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他面色阴暗道:“你出去,滚出去!”
    李世民还想说些什么,李建成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缓缓地摇摇头。李世民便地狠狠瞪了李渊一眼,转身出去了。
    李建成什么也没说,跟着他出去。他低垂着头,慢慢地走着,心情十分低落。蓦地感到额上一暖,抬头对上李世民担忧的双眸。
    李世民的手贴在他的额上,感觉他的额头有点烫,问道:“大哥,不舒服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李世民的手,狠狠地握着。对于刘文静,李建成的心里满是愧疚,若是他能早点想起来,也许刘文静不会死了。明知道不能怪自己,从母亲死后,他就发现万事都可以改变,唯一不能改变的,是人的生死……
    这种自责与愧疚,或许是为了掩饰心中的一丝恐惧罢。
    天上落下几片雪花,接着铺天盖地的雪便落了起来。李世民不知李建成在想什么,然而他能感受到李建成心中的难过。他替李建成拢了拢外衣,掸去肩上的雪花,见四下无人,便将他轻轻地拥在怀里。
    没有野蛮霸道,没有凌厉迫人,只是将他拥在怀里。
    “裴公,下雪了……”仆人轻声道。
    裴寂躺在卧榻上,像是睡着了一般,任凭雪花落在身上,连睫毛都未曾动过一下。
    就像是死了一般,仆人这么想着,心里泛起恐惧感。他大着胆子去推推裴寂,却发现裴寂根本没有反应,便一下子慌了。
    “裴公……裴公……”他大声唤道。
    裴寂的睫毛轻轻颤抖两下,却依旧闭着眼睛,“肇仁那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很平静,透着一股子冷意。
    不知怎地,仆人觉得这声音里隐含了绝望。他稳定了一下心神,道:“照裴公的意思,已经将刘公与其弟弟的尸体收殓入棺,早晨时便下了葬。”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裴寂的脸色,裴寂平静的脸上没有现出一丝波澜。
    “备马车,我要去看他。”
    “诺。”
    仆人备好了马车,再回来禀报时,裴寂正从卧榻上起来,许是在外头躺久了,又是下雪,寒气侵入身体,他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仆人急忙去扶他。
    裴寂甩开他的手,整理了衣冠,道:“你去我房中,将放在案上的那坛酒拿来。”
    仆人跑去拿了酒,陪着裴寂上了马车。
    马车直奔出城,到了刘文静下葬的地方,裴寂没有让仆人跟来,他提着酒,一步一步悠悠地往林子深处走去。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半片枯叶飘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背影萧瑟落寞。
    刘文静被赐死时,裴寂并没有去看他,因而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他刻意不去看,想必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何况他知道,那时的刘文静心里一定恨着他。
    像刘文静那样一条筋的人,恐怕至死也只会记着是裴寂害死了他,其他的,他不会考虑。
    他坐在墓碑前面,手指摩沙着墓碑上用朱砂染过的刘文静三字,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粗糙的墓碑划过指尖渗出血来,与艳红的朱砂融在一起,他却浑然不知一般。
    “肇仁,你可还记得,你去攻打薛举之前,我曾突发奇想地问过你,若不为世俗所累,你是否会与我远走,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你当时恶狠狠地跟我说,我是自作多情。秦王说你在对战薛举时,魂不守舍,想必是因为我的话罢,所以当你输掉此战,而迁怒于我时,我反倒觉得高兴,觉着你可能有一瞬的时间,对我的话动心了。”
    “我知道你对我有感情,我们两个,相伴了这么多年,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清楚道明白过,其实心里对对方的心意都明白。或许默默相守更难能可贵。”
    他叹了口气,将外衣脱下来盖在墓碑上,仿佛这样便会让刘文静觉得暖和一点。
    “我原先以为你是因为我出身卑贱,而后又深受主上宠信对我有偏见,现在想来,倒是我糊涂了。你这人啊,向来不愿意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你只能通过这些,来暗示你自己去排斥我。”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取过方才带来的酒,又道:“这坛酒,当初在攻打宋老生的时候,我便说要与你喝,可是后来你都不肯与我同桌而坐,更别提喝酒了。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裴寂启开酒封,仰头喝了一半,这是烈酒,就这么直直地灌入口中,好似被火烧过一般。他不以为意地擦擦嘴,又将另一半酒倒在墓碑前。
    “你尝尝看,想必你一定喜欢。”
    他笑着说道,好像刘文静真的就在他眼前一样。
    许久许久,好似白雪飘进了眼睛,他觉得眼眶湿润,几滴滚烫的泪水落在雪地上,化开一个小小的坑。
    “肇仁——”
    林中传出一声终于爆发出来的悲鸣,惊飞了树上栖息的寒鸦。
    作者有话要说:啊,悲剧了一对……╭(╯^╰)╮
    看了下大纲,觉得正文部分离完结不远鸟╮(╯▽╰)╭
    新文写了两章,依旧是唐背景→_→
    讨伐武周(上)
    李建成回宫一月有余,因着突厥被迫退兵,情况有所缓和,李元吉也得了空闲,从凉州回来,然而突厥那边的事情并没有结束,等他们恢复元气之后,必定会卷土重来。
    李元吉回府换了便服,便匆匆赶去东宫。这些日子战事吃紧,他鲜少与李建成通信,虽然李建成在信中说身体已经无恙,但他可是知晓他那个大哥的脾气的,因而还是亲眼看到才会安心。
    “元吉,这次你的功劳不小呀。”李建成笑吟吟道。
    他的脸色稍显苍白,眼下有青色的痕迹,看起来是没有休息好,不过一月未见,像是消瘦不少。
    李元吉心疼道:“大哥你身子不好,莫要太过操劳,那些小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不碍的,”李建成笑道:“我哪有那么娇弱。”
    他笑的有些力不从心,面上带着疲惫,约摸是因为屋里暖炉烧的太旺,他的额角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李元吉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对劲,伸手握住他置在案上的手,他从未主动去触碰过李建成,即便他表现的很不在乎,然而正如李世民所说,他这么丑陋的人,站在李建成身边已是莫大的恩赐,哪还敢有别的肖想。
    李建成的手指内侧有一层厚厚的茧,那是因为常年握剑落下的。掌心的纹路很深,李元吉却没能细细地描摹,他皱起眉头,道:“大哥,你的手心好烫。”
    “大概是屋里的暖炉太旺了罢。”李建成淡淡道。
    他并没有把手抽回去,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兄弟间的亲昵吧,李元吉这么想着,竟觉得有些悲哀。
    李元吉正欲劝李建成寻御医来看看,却听得一声敲门声,转头看到李世民满脸阴霾地站在门口。
    李世民凌厉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硬声道:“打扰了。”
    他这句话是对着李元吉说的,李元吉已不是少时那个畏惧李世民的孩子了,他依旧握着李建成的手,毫无畏惧地与李世民对视。
    李世民不悦地在案前坐下,讽刺道:“你不应该在凉州吗,回来做什么?”
    李元吉不欲与他拌嘴,他晓得李建成会更听从李世民的话,便道:“正因担心你毛躁的性子会照顾大哥不周,所以我才回来看看,结果正被我猜对了。”
    李世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李建成的额头,确是有些烫。自他从凉州回来之后,风寒反复,前些天刚好了一点,今儿便复发,跟他不好好休息绝对脱不开干系。
    李建成拿掉他的手,道:“我不过坐一会儿罢了,能有什么事。”
    李世民却不听他的,起身吩咐外头当值的宫人去请御医。
    “大哥,方才父亲唤我去,让我带兵去攻打刘武周,你这个样子,我如何能安心地走。”
    李建成揉揉眼角,他方才就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便道:“你若连这点心思都放不下,如何做的好带兵打仗的将领。”
    李世民想了想,终究还是觉着不放心,道:“我倒觉着是因为上次得罪父亲,因而他要将我支出去,不若我一会儿去与他算,这场仗还是让元吉去,元吉也没有异议罢?”
    李元吉却是没有异议,这战功自然是越多越好,况且这宫里除了李建成,也没有他可以挂牵的事。
    “你当行军打仗是儿戏吗!”李建成呵斥道:“何况父亲的肚量怎会如此狭小,他让你去,是看中你的能力,你应当给与父亲的期望相同的回报。”
    李世民被他一呵斥,嘟囔了两句,到底是没话说了,只得草草地应了,“大哥别生气,我遵从父亲的意思就是。”
    到时候速战速决,很快就能回来了。他在心中打定主意,于是又对李元吉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大哥。”
    李建成的目光已经柔和下来了,他病中有些懒,便向后靠在隐囊上,笑道:“宫里那么多人,这些小事还用得着麻烦元吉吗。”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对李元吉使了个眼色,李元吉难得乖顺地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会儿话,李建成便催着李元吉回去,李元吉虽然不情愿,但想着李建成是关心他,他从凉州回来之后还没有好好休息过,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说是要送送他,也跟着出去了。
    “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可以打大哥的主意。”李世民道。
    李元吉回头看他,冷笑一声,全然不似在李建成面前的乖顺,“你今年已及冠,怎地想法还如此幼稚。”
    李世民瞧着他的背影,也不生气,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踱步回了东宫。
    长孙无忌本欲同李世民一起回秦王府看看李承乾,结果李世民中途去了东宫,他只得一人去了。
    李承乾很乖,除了饿了,很少会哭,大多数都是躺在摇篮里,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着,打量周围新奇的玩意儿。
    “承乾同世民越来越像了。”长孙无忌笑道,不时地逗弄李承乾。
    长孙无垢放下手中的书册,看了长孙无忌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哥哥,世民这些日子都在军中住吗?”
    长孙无忌疑惑地忘了她一眼,道:“是呀,除了偶尔去一下东宫,他都是在军中同士兵同吃同住,倒赢得不少赞誉。主上也是看他带兵有方,才让他去攻打刘武周的。”
    长孙无垢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望着窗外的假山,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会因此同世民闹脾气吧?”长孙无忌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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