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道:“大郎,过些日子再来拜访郡公。”
    “刘公慢走,留下用饭吧。”李建成连忙挽留,刘文静摇了摇头,笑道:“来日再来吃你的饭。”
    今日算是凡沾亲带故有些关系都来了,而刘文静所说的“来日”却没有那么多人能来参加了。
    待前来吊唁的亲友都离开了,已将近戊时,李建成让秀宁她们赶紧回房用饭,他却是顾不上了,稍稍打理便赶去父亲房里。
    进了房,李渊才喝过药,他前段日子确是累着了,又因杨广愈发明显的猜忌而忧心忡忡许久,窦夫人的逝世算是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大夫看后道是无甚大碍,只需安神静养,故调了些镇静的方子来。
    此时药效才刚起,李渊似睡非睡,有几分迷糊。
    房里侍女已退出去了,免得搅了郡公歇息,李建成见状,皱了皱眉,正要返身离开,便被李渊叫住了,“建成,世民可回来了?”
    “尚有两三日。”李建成回道,“父亲还是早些休息吧。”
    李渊坐起身来,靠着隐囊,面带倦意地挥挥手道:“不必,过来说话吧。”
    李建成无奈之下,只得走到李渊附近坐下,劝道:“府中也无甚大事,父亲还是多注意自己身子才是。”
    “不碍的。”李渊半合着眼,淡淡道:“今日是亲友吊唁吧,你忙到这么晚,人想来是很多的了。”
    “是。”李建成应了一声,他晓得父亲想的什么,今日前来吊唁之人怕是大半都存了打探的心思,李渊同高士廉结亲,原本并不多么惹人注目,谁料亲事过后,不过半月高士廉便被流放,而现下窦夫人也去了,难保这些人心里没想些什么。
    李建成便提起了刘文静等人,他道:“刘公、裴公和刘司马也来了。他们说改日再来拜会父亲。”
    李渊一听见这些个名字,便忍不住笑了,道:“裴公同刘公怕是又吵起来了吧,他们俩才不会顾忌在何场所。”
    李建成见父亲难得有了放松的模样,便将那时情景描述一番,李渊听了连连摇头,笑道:“裴公也不知怎的,就是喜欢逗弄刘公,两人不吵便浑身不舒服似的。”
    笑过之后,李渊叹了口气,“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父亲没什么用啊。”
    “父亲这是哪儿的话……”李建成不知所措,他鲜少见到李渊如此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向老成持重,现下这有点儿窘迫的神态倒也新鲜,李渊见状不禁笑了笑,道:“你母亲嫁与我时,头几年也有些怯生生的,你和你母亲长得像,瞧见你便容易想起她来。”
    李建成依旧静默着,他看出李渊又开始怀念窦夫人了,坐了片刻,便打算请安退下。
    “父亲,建成先回去了。”他低声道。
    “嗯?”李渊尚未回过神来。
    李建成见他被角松散,便上前帮他掖了掖,耐心道:“夜里休息小心身体,切莫着凉。建成先……”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李渊像是糊涂了,一把拉住了李建成的腕子,两眼迷茫,唤道:“阿真,阿真是你么?”
    李建成怔了怔,哭笑不得道:“父亲,是我。”
    他晓得李渊是因着安神药物起了作用,精神差了,才会弄混了,故而并不放在心上。
    李渊定定望了他一会儿,像是终于认出来般,他长长叹了口气,道:“父亲老糊涂了,你退下吧。”
    玉玦定情(倒v)
    李世民从洛阳回来之后,径直去了窦夫人的坟墓,对于没有亲自参加母亲葬礼这件事,就算有合理的理由,他也始终不能释怀。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宇文化及,说是主上令他前来代替吊唁。出于礼数,李建成貌似心平气和地招待了他。
    宇文化及装模作样地讲了几句安慰的话,一双老鼠眼便不安分地打量起李建成来。他较之几月前消瘦了许多,眼睛下有明显的青色,一袭白色孝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世子精神不佳呀,可是近日太过操劳了?”他说着握住李建成置在桌案上的手。
    李建成淡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凝视着他,他不苟言笑时,给人一股拒之千里的凉薄之感,既令人畏惧,又别有一种奇异味道,让人心痒难耐。宇文化及虽胆怯些许,但旋即又耐不住了,他仗着自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自觉有恃无恐,才松开的手又覆了上去。李建成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拢在宽大的袖中,“多谢宇文少卿关心。少卿一路奔波,我已令下人整理好房间,少卿尽早去休息罢。”
    “哎,”宇文化及叹了口气,“我日夜担心唐公的安危,如何能睡着呀。”
    李建成本欲离去,听到他提起李渊,便又按捺地坐着,杨广宠信宇文化及,有什么事都会同他讲,更何况李渊与他是死敌,他自然会更关注他,虽不知他接下来要讲的事是真是假,姑且听着,总有好处。
    宇文化及得逞地笑了笑,轻捻两缕八字胡道:“前些日子,主上召唐公进宫,可是唐公抱恙推辞不往,主上面上虽没有说什么,可是私底下,你知他是怎讲的么?”
    他故意卖了关子,李建成只好强扯出一丝笑容,道:“家父前些天因母亲的病情,确实身体抱恙,难道主上连这也要怀疑么?”
    宇文化及并不回答,只是问道:“唐公可有个姓王的侄子在后宫当差?”
    李建成想了想,道了声是。
    “主上那天在后宫碰到王氏,问他说,李渊是不是真的病了?王氏称是,然后主上又问,能死吗?”
    李建成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惊,没想到杨广已经对李家如此忌惮,竟恨不得李渊快些死去,想必与宇文化及父子从中做梗少不了干系。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先前虽不知道这事,此时听来颇有几分惊心,但李家之所以起义正是因为杨广的猜忌,不过这次另有些微妙的变动,如此看来,起义之事当尽早谋划,而父亲,恐怕也早有这样的心思。
    最可笑的是杨广,他如此宠信宇文化及,可他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死在宇文化及的手上。
    “世子,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李建成站起身,抚平衣上的褶皱,道:“少卿还有什么事情想让我知道的?”
    先前他手中握有宇文化及与匈奴买卖马匹的账本,可惜宇文化及受挟之后,手脚利索,现下与匈奴断的干干净净,他没了把柄,否则也不敢在这里放肆。
    宇文化及生怕他走掉,急忙侧身挡住李建成,“不如世子晚上来我房中,我与世子好好讲讲。如今主上宠信我,若我在他跟前美言几句,唐公便不会难做了。”
    李建成对这方面就算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更何况前段时间便曾受其骚扰,他心下冷笑一声,素闻宇文化及好女色,竟没想到也好男色,他微微侧脸,不想看见面前这人的猥琐形容。宇文化及却只当他是同意了,他在洛阳看上什么人,就没有得不到手的,此时便当他别过脸去是因为羞涩,便大胆地上前,欲揽住他的腰,眼见着就要得手,一柄匕首贴着他的耳侧飞过,割断了几缕头发,又直直地插进后头的柱子里,入木三分。
    他一惊,转头看去,却是面色阴郁的李世民。
    李世民盯了他半晌,怒道:“滚。”
    宇文化及却不知死活,拉下脸去教训他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少卿行凶。”
    他不清楚李世民的脾性,更不知自己动了他最珍视的人,依旧骂骂咧咧,扬言要将李家的恶行告知皇帝。那厢李世民却已扑上去,将他一顿好揍,宇文化及虽极尽挣扎,却敌不过常年习武又正值年轻的李世民。
    李建成却也不拦,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会,直到院外的扈从听到宇文化及的呼救声急忙赶进来,要对李世民动手。他是不担心李世民的身手,只是怕他受皮肉之苦,适才淡淡地唤了句,世民
    李世民怔怔地回过头来看着他,狠戾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乖顺地站起来走到李建成的身边,低垂着头不语。
    扈从将宇文化及从地上扶起来,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捂着腮帮子哀嚎,却还不忘放一句狠话,“李世民,你这么做,是在给你们李家找事儿,我宇文化及与你,誓不两立。”
    李世民冷笑一声,道:“我的人,别人碰不得,更何况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若是怕你,今后就不姓李。”他说着又握紧拳头。
    楞的怕横的,横的怕狠的,宇文化及此刻也只得自认倒霉,杨广已挥师高丽,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为难李渊,而他在河东又人生地不熟,想扳倒李渊根本不可能。宇文化及狠狠地瞪了李世民一眼,由扈从搀扶着走了。
    李建成轻叹一声,取出锦帕,拭去李世民手上沾染的宇文化及的血。李世民忽地扣住他的腕子,力道之大,令他忍不住皱眉。
    “那畜生碰你,你怎地也不躲?”
    李世民狠狠地注视着李建成,他平素里心情再不悦,也决不会给李建成脸色看。现下这副模样,想来是气急了。
    李建成想抽回手,无奈他抓得太紧,指甲都嵌到肉里去了,便只得放弃。“我在想事情,并没有注意到。”他淡淡地说着,脸上也是毫不在意的神情。
    却更激怒了李世民。
    “你到底在意什么?连你自己都不在意,更别说我了,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李建成不知他为何生气,就他看来,李世民今天有些怪怪的,便问道:“你怎么了?”
    李世民的气势一下软了,伸手抱住他,他比李建成矮半个头,极力地想将他整个人纳入怀里,声音哽咽道:“母亲走了,那么疼我的人,她走时,我都没能见最后一眼。”
    那天夜里,见着窦夫人露在外面的腕子,听着李秀宁的悲泣,他没能缓过神来,而今天去了窦夫人的坟墓祭拜,才想起与窦夫人是天人永隔,不禁悲从中来。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便想起来了李建成总是若即若离的态度,总担心他也闷不吭声地离开,巨大的悲痛与恐惧充斥着身体,急需发泄,于是宇文化及就成了出气筒。
    李建成没想的那么深,只以为他是因为母亲的离去而悲痛,将他散乱的发束好,安慰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不是人可以左右的。”
    李世民抬起头望着他,去了戾气的眸子只剩下哀伤,他没有接李建成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其实大哥从未喜欢过我吧?”
    李建成皱眉看着他。
    他从袖子的内兜里摸出两枚玉玦递到李建成眼前,道:“送我这对玉玦,不正是说要与我决断么,结果我还是死缠烂打,大哥才没了办法,勉强与我亲近,等找到时机,定会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几时送你玉玦了?”李建成不解问道。
    李世民一愣,回道:“就在……我成亲那日。”
    “成亲那日?”李建成笑了笑,“我送你的是一对玉璧,取吉祥之意,希望你和无垢百年好合。”
    可怎么会从玉璧变成玉玦呢,贺礼是让李元吉带回去的,李建成知他俩自小就不亲近,这里若真是元吉的原因,想必会加大他们之间的矛盾,于是又道:“我吩咐下人去找的,当时时间紧急,也没认真看,想来是下人弄错了,才出了这样的岔子。”
    李世民却并不信这样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