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会不在明成,一切,好好照顾自己。”
    难道,他会亲自去救玄忆?
    他从榻旁端起一碗药,递到她的跟前,复道:
    “这药要按时喝。”
    绯颜的手接过那药碗,终是问了一句话:
    “你,会去救他么?”
    “他不会有事,你的孩子,现在,更需要你坚持,才有希望。”
    “如果他不会有事,请你给我天母草,好么?”
    是的,只要他不会有事,那么她真的没有所谓了。
    玄景不会放她。
    她的存在,只会引起,他和玄忆最终的对战。
    这场对战,如果避无可避,她不要活到那时。
    因为,从再见玄景那日开始,她就明白,她化解不了他的恨,她的存在,仅会让他的恨愈深。
    熬过六个月,待她生下这个孩子,她该结束,这场被两个最优秀男子爱国,也让他们彻底反目的人生。
    冥霄的手滞了一滞,语音低涩:
    “再喝这碗药十日,就不需要天母草了。一切,也都会变好  …”
    绯颜眉心颦了一下,冥霄复又道:
    “相信我!”
    是的,她相信他,是他,带来,玄忆没有死的讯息,她应该相信他!
    不管是谁,只要带给她关于玄忆未死的希望,她都会相信他所有的话。
    因为,玄忆的生命,在她的心里,始终是重于一切的。
    “另,你的两位故人,冥皇已下旨释放他们。”
    故人,是姬颜和青阳慎远吧。
    玄景真的释放了他们。
    他为了她,确实可以做任何事。
    “他想见你。冥皇的意思,若你想见,就容他见,若不愿意,就此打发他走。 ”
    “我和他没有再见的必要。”绯颜说出这句话,语意淡漠。
    “既如此我安排他们出宫。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会打扰到你。”冥霄柔声复道,“把药喝了。”
    绯颜执起药碗,这药的味道很怪,有着浓郁的药味,也有着隐隐的腥气,她是不喜这味道的,可,既然这药并非仅是调理她身子的药,她该把它喝完。
    为了腹中的胎儿,再难喝的药,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仰首,把药悉数喝下,冥霄的眸光却愈渐地深黝起来,他希望,这一次他来得及,希望,来得及
    夕阳西下时,一辆马车从冥宫疾驰而去,马车在出得明成城后,有一辆马车早候在林萌道上。
    先前的这辆马车慢慢停下,随后,车上下来,一妇人,和一名看起来,十分苍白憔悴的青年男子。
    “我就送你们到这了。从今以后,希望姬夫人能如愿过上平淡的百姓日子。”一男子步出车外,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递于妇人,“这里的盘缠,虽比不上国财,若省着用,也足够应付年余。”
    那妇人和青年男子,正是姬颜和青阳慎远。
    姬颜扶着青阳慎远,接过包裹,微俯身,向着车上的冥霄:
    “多谢候爷。”
    “那辆马车应该能送姬夫人一程。”
    姬颜颔首间,冥霄所坐的马车已扬长而去。
    方才的马车内,还坐着一深青袍子的人,遮了大半的脸,是以,她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惟觉得,那人的眼睛,似曾相识,不过,时至今日,无论什么样的人,或许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哪怕是昔日的故人,此时,也难抵她和慎远今后的平静日子吧。
    澹台婳,终是救了他们母子,在她绝望的伏在龟背上这么多月后,那名女子的出现,却带来了这一线希望的转机。
    她扶着慎远,缓缓登上马车,慎远的手,在握着马车的扶栏时,稍顿了一顿,他的眼神望向明成的方向,喃喃道:
    “她,来过石室,是么?”
    自从被围在鳞片中,他一直神智恍愧,惟独那一日,依稀间,他仿佛看到,那名女子走进石室,那一日,她望向他的眸光里,再没有厌恶,而隐约有了一丝的怜悯。
    “是。她来过。”
    姬颜的手微一用力,把慎远送上马车,他登上马车的刹那,她看到,他的脸上,拂过的是怆然若失。
    他的话语飘悠地再次传来:
    “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待她,是否,一切就会不同呢?”
    “远儿,一切都过去了。”
    姬颜并没有再唤他“皇儿”,哪怕在亡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虽然让别人不再唤她太后,可,她唤他“皇儿”这两字的称谓,确是一直没有改过。
    如今想来,其实,那时,她心底,对于复国,还是有着期盼,不过这种期盼在日复一日经历这么多后,她明白,即便得到,继续面临的,也是权责的倾讹,这大半生,每日活在这种勾心斗角里,她太累了,而她的孩子,显然没有继承她这种性格,更多的,是遗传了先帝的懦弱。
    懦弱的男子,其实,是不适合帝位的。
    先帝使南越中庸地逐渐走向哀退,但,却不失为一个好夫君。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为了权势,在她发现,他怀疑她时,她终于一步一步,用毒,提前,让慎远即了这位。
    时至如今再回想这一切,终究,是她错了!
    一声“远儿”,在繁华尽处,惟有亲情,血浓于水的相守,才是这一生不妄活的真谛。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
    青阳慎远亦明白,从他冲动地想占有澹台婳的那一刻,从他为此,和母亲反目的那一刻,注定他配不上她。
    因为当他霸道地吻上她的颈下,试图留下他永远的烙印时,却不料看到她右臂的那颗鲜红如血的守宫砂。
    原来,哪怕,在周朝这么多日,她始终还是没有用身体换得生。
    他一直以为,破国当日她同她的父亲澹台谨一样,选择媚上,换回这苟且的生。
    可,她竟然依旧是完璧之身。
    他并不想强迫仍是完璧的她。
    毕竟,最早,她曾安然地躺在侍寝的龙榻上,等待他的临幸,是他两年的刻意冷落,才把她推离了他的怀抱。
    所以他决定用宫廷一种古老的法子,让守宫舔去她臂上的守宫,待到她察觉定会以为,在昏迷中她的身子被他占有。
    这样,她仅能接受他是她第一个男子的事实,象她这样的世家女子,接下来所能做的,惟有妥协和顺从,渐渐地把心一并再交回给他。
    待到那时的鱼水之欢,才是他所要的吧。
    毕竟他曾经是一位帝王,他有他的骄傲,和衿贵。
    而且若北归候推算无错,玄忆会亲自率兵前来,届时,侮辱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也势必让他的心中,出得一口恶气。
    但,纵然他按着北归候的建议,布下自以为周密的天罗地网,可,仍旧担心并不是万无一失,所以利用反目,他“舍弃”母亲,提前上路。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斗,也是他,要证明,自己是一个男子汉的战斗。
    从小到大他活在母亲的庇护中,太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青阳慎远是懦弱无能的。
    但,也确实,他懦弱无能,娶一名周朝的和亲公主,还得假装在人前扮演恩爱,而他最爱的女子,因为,是上卿澹台谨的女儿,他只能冷落!
    他讨厌澹台谨,那个男子,他看得出,母亲对他是与众不同的,朝政上,只要是他的提议,母亲,都会毫不犹豫地应允。
    这也使得他的君威,一再被压制。
    而他敏锐得觉到,母亲对澹台谨的不同远远不止朝政,或许,还包括,一个女子,对男子的眷恋。
    所以,他更容不得澹台谨,所以,连他的女儿,哪怕,是他最初所钟意的,也一并要冷落。
    直到那场战斗,他亲手将最爱的女子逼落悬崖,他才真正发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他的心,一并在那时,失去。
    接着,另有一队玄黑的兵队从天而降下,因失去心,不再做反抗的他被掳到了地宫,开始真正生不如死的生活……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想,他不会因为外在的原因,轻言冷落。
    而,他也明白,有一种女子,是他的懦弱,注定,要失去的。
    因为,他保护不了这种女子,也不值得,这种女子生死相随。
    “远儿,我们走罢。”
    姬颜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伸出手,递于姬颜,姬颜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手覆上他的手心,随着这一覆,他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起:
    “母亲,我们走 !”
    夕阳斜晖,血染地,将苍穹悉数蕴红,在,这片红霞满天中,所有的爱恨情仇终于拉开最后的序幕…
    不离不弃月中天
    凉暗的月华隔着轩窗拂进殿内。
    今晚,冥宫很静,连从不知疲倦的蝉儿都渐停止一夏的烦燥。
    绯颜倦懒得倚在榻上,薄纱袖层层叠叠地褪滑到臂弯出,她凝着轩窗外的景致,面容清冷。
    “姑娘,该喝药了。”晴纱端着药碗进得殿来。
    绯颜从托盘内端起药碗,凑近唇边时,忽问:
    “这是第十碗了罢?”
    “是,姑娘,这是最后一碗了。””
    绯颜淡淡一笑,复问:
    “冥候可回来了?”
    “冥候还未回来,姑娘有事么?”
    绯颜轻摇颔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这十日,她独自于这殿中,除了睛纱,并无人前来,包括玄景。
    自那日后,他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药味还是一样地古怪,带着腥气,她缓缓饮尽,甫饮尽,她突然,眉尖一皱,顿起了一阵干呕。
    小腹的疼痛,在这十日内,倒是不再觉得,惟干呕的症状,屡次出现,她用丝帕捂唇时,晴纱忙端上蜜饯果子。
    她轻捏一枚青悔,才放入唇中,突听得殿外,传来脚步声,抿进青悔,眸华往殿外望去时,只见,着一袭玄黑袍子的玄景,慢慢步进殿来。
    进殿的刹那,他有一丝犹豫,不过片刻,依旧,下定决心,进入殿内。
    晴纱会意地躬身退下,殿内,仅留有玄景和绯颜二人。
    绯颜并不望向他,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