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画着竖条,把香灰分成了六份。她把扁状银器放进木盘里,拿起了另一根针状的,慢慢的将它插入香灰的正中部位,扎出一个气孔。
    接着又换了另一个器具,夹起一片不知名的东西,放在了丘状香灰中刚刚那个气孔的顶部。
    做完这些之后,慕迟拿起旁边白色的绸巾擦了擦手,最后才从矮几下又捧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沉香的碎屑,她轻轻的拿起木盘子里的香匙舀了一点沉香屑,然后小心的放在香灰顶上那片不知名的东西上。
    一瞬间,有清润的香气从闻香杯中倾泻而出,香气浸润到肺腑,在场所有人都觉的心情莫名舒畅了起来。
    慕迟完成了空熏的所有动作之后,又用刚才那块绸巾擦了擦手指,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回矮几之下,只留一个闻香杯在几面上散发着清甘的香味。
    最后,她从矮几后站起身子,并没有像其它的香道师那样鞠躬,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意味着这次的演示结束。
    场下爆出一片的掌声,慕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从光束中又走进黑暗。
    刚走下舞台就被一个人拉进了怀里,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她笑着抬头:“是不是没想到我还这么多才多艺?”
    顾莫珩垂下头看着她笑的弯弯的眼睛,赞同的“嗯”了一声,接着想去吻她,灯光却在这时候大亮,身后有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是陆戌正携着家人来打招呼。
    慕迟急忙从顾莫珩怀后面走出来,乖乖的喊了声:“陆伯父好。”这是她父亲的世交好友,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是很尊重这位长者的。
    陆戌正先是礼节性的和顾莫珩握了一下手,口中说道:“顾先生能够光临,实在是屏蔽生辉。”
    外面夜色朦胧,厅内却是灯火璀璨。
    整个厅里的人,似乎都在若有若无的看向这边。也许都在猜测着,能让陆当家带着家人第一个去问候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当从陆戌正口中说出‘顾先生’这三个字时,厅里喧闹的人声似乎安静了那么一瞬。
    慕迟站在顾莫珩的身旁,忽然浅浅的后退两步,隐在一根柱子的阴影里,仔细端详着他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西装外套,内里穿的是今早还在慕家时候就帮他挑好的那件浅灰衬衫,脖子上没有领结,反倒是在左胸前的口袋里放了一个深蓝色的口袋巾。
    如果不是他周身的存在感太过强大,从背影看,这样装扮的主人该是一个温和优雅的绅士才对。
    顾莫珩留意到慕迟的动作,没做声色,只是淡漠对着陆戌正笑了笑:“陆当家过奖。”
    陆戌正脸上挂着随和的笑,也看到慕迟刚刚躲到了柱子后面,就特意的走上前两步,口中赞赏着:“迟迟刚才的表演,比外面的那些香道师大家们都要纯熟三分。”
    慕迟还是站在阴影里没有动,得体的笑着说:“陆伯伯谬赞,我的品香技术还不及华兰阿姨当年的一半。”
    这一句话说完,在场的几人脸上都浮现出回忆的表情,好一会儿,陆戌正才从往事中抽身,脸上笑意减了很多,口中依然温和:“这几天和顾先生在这里好好玩玩,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东景就好。”
    慕迟乖巧点头:“陆伯伯放心,我在这里从来都不会客气。”俏皮的一句话,让彼此几人脸上都添了些笑意。
    陆戌正和顾莫珩两人又礼节性的寒暄了几句,然后才带着家人和别的家族打招呼。
    转身离开的时候,一直站在陆戌正身后没说话的女人却忽然走到慕迟面前,很亲热的把她的一只手握在了自己的两手中,亲切的柔声问她:“怎么这几年都不见你来陆家走动了,伯母可是想你想的紧呢。”
    慕迟看着这个已将近四十,却依然身段婀娜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无袖旗袍,良好的手工剪裁将她保养极好的身材完全的勾勒出来,更衬显的她肤色白皙,勃颈处挂着一颗滴水翡翠似乎绿的都要将衣服的颜色比下去。
    这是陆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李淑芳。陆东景的继母,陆东奇的生母。
    陆东景和慕迟私下里称呼她为:小姨娘。
    对方尖细的脸旁上虽然有着亲切慈祥的笑意,可慕迟觉得握着自己手的那双手掌却全是冰凉的气息。她眨了眨眼睛,笑的无辜:“您也晓得我上学的时候忙着各种作业,现在又没办法走出东兴一步,不是迟迟不来看您,只能怪姐姐看我看得太严了。”
    李淑芳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抚了抚两手中慕迟的手背:“你姐姐就是太过于小心了,小孩子都是需要自由的嘛,下次她再不让你出门,就联系伯母,伯母去跟她说。”
    慕迟乖顺点头:“还是伯母最疼迟迟。”
    李淑芳跟她说完之后,又笑着看向顾莫珩,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戌正被其他的事情忙的有点晕头转向的,也没来及的跟我们介绍,不知这位顾先生?”
    她虽是看着顾莫珩,口中的话确是在问慕迟。
    “美国顾氏,顾莫珩,很荣幸可以受到陆家的邀请。”顾莫珩微微笑着,左手背后,右手放在心口处,做出了一个欧洲的传统礼仪。
    李淑芳脸上出现一个惊喜万分的表情,随后拉过正在一旁和其他人聊得兴起的陆东奇,迫不及待的介绍:“这是我的小儿子,陆东奇。顾老板年纪轻轻就是欧洲商业界的翘楚,说起来你和东奇年龄相当,都是同龄人,也要多多沟通交流才好,顺便提携一下老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慕迟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那个女人满脸掩藏不住的笑意,话语里句句都是陆东奇,却对东景只字未提,仿佛陆家从来没有那样一个人。
    李淑芳今晚的话仿佛说的太多了点,跟她以往的作风不太相符。
    慕迟慢慢的垂下眼皮,嘴角还是忍不住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陆东景这么多年,除了偷东西,再也不进陆家的原因,她貌似已经知道了。
    只是娶了这样一个不知隐藏自己私心的妻子,不知道陆戌正心中是怎么想的。
    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和他儿子,心头抑制不住的冒出烦躁感,连沉香的香味都不能让她心情平顺。顾莫珩仿佛知晓她的心意,礼貌淡漠的对着李淑芳母子点头微笑,然后借口告辞,转过身握着她的手腕就离开了大厅。
    走到厅门处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璀璨如星的灯火下,李淑芬双手抱壁正斜倚在她刚刚靠着的那根柱子上,看着顾莫珩拉着她手腕的那里,若有所思的笑着。
    慕迟一瞬间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多疑还是整件事情都有些不对劲,她总觉得从来陆家赴宴开始,所有的事情里都含着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到了,好想冬眠。。。。没有力气= =
    ☆、第十二章
    从厅里出来之后,她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来不想太惹人注目,可刚才顾莫珩拉着她堂而皇之的从正门出去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又想起一晚上都没有见到陆东景露面,心里不禁有些不安。她随手拔了耳后的簪子,领着顾莫珩挑了一条安保人员很少的小路,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房间。
    顾莫珩坐在沙发上给专门的服务人员打电话,让她们把两个人的晚餐送到房间之后,看她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沙发对面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的好笑。
    “不喜欢她?”
    慕迟点点头:“非常不喜欢。”
    “因为陆东景?”
    她摇头:“不仅是因为东景,当年华兰阿姨死的事情我也觉得十分蹊跷。”
    顾莫珩双腿交叠,一只手又放上膝盖轻叩着,宽慰她:“陆东景都没有什么动作,你在着急什么。”
    她坐起身子,正视他:“因为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从我们在西藏碰到,然后你到东兴找我,再到现在来陆家参加这个聚会。所有的事情的发生都让我感到很奇怪,甚至觉得你们应该有事情在瞒着我。”
    “迟迟你对陆家的了解有多少?”顾莫珩笑问。
    刚才来的路上有点寒冷,就算现在到了恒温二十七度的屋子里,慕迟还是觉得背上有点凉凉的。
    她随手拽过来一条披肩披在肩膀上,然后才开口说道:“我一直觉得陆家现在的状况很讽刺,打个比喻来说,就像沉香的诞生一样。病菌和沉香树相互依附却也一直相互争斗,沉香就是这两样东西两败俱伤之后的产物。
    “怎么说?”
    “沉香虽然说是一种香料,但其实它只是沉香树的一个伤疤。”
    顾莫珩是真的不懂香料,有些奇怪的问:“伤疤?”
    “嗯,就像是人的皮肤有了伤口,然后被病菌感染,在一个温度和湿度都很适宜病菌生长的环境中,最终形成皮肤病。”
    她形容的如此浅显易懂,他也听得有趣。
    “一颗沉香木,从发芽到长大,然后有一天它忽然受伤了,它就努力的分泌树木的汁液来自行治疗伤口,但是外在的环境太过适宜病菌滋长,结果它就感染了细菌。这种细菌很有狼子野心,喜欢吃沉香树的汁液,还喜欢快速的繁殖自己的细胞,由于外部环境是会变化,并不是一直都适合病菌的生长,于是病菌就开始和沉香树赛跑,沉香树希望病菌死掉,可病菌则希望自己能更快速的繁殖。”她说到这里忽然问他:“你说谁会赢?”
    顾莫珩不在意的哼了一声:“沉香树再不济也是一颗根深蒂固的大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病菌逼死,只是欲速则不达,还真不好猜最后是谁赢了。”
    “是啊,”慕迟也感叹:“在这场博弈中,本来是沉香树占了上风的,只是随着树木的伤口愈合,病菌的力量虽然渐渐消弱,却一直在伤口里没有死去。或许是沉香树太过高大看不到病菌的存在,也或许是病菌力量弱小到沉香树不屑于去感受它的存在,又或许……”
    她神秘一笑:“沉香树太过寂寞,舍不得把唯一陪着他的病菌连根拔起。”
    一句话倒让顾莫珩笑出来,他简短的做出评价:“养虎为患。”
    “对,就是养虎为患。病菌由于缺少养料,繁殖就变的很慢,但是它一直都没放弃,斗争还是持续着,彼此都很顽强,虽然它的力量很弱小。就这样,病菌和沉香树都为了生存要努力的消灭对方,但双方都没有成功。”
    “但是,”她向他强调:“如果没有人来打破这个平衡的话,最终病菌会取得胜利,因为病菌繁殖后分泌了一种东西在沉香树的伤口处,是一种油性物质,这种物质可以保护病菌不被沉香树的免疫系统杀死。”
    顾莫珩眉头一动,慕迟看着他笑出来:“这种油性的物质叫做——沉香。”
    “你是说……”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她继续笑意满满的说:“因为任何东西都是有寿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沉香树最终是要老死掉的,这时住在它伤口里的病菌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彻底的没有了养分,而且病菌的寿命又很短,所以沉香树死了没几天,和它斗争了一辈子的病菌也死了。但是因为它们的斗争而分泌出来的沉香是不会随着时间腐烂掉的,在这场逐斗中,最终的胜利者不是病菌也不是沉香树,而是沉香。”
    顾莫珩淡淡的笑了:“你是说,陆东奇就是那块沉香。”
    慕迟叹了口气:“不仅是陆东奇,还有东景,他们都是陆伯伯和小姨娘争斗下的产物。只是病菌和树木消亡了之后,沉香也总是要分出个极品和次品的。”
    “你担心他?”
    慕迟看他眯着眼睛看自己,有些忍俊不禁:“东景是我的弟弟,陆伯伯是我爸爸的好友,慕家已经变成了这样,可是陆家这么大的家族,就这样看着它没落,有些可惜。”
    她一直以为陆戌正会采取一些措施,毕竟从陆东奇出生的那一年开始,东景除了推不开的事情以外就再也没进过陆家的大门。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东景的失望应该比她更甚。
    或许那个中年男人也采取了有些措施,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有达到理想的结果。
    “顾莫珩,”她赤着脚跳下沙发偎到他身旁:“你们是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她拉着他的胳膊,一下下的晃着,就像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姑娘,再跟自己最喜欢最信任的人撒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