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看也没看反手直接给了他一枪。
那恶魔看著自己胸前的洞,在他倒下去之前,看见对面又有两个同伴被打掉了脑袋。
恶魔们尖叫著躁动起来。修没有停,接连又是几枪。有个恶魔从他身後冲来,跳到空中正要扑下时他反手一枪轰掉了对方的脑袋。
精准,没有停歇,没有思考。他一路走进来时已经把所有恶魔的位置记在脑子里,现在他只是把在脑子里演过一遍的画面转变为事实。
修以最快的速度干掉了7个。那是因为对方放松了警惕,也是因为他先发制人。但现在对方已经反应过来,他这一枪的子弹也打完了。
修放下枪,绕著台子往前走,抬眼环顾四周。恶魔们包围著他,试著从各个方向逼近。有一个借著昏暗灯光的掩饰爬到天花板上,突然朝他扑过来。有几只立刻同时展开行动。
修飞快扬起右手,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那恶魔怪叫一声,不动了。修抓著他砸向冲过来的两只,顺势再抓住第三只。
他动作迅速,并且沈默。
他的身手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无论敏捷还是力量顶多只是人类的水准,甚至比不上刚刚那一对驱魔人姐弟,可他精准。他一直在计算,出手的一瞬间他已经计算到好几秒之後。心脏以平稳的节奏强而有力地跳动,他体内流动的是经过千百年残酷战斗洗礼的、战士家族的血。恶魔们能伤到他,事实上自肉搏开始他身上很快就有不少伤,但都不严重。他知道如何把伤害减到最小,并且在躲避的同时完成攻击。
他的动作连贯流畅,一丝浪费都没有。
而且他没有表情。
恶魔们从没见过这种情况。那个人刚刚死了一个同伴,现在他一个人面对满屋子的恶魔,他一出手就利落地杀死了好几个,可他一直什麽表情都没有。不恐惧,不兴奋,不悲伤,不愤怒。他只是出手,杀死对方。
单纯的杀死。
他们也弄不明白他的手是怎麽回事,他只要抓住对方一会就能把对方弄成一具干尸。他们不明白他是个什麽东西,或许是那手上有什麽神圣印咒之类的。
但惊慌之余,恶魔们也在算计著。他们本来就是狡猾残暴的猎手,知道怎麽一步步逼死对方。
“右手!别碰他的右手!”
修的右臂被抓住了。
有人拖住他的脚,他倒下去。刺骨的痛从腿上传来,他听见撕扯的声音。对方围上来,但仍有所顾虑。一个耐不住的想扑过来咬他的颈。修的右手动不了,他左手一抬卡住对方的脖子。
那恶魔大概想笑,他的笑容僵在那张丑陋的鬼脸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并不是只有右手。
力量在他体内流窜,浑身都是,每一个细胞里都是,每一滴血液里都是。
那是他母亲的血统给他的。
所以他父亲从来不训练他,他父亲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这力量有被触发的机会。这力量太强大太可怕,那不需要被启发,只应该被封印。他一直在努力压抑,最後只剩下右手,那是他能压制住的最大程度。
而现在他要释放一点。
因为他方才受制,恶魔们都围过来了。很好,这也在计划之内。他没想过要放过任何一个。他们都伤害了莉莉,他们得死在这里。
现在修要感觉一下自己的力量。那力量一直在那里,虽然他一直努力忽视它,可是他知道。每次他受伤的时候,他能看见自己颤动的影子,又愤怒又兴奋──那是“他”想要出来。
修感觉到自己的翅膀,在背後的影子里。他试著让它们动了动,他的身体看上去没有变化,投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抖动了一下。
他的左手仍掐著那个恶魔。修看著他变得干枯,出现一道道龟裂。他正在“吃”这个恶魔,他需要吸收一些能量来治疗身上的伤。现在他体表的伤不痛了,但体内另一种疼痛却袭来,冰冷的,试图阻止他身上力量的开启。
别阻止我,只是一点点。修想。他已经以最小的代价尽可能多的干掉了那些家夥,剩下这些只需要再加一点点力量就好了,很快就会结束,他能控制住。
只需要把他的翅膀张开一点点,一点点……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他眼中浸染开去。
扑啦啦。
惨叫声四起。
修有一阵恍惚。
目所能及的世界很暗,听到的声音也很沈闷,仿佛自己被隔在一个罩子里。而音乐仍在轰鸣,只剩下音乐在轰鸣,这里已经一片死寂。
他感觉到自己在行走,最後从一张桌子下揪出一个小女孩来──不,他马上纠正自己,那只是一个低等恶魔,披了一层伪装的人皮而已。它已经不知在人界潜伏了多少年,吃过多少人了。
可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女孩,还不到十岁,穿著裙子,头发上绑著两颗小星星。她一直在哭,浑身哆嗦得厉害。
“不,不,”她连声音都只是个孩子,稚嫩惹人怜爱,“我什麽都没做。他们做的,我什麽都没做。”
修看见她惊恐的眼睛里自己的样子,那还是个人类的模样,和自己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样,但似乎又有什麽不同。
“求你别……我什麽都没做,我只捡了点他们吃剩的。”她恐惧地啜泣著,很生动,比自己更像个普通人,“我只是饿而已。”
修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地响起:“我也是。”
他看著小女孩惊恐地拼命摇头,举起了自己的手。
突然有只手从後面拉住他。
修本能地一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嗨,人类!”布莱兹用他惯有的欢快语调打招呼,“你在做什麽?”
光线又亮起来,声音也变得清晰。修忽然如从噩梦初醒般浑身一个激灵,眼神慌乱地左右看了看,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嗨,您没事吗?”布莱兹问,“您瞧,我找了个面具,否则我真不敢出来见您──您觉得好看吗?──嗯?您怎麽了?”
修大喘了几口气,往後踉跄了几步靠到墙上,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额上渗出来。
那个小女孩趁没人注意,偷偷跑开。
“噢,您……”布莱兹偏头看著低头喘气的修,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身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准备翻窗出去,忽然一团火焰安静地包住了她,继而燃尽消散。没人注意到,她连叫都没叫一声。
“治好我!”修低著头吼了声,声音里有压抑的痛苦。
“可是您看上去并不需要……”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两声枪响。修动作迅速地掏出枪对著自己身体扣了两次,手都没抖一下。
布莱兹张著嘴看著。那是银弹,打在身上一定很痛。
“……现在需要了。”他伸出手,接住对方倒下来的身体。
睁开眼之前,先感觉到的是痛。剧烈的,像是好几把电钻同时钻进他的灵魂里。
那痛让他彻底昏迷了一会,又逼得他清醒过来。
修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在车上。蝙蝠趴在他的肩上,布莱兹在开车。
“德里克?”他问。身体还是痛得厉害,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协会的人来了。”蝙蝠说。
修偏头转向布莱兹:“他们看到你了?”
“您那些驱魔人朋友?噢不,我老远就感应到他们,一个个杀气腾腾又神经兮兮的。我觉得这不是个说‘你好’的好时候。”
“我们发车时他们正从另一条路过来。”蝙蝠在一旁补充。
修呼了口气,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协会那帮人打照面。调整了一下呼吸,他再次转向布莱兹,还没开口就听见对方愉快的声音:“您觉得这好看吗?”
布莱兹把脸转过来,他戴著半边铁面具,白色的底,上面缀著精致的金色花纹。“我400?不,500多年前的收藏,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它翻出来。您喜欢吗?这颜色和我的头发很衬对不对?”
修望著他:“你怎麽找到我的?”
“什麽?契约,我们有契约,您忘了吗?无论您在哪里,就算隔著整个地狱我都能感觉到您。──所以,您喜欢吗?”
“那里很不对,我没见过人界会有这麽多恶魔同时聚在一起。”修继续说。
布莱兹扭头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您想问什麽?以我一个纯种恶魔的眼光来看,那地方没什麽特别的。没有空间裂痕,黑暗气息也不是特别旺盛,连人都没几个。──当然垃圾们也许会有垃圾的看法。”他耸耸肩。
“有人把它们聚在那里。”修思索著点点头,“最近频繁出事,是因为人界的恶魔数量增多了。”
布莱兹再次扭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修:“您看上去好像在怀疑我似的。”
“一个上位恶魔。”修露出 “为什麽不”的表情。
“啊,”布莱兹叹了口气,“这世上可不止我一个上位恶魔,上次那位贵夫人家就有一个……嗯?您不知道?当然他躲起来了,可能是不想见到我。我们上位恶魔之间没事的时候不会见面,我们见面通常没什麽好事。”说到这里他愉快地舔了舔嘴角,眼里闪烁著单纯又残忍的光,像个孩子在谈论什麽新奇恐怖的游戏一样。“而且您知道,能从地狱召唤恶魔的,只有人类。”
这是最基础的规则。如果恶魔能直接从地狱召唤恶魔,这世界早乱套了。
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把头转了回去。过了会,他觉得不对,才发现布莱兹仍看著他。
“那,”见他又把视线转回来,金发恶魔充满期待地问,“您喜欢吗?”
汽车在夜晚的公路上平稳地行驶。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布莱兹扭头看了好几次,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没事吗?”
修靠在旁边扭头看过来。他表情很自然,但掩盖不住惨白的脸色和满头冷汗。布莱兹怀疑他身後的座椅都已湿透了。
见修扭头,布莱兹又开始喋喋不休:“您真的吓坏我了,您知道吗?您怎麽能这麽对自己的身体,我差点看见您死在我面前!而且我是个高阶恶魔,可我觉得您好像在把我当个白衣天使用?”
“哈,”修嗤笑了声,“别傻了布莱兹,你才不是什麽白衣天使,顶多算个急救箱。”
“我伤心了。”
“我也不会‘死’在你面前。我知道往身上哪打不会有事,就算你什麽都不做我也不会死的。”
“我真的伤心了!”
布莱兹现出一个悲伤的表情。他又扭头瞟了瞟修:“您真的没事吗?我用了我所知道最高级的治愈术,保证皮肤上连道疤都不会有,可您看上去好像很难受?”
“我没事。”
布莱兹怀疑地打量著他。“不……奇怪,您的身体是怎麽回事?”
他说著伸手过来,修突然凌空掐住他的手腕,冷冷看著他。
布莱兹做了个友好的姿态,把手收了回去。
修调整了一下呼吸。“布莱兹,你打算用我的灵魂做什麽?”
“噢,”布莱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过来,“您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相信你会说实话。”
“所以说现在您相信了?”他充满希望地问。
修扭头看他:“不。我只是想找点什麽分神而已。”他脸上露出微笑,“所以你尽量编吧,越离奇越引人入胜越好。快快,我不是总这麽有闲情欣赏你表演的。”
布莱兹无奈地看著他。
“别酝酿太久。”修补上一句。
bc……
深渊 10
第十章
“那下面不是个好地方。”
“开头听起来不错。”修评价。他看著布莱兹把车停在路边,然後抬起手,从空气里一下抓住什麽放在手心里──可他手心里看上去什麽也没有。
“您知道,那里本质上是个监狱、刑场,可不是什麽度假村。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你痛苦。”他一边说一边重复著刚才的动作,从空气里不断抓住什麽放进手心,他出手迅速准确,好像在抓移动迅速的小虫。好一会,那些东西聚在一起,在他手心里形成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