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近似咫尺,却又远居天涯,紧紧地牵住了她的心。甚至不知晓他的名字,便有了如此绵延的思念。
    她坐下来,掐着手指算了算,微微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近两个月未见,你怕是已将燕子忘却了吧……”
    失落过后,机杼声重新响起。
    钟府客堂之中隐约传出许公公的声音。
    阿叶的脚步定在门前,与钟离相携的指尖忽地颤动了一下,又加了几分手劲再次紧紧地握住,仿似生怕钟离会松开他的手。
    钟离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紧张之感,歪头不解地看着阿叶,刚想开口问些什么,阿叶便忙着抬手止住她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钟离心中觉得好笑,此刻,阿叶脸上神秘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又怕被发现,正谋划着鬼点子的孩童。
    钟离强忍住笑意,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阿叶把钟离拉到一边,眯起眼睛淡淡一笑,附在她的耳旁悄声道:“先别进去,咱们先偷偷地听听那许公公来干什么。”
    钟离轻笑出声:“偷偷?”
    阿叶微微蹙眉,尽量压低声音,懒散的腔调中透着一丝担忧:“嗯,这之中该大有文章。”
    此时,从堂中忽传出宣读圣旨的声音,两人也不再言语了,只细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署京商家居菱布坊府内之女钟离,与人和善,为朝做宫服有功,朕心甚为挂念,特封为才人,收整三日进宫,钦此。”
    这声一传入钟离耳中仿若晴天霹雳,她歪头,木然地望向阿叶,而阿叶眼神中原本残存的一丝懒散就在此时忽而不见,眉头紧紧地蹙着,微微翕动双唇,却未说出任何话。
    钟离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出“无奈”二字。
    她愤恨地轻咬着唇边,一把挣开阿叶的手,顺势推门,只听得哐啷一声响,钟老爷、许公公连带着一排小太监都歪头朝门边望去。
    钟离神色漠然,迈着轻盈步子踏入堂中,待到许公公身前略一欠身,行礼后道:“许公公安。”
    许公公忙将其搀起,含笑应道:“这可使不得啊,您如今是才人,待进宫后圣上定会接连封赏,到时候,问安的可就是我啦,快快起身,可别折煞老奴了。”
    钟离娇面冷色,回绝道:“宫服尚未开做,小女无功无德,怎受得皇上这等封赏?”
    钟老爷忙将钟离拉到身后,压低声音道:“离儿,你这是什么话,是怪皇上赏错了?”
    “爹!”钟离心中也是极乱,“我和阿叶已定下婚约,我岂能嫁给皇上?”
    钟老爷一阵犹豫,捧着圣旨的双手一阵微颤,这道旨意,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望着许公公微愠的面色,着实为难地言道:“许公公,您看这……小女已与人定下婚约了,这……”
    许公公怒目圆瞪,长拂衣袖,拉长声调高声道:“将婚约退了便是!今儿个我把实话就撂这儿了,皇上一早就看中了钟小姐,不然做宫服的差事儿,怎么也轮不着你们,难不成你们还想抗旨?”
    钟老爷扑通一声跪在地,连连叩首:“小民不敢。”
    许公公不耐烦地一摆脸:“这不得了,收整三日,到时候入宫便是。”微停片刻,许公公又问道:“跟钟小姐订婚的是哪家?”
    钟老爷犹豫了许久仍不知该如何开口,许公公催促道:“到底是哪家?”
    一阵静默之后,听得门边传来一声懒散的腔调:“是卿叶院。”
    众人转脸,堂门下所站的,正是面带淡笑,红袄披身的阿叶。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冬祭长·心惶惶 20
    暮色未央,人将去。
    阿叶笑望许公公微怔的神色,作揖行礼:“许公公安好。”阿叶转目望向钟老爷,面上的淡笑不退,接着道:“钟伯伯好。”
    钟老爷脸上挂起一丝愧疚的苦笑,走到许公公面前介绍道:“这位……这位便是与小女定下亲事的……”
    “叶公子。”不待钟老爷说完,许公公便打断了他的话,须臾,向阿叶回笑道,“叶公子真是有眼光,不过这回怕是对不住了,钟小姐是圣上亲封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您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断了这念想的好。”
    阿叶懒懒地抬眼望向钟离,只见钟离眼中含着莹泪,朝他微微摇头,心中蓦然腾起一阵酸楚,眼前这女子,是唯一让他欣赏之人,他岂能眼见她落入深宫之中?
    可,自己的单薄之力又如何争得过大署皇上啊……
    他收回目光,清清声音,散漫的淡笑重回脸上,歪头看向许公公:“呵,这个理儿阿叶还是懂的,谢公公忠言。”
    “既如此,咱家就回去复命了。”许公公说完便朝门外迈步,随行的几个太监也跟在其后扬长而去。
    钟离望着许公公的背影,紧步到阿叶身前,急切的声音中更透出一丝无奈:“阿叶,你快想想法子啊,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听得院中的脚步声忽地停了下来,堂中人的目光齐齐地望向院中,只听许公公似是不放心阿叶留在布坊,故意挑高声调唤道:“叶公子,天儿也不早了,不如跟咱家一道儿,我回宫里头,您回卿叶院,如何?”
    阿叶微微蹙眉,终还是扬起淡笑,踏步向院中走去:“也好,那阿叶便随您一道儿了。”
    “阿叶……”钟离略带哭腔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他的脚步停了一停,心虽颤动,却终是没有回头,也终未见到钟离那望穿秋水的痴情双目。
    钟离心下一阵杂乱,呆呆地望着阿叶的背影,直至那抹熟悉的殷红在她的视野中渐渐消逝,她心里忽生了一种害怕的感觉。
    仿佛,这抹隐约的背影离去以后,她,便再也见不到了……
    暮色黄昏下,机杼声此起彼伏。
    正如蜿蜒的思念,仿若永远到不了尽头。
    小垂临行前向灵儿说是阿叶将她救下的,灵儿得知自己错怪了哥哥心中也是懊悔不已,本想跟阿叶道歉来,清早见他随钟离出去了,便在院子里等着,哪知阿叶竟到天色将黑之时才回来。
    灵儿从廊下小跑到院中,朝刚进后院的阿叶轻轻一笑:“哥……”
    阿叶将烦乱的思绪掩于心底,懒散的眼神中透出宠溺的味道:“行了,知道你想说什么,去坊子里拿坛藏酒给我,顺便把鹏儿喊过来,你就说我跟他射靶子斗酒。”
    灵儿拍手笑道:“射靶子啊,好好好,我去叫他。”
    阿叶望着灵儿不谙世事的欢快背影,苦涩一笑,走到回廊上,看到小奴早已为自己备好的摇椅和暖炉,心中不由得感叹起来。
    叶卿尘,你舍去一切仇怨,只想做一个平凡逍遥的布衣阿叶,如今,竟连阿叶也做不了……
    鹏儿慢悠悠地朝着阿叶走来,眼中带着快活的憨笑,手中拎着一大坛子陈酒,嘴里哼着不着调子的小曲,见阿叶已将靶子和射签备好了,便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歪头看着摇椅上的阿叶:“哟,你今儿个怎想起来跟我斗酒了?”
    阿叶顺手捏起桌案上的竹签子,看也没看便朝院中扔去,随着嗖的一声响,鹏儿随即转头望向院中,只呆呆注目于靶心那一点暗红。竹签不偏不倚,直直地插在正中。
    “呵……还是那么准呢,我射不过你,认输。”鹏儿语毕举坛朝嘴里灌一大口酒,还未喝够,坛子便被阿叶一手抢了去,他看着阿叶咕嘟咕嘟地将坛中之酒喝个没完,心下一阵不解。
    要说斗输的是自己,这酒怎么也轮不着他阿叶去喝啊?
    阿叶淡淡一笑,将酒坛放下,似是看透了鹏儿的不解,微微喘息着,随口说道:“今儿个,是赢者罚酒,所以这酒都是我的。”
    鹏儿张了张口,没发话,隔了一会儿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阿叶看不下去了,他一边暖着手一边懒懒地道:“有话别憋着,说。”
    鹏儿叹口气,竟唱了起来:“若说这天儿也无常,嘿咚咯里咯隆,他人也无常,那咚咯里咯隆,我们的小阿叶啊,他也无常那……”
    阿叶哭笑不得,手差点被炉火烫了,忙打断他:“得了得了,你要唱也唱个欢快的,别用这么悲的调子唱这歪词儿成不?”
    鹏儿恨恨地一歪头,瞪着眼睛看阿叶,只见阿叶不慌不忙地往嘴里灌着酒,怎也看不出那含着淡笑的眼睛里藏着什么心事。鹏儿一拍桌案,忽地起了身,手指头在桌子上敲着砰砰的响声,故意用粗犷的声音吼道:
    “月亮出来那亮堂堂!这个胖婆生得胖!腰杆有得那——三抱大呀!走起路来——晃荡荡!”
    阿叶怔怔地望着他,嘴里含着的一口酒竟忘了咽下去。
    鹏儿忽地又跷起了兰花指,声调也变得跟女人般尖细,一边朝阿叶抛着媚眼一边接着柔声唱道:“这个小哥你是外行……真是不懂那无眼光,要是讨着我胖婆娘呀……包你吃得倍儿香!”
    阿叶彻底忍不住了,将酒一口喷出,正好喷得鹏儿满脸都是。看着鹏儿即要发怒的神色,阿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鹏儿扬起袖子擦净脸上的酒水,挨着阿叶坐下来,适才脸上的怒意也不见了分毫,只望着阿叶轻声道:“好些没有?”
    “什么?”摇椅上的身子微微一动,眼睛微眯着,淡淡地回问道。
    鹏儿夺过阿叶手中的酒坛,不见了适才玩闹的神色,只如往日般随口道:“我是说,心情好些没有?”
    “嗯……”阿叶在摇椅上晃着身子,将遮掩的笑意收起,抬手将竹签子直直地射向靶心,而后同鹏儿一样,用随意的语气回说道,“好些了呢。”
    夜色悄然而降,寒意更胜。
    阿叶慢悠悠地从摇椅上起了身,望着鹏儿微微一笑,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如以往般淡然:“还是你懂我呢……鹏儿。”
    鹏儿望着阿叶朝内堂而去的背影,呵呵一笑,也没再言语了。
    心里却无声地念着:
    兄弟嘛……
    道别离·心惆怅 1(1)
    寒雾袭人,生着炉火也未显出几分暖。
    夜幕,朦胧的月下,一只信鸽拍打着翅膀在院落中盘旋了一圈,终停在窗棂之上,发出咕咕的轻叫。
    小奴推门进房,手中端着一碗泛着热气的羹汤,轻巧地走到阿叶的摇椅旁,话语中透着几分温和的关切:“叶主人,依着您的话,灵儿小姐跟鹏少爷吃罢,晚宴已经撤了,您吃不下,就多少喝些热汤吧,小奴炖的当归生姜山药汤,喝了驱寒。”
    阿叶动了动身子,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嗯,辛苦了,放下吧。”
    小奴将羹汤搁置桌案上,见阿叶并无要起身喝的意思,犹豫了一番,接着劝道:“听说钟离小姐要进宫,咱院里儿的人都给您揪着心,谁都知道你俩的事,可如今……”小奴微叹了一声:“哎, 您别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头, 说出来, 心里会好些……”
    阿叶在摇椅上晃荡着的身子忽地停下来,没待多久他缓缓睁开眼,摆了摆长袖,将手搭在炉火上,歪头看着小奴,淡淡一笑:“这汤是你做的?”
    小奴一愣,继而轻轻点头:“嗯。”
    阿叶依旧眼中含笑,温和地望着小奴的双目:“可是,我并不饿呢。”
    小奴心一沉,微微低下头,也不知该回应些什么话,只得无奈地将汤碗端起,准备撤走。
    阿叶看着小奴略显失落的神情,也不知怎的,心就为之一软,再看那泛着热气的羹汤,羹面隐隐浮着当归和姜丝,汤下透出的一许白色,该就是山药吧……
    这碗汤,她确是下了心思做的。
    “我好像……又有些饿了呢。”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肚皮,语调中显出几分玩笑之意,眼神定定地凝视着小奴手中那碗汤,带着几分期许。
    小奴轻声一笑,脸上掩不住的欢愉神色,将汤往阿叶身前一递:“那尝尝这个合不合您的口味。”
    阿叶回笑着接过,汤入口,清淡而温热,让自己的身子也暖了不少,刚想赞扬小奴的手艺,却听得窗棂边像是有鸽子的叫声,歪头看去,果真有只信鸽停在窗上。
    他将汤碗放下,自摇椅上起了身,慢悠悠地走到窗前,一把抓住那只咕咕叫着的信鸽,从腿上的筒子中抽出一张字条:<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