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仍凝着轩窗外。
    玄景径直走到她的榻前,坐于榻旁。
    “这几日,可好些了?”
    绯颜没有应他的话,宛如,他只是空气。
    这一次,他并不恼,只是,把手覆到她犹放于丝被上的纤手,牢牢地覆着不容她挣脱。
    “婳,孤确实做了太多事,让你讨厌,可,孤对你的心,不会有假,孤知道,再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孤要置玄忆于死地,但,孤今日来此,对你只说一句,孤对你的爱并不比玄忆少一分一毫。”
    一语落时,她蓦地转首,望向他,唇边勾起一弯冷冽的笑弧:
    “孤?怪不得,你注定要孤。”
    他永远只知道,用这些特定的称谓来称呼自己,就象他的人,永远,仅想活在虚名之下。
    “是,你说得没错,我这一辈子注定孤独、寂寞,可对于你,我不会再放手。哪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坚持。”顿了一顿,他的语音渐低,“因为,我,已放过一次手,不想,再放第二次…  ”
    他恢复悬崖谷底的字称,不再用那些超然的称谓。
    其实他何偿想用那些称谓呢?
    他只是,想用这些看似超然的称谓,去克制他对她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情愫——
    这些情愫,缘于爱,却也耽贻于爱。
    这一辈子如果注定,他的付出,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他不会后悔。
    因为爱,所以,深爱。
    深爱是容不下任何的悔恨。
    他覆住她的手,不象以往那样冰冷,有些许的温暖,一沁沁地融进她的手背,她的手突然在此刻,想挣开他的手,她不要他的温暖将她的冰冷融去 ,不要。
    可,他握得那么紧,丝毫不许她的挣脱。
    “婳,我想问你,如果,南越破宫那日,我没有送你进宫,而是把你纳为妻室,你是否会愿意?”
    这句话,他说得并不轻。带着清越的坚定,他问出这句话。
    她的心,骤然随着他这句话,没有任何预兆地,坠落。
    这个问题的答案,仿佛就在心底,可,她却无法说出来。
    而,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晴纱的阻拦声,以及,一女子温柔的声音:
    “可,你实际的妻,只是我。”
    绯颜的手在这瞬间,终究从玄景手中抽回,玄景没有回首,仅是略带失神地望向手中的空落。
    林愔缓缓步进殿内,她的容颜依旧,惟眉宇里,透着些许的哀愁,她径直越过晴纱的阻拦,慢慢地走进他们。
    她虽暂无名份,却也没有玄景的限足令,是以,在冥宫内,她是得允可随处走动,不必居于地宫。
    只是,自抵达冥宫,因旅途奔波,她的身子,并不是太好,全倚着冥霄的调理,直到这几日,方能下榻走动。
    也正因为可以下榻走动,或许,才让她意外地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
    今日这宫,将会宛如一座死宫是的,死宫。
    所以她必须要找到玄景。
    所以她才会第一次来到这座从不曾踏足的宫殿。
    宫人告诉她,冥皇在这里。
    曾经她的夫君,再生后,竟成了冥皇。
    对于此,她除了适应,没有其他的方法。
    “你不过是因着权宜,孤才要娶的女子。”
    玄景淡淡说出这句话,是的,她不过是他权宜要娶的第二位王妃。
    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对一枚棋子动了心,更不愿玄忆反将他一着将棋子赐于他为妃。
    于是,他选择了娶当朝最显赫的太尉之女为妻。
    只是,这场政治联姻,是与感情无关的。
    所有的政治联姻,最初都不会与感情有关。
    第一位王妃清楚他的心思,是以,才会在选秀前,用自尽,来换得最后的尊严。
    也正由于她的死,他对续弦的林愔没有做到绝情,但行房事之时,他都会刻意佩戴含有麝香的香囊,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留下他的子嗣,源于,他并不知道他的命能活到几时。
    如果他死,孩子的心底,那将受到怎样的一种创痛呢?
    更何况,那些女子,都并非他所爱的,他心里,曾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确是如玄忆而言,之于皇室,是最不可得的。
    可,之与林愔。
    却还是有一次的例外。
    乌镇的最后一晚,当林愔目睹他和林婳之间的情愫,被他伤到时。
    当林婳唤出那一声姐夫,要彻底断去他的念头时。
    他在那晚,和林愔行房,并没有用麝香。
    如今回想,他是真的想逼自己放手吧——除非玄忆负她,他才把她带走。
    而,彼时的他,宁愿永远不要有这一天。
    他想要她得到幸福。
    可,最终呢?
    得到的,不过是她被逼坠崖的消息,也在那一天他决定用死来结束从前为了让她得到所谓的幸福,逃避放手的玄景。
    重生后的他,只会是冥皇。
    玄忆不能做到的,他都会做到。
    玄忆不能给她的,他都会给!
    从那一日开始,他认为玄忆不配得到这样美好女子的爱!
    身为帝王,玄忆的顾虑,玄忆的妥协,玄忆的中庸,终将葬送她的所有,包括命!
    如今呢?
    他发现,即便他为她做得再怎样多,可,她心底那一隅的柔软,终将不会属于他。
    “是,我是王爷权宜要娶的女子,所以我不愿再成为王爷的拖累。”林愔深吸一口气,竭力用最平淡的语调说出这句话,“只要,今日,王爷能平安脱险,请用一纸休书,休了我吧。”
    林愔说完这句,转望向殿外:
    “我知道,我不够好,不讨王爷的喜欢,可既然为您的妻子一天,王爷平安,就是我所要的。”
    “平安?”玄景的眉心稍皱了一下。
    难道,乐王——
    未容他细想,林愔更为忧虑地望了一眼殿外,急急道:
    “王爷,今晚定有变数!”
    “变数?”玄景复吟出这两字,皱紧的眉心,倒渐渐松开。
    “是,请你相信我,尽早调亲兵进宫护卫!”
    林愔的语意更急。
    玄景回身,凝着绯颜,冷然道:
    “晴纱,带姑娘去暗室。”
    “是。”
    暗室是冥宫最为隐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风波未定前,他的母亲,就被他安置在那。
    经历这么多,他希望,他的母亲能平静地走完剩下的路。
    晴纱上得前来,绯颜却冷声道:
    “我不会去暗室。到底发生什么事,二姐?”
    对于林愔,她并没有一丝的恨意,事到如今,她的身份,不用再刻意隐瞒。
    因为她不希望林愔对她再有什么误会,毕竟,从刚刚林愔的一番话里,她听得出,这个女子对玄景的用情,有多深。
    爱上玄景这样的男子,真的是女人的劫。
    心底,陡然升起这一句话时,她终是明白,她还是放不下的。
    “你 —— ”
    这时,林愔才略带疑惑地望向床榻上,这位倾国绝色,却,有着似曾相识感觉的女子,低低说出这一字。
    进得殿来,她并不敢看那名女子,心底怎能没有计较呢?
    她不是神啊。
    “是我,林婳。”
    “真的是你?!”
    “现在不是叙家常的时候,晴纱,立刻带姑娘离开!”
    玄景冷声吩咐道。
    随即他取出身边一支碧色鸣镐,轻轻吹起,旋即,殿内迅速进来四名黑衣男子。
    “速调白羽军到四门。”
    “是!”四名男子喏声迅速往殿外掠去。
    玄景疾步行至绯颜身旁,道:
    “倘你还想保住腹中的孩子,现在就去暗室!”
    “你呢?”
    绯颜脱口问出这两字,玄景的眸底,蓦地湮出一种淡极挚极的光彩:
    “你关心我?”
    “我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上。”
    玄景的手陡然牵起她的,低声:
    “如果要死,我也只愿死在你一人手上。”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到,仅有绯颜一人听到,然却重重地落进她的心底。
    她这才发现,玄景今天的气色并不是很好,整张脸,苍白得虚浮,玄黑的袍子,更衬得暮气沉沉。
    他牵住她的手,更是冰冷得,宛如,没有生命的气息般。
    所以,她没有立刻地挣脱,而是眉心不由自主地颦了一下,只这一颦,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快走!”
    “不,既然,你要死在我的手上,我现在不走!”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她不想走,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这不对是在哪里。
    恰此时,殿外,火光腾一声明亮,万点火光似流星乱雨,金色的弧迹划破夜空,盛开无硕大无比的金色花朵,接着,仿佛一枝利箭射破岑寂,旦听得潮水般的呐喊声猛然涌起,将整个冥宫湮灭在突如其来的浩劫中,瞬息便充斥着兵器碰撞声、箭芒脱弦声、甲胄叮当声,利刃斩入骨肉声、鲜血飞溅声……
    玄景的手只紧紧牵着绯颜,对晴纱命令道:
    “速护姑娘去暗室!”
    “不必去了,既是我妹妹,我怎忍心让她去暗室呢。”
    室外传来一女子娇镇的声音,林蓁着一袭雪色的罗裙慢慢走进殿内。
    “姐姐——  ”林愔惊诧地看到林蓁进得殿内,唤道。
    “我的好妹妹,你果然,是向着外人的。”林蓁笑得极是温柔,她如水的眸华拂过殿内诸人,轻幽幽地道,“如若不是我的好妹妹,我想,白羽军始终也是心腹之患。”
    林愔望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林蓁,一字一句道:
    “原来,今日你约我到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