至可以称得上懦弱的李玉,为何竟生出了这么一个粗俗力大,不懂规矩,行事乖僻的儿子。
    是了,娘有那么多的后妃,即便最宠爱的,是李玉,他这样的性子,在后宫里面,若是不靠着什么人,早就被人给害死了。
    李玉的家里,原本就是行商的,身份低微,在后宫里面,无依无靠,唯一指望得上的,只有他这个儿子。
    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没规矩,坏脾气,力气大,这么不讨人喜欢。
    叹了口气,手指敲着桌面,耐着性子,等了又等,老半天都等不到他们分开,凤飞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抱起李玉,抓着飞云汗湿一片的右手,将他生拉硬拽着拖出了厢房,赶到楼下,一脚踢在他的臀上,就把他踢进了轿子里。
    照三餐发癫
    “还冷么……这些天,你都住在哪儿,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抱着李玉,进到轿子里头,刚一坐定,被她一脚踢进轿子里的飞云,却立即张开了双臂,作势要把李玉从她怀里接过去。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拍落飞云不知为何越来越冰,冷汗越冒越多的手掌,抱紧怀里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李玉,与凤飞久别重逢,李玉竟也只是抬头看了飞云一眼,便一闭眼,一头扎回了凤飞怀里。
    “我……已经好多了,不冷。”
    明明是被等同于自己女儿的凤飞抱在怀里,李玉的脸颊,却不知不觉,伴随着凤飞一上一下,轻轻抚摸在自己发心的手掌,晕红再晕红,最后直接涨了个通红,低下头,连声音也变成了蚊子叫,只嘤嘤嗡嗡,极小声地回应着凤飞的询问。
    男女授受不清,即便是被凤飞抱在怀里,他依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直着脖子,两眼通红地盯着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凤飞和李玉,飞云握在剑柄上的手指,不知不觉便越来越紧,曲起膝盖,见凤飞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温柔地抚摸着李玉的发心,看着看着,飞云便举起胳膊,挡住了眼睛,就这么手指紧紧握着佩剑,胳膊搭在膝盖上,蜷成一团,一声不响地背过了身去。
    闭着眼睛,伴随着轿子的起伏,脑门一下一下不停撞着墙,唯有这样,唯有听着自己脑门“砰通、砰通”不停响着,他才能听不到爹和凤飞的轻声细语。
    她讨厌他,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像待爹那样待他,他是知道的。
    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地望着轿子另一头,蜷缩着身体,拿脑门一下一下,钟摆一样不停敲着墙的飞云,望着望着,见飞云的脑门,不知不觉就被他敲出了丝丝血迹,身子一震,李玉赶忙从凤飞怀里竖了起来,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凤飞旁边。
    “一日到头,照三餐发癫。”
    瞪了眼背对着自己,拿脑门不停撞墙的飞云,瞪着瞪着,凤飞的身子,突然就被李玉一伸手,轻轻一推,便胸口靠着后背,紧紧贴上了飞云。
    说来也怪,为了稳住自己的身子,手臂刚一缠绕上飞云的胸口,他便立即停止了敲击,两只眼珠子骨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