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得很,可是刚才这家伙把你自己的老婆卖给你,一万两银子就算清账,你想也不想就答应,定是你爱阿珂妹子爱得糊涂了。那时候,他就是要你倒找一百万两银子,我瞧你也会答应。”齐乐伸袖子抹了抹眼泪,笑了起来,说道:“你哪句话是听我答应了,我就是想着可以慢慢再跟他算账,被他,嗯,被他趁虚而入了。”齐乐胡乱用了个不恰当的成语,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怡问道:“后来怎么才想起原来是吃了大亏?”齐乐搔了搔头,道:“杀了风际中之后,我心里再没什么担忧的事,忽然间脑子就清楚起来了。”
众人迭脱奇险,直到此刻,所有强敌死的死,逃的逃,岛上才得太平。人人都是感到心力交瘁。齐乐这时双脚有如千斤之重,支持不住,便躺在沙滩上休息。双儿给她按摩背上被风际中点过的穴道。夕阳返照,水波摇晃,海面上有如万道金蛇竞相窜跃,景色奇丽无方。众女一个个坐了下来。过不多时,齐乐鼾声先作,不久众女先后都睡着了。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方怡先行醒来,到齐乐旧日的中军帐茅屋里弄了饭菜,叫众人来吃。大堂上燃了两根松柴,照得通屋都明。八人团团围坐,吃过饭后,方怡和双儿将碗筷收拾下去。
齐乐从众女脸上一个个瞧过去,此时倚红偎翠,心中和平,笑道:“当年我给这小岛取名为通吃岛,原来早有先见之明,你们都要做我老婆。从今而后,我们住在这通吃岛上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苏荃道:“这八个字不吉利,以后再也别说了。”齐乐立时省悟,知她不愿意听到任何与洪教主有关之事,忙道:“对,对!是我胡说八道。”苏荃道:“再说了,我可没答应做你老婆。”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呢,我挺欣赏你的,以后你要是能让我爱上你的话,那也不是不能考虑的。”话毕哈哈大笑。齐乐愣道:“啊?人家阿珂有了咱们的齐小乐,都自愿做我老婆了,你也有了齐小乐,为什么还要我追你啊……啊呀……”原是阿珂在一旁红了脸,捶打了她一下,苏荃啐笑道:“呸,哪来的齐小乐?齐小乐是什么?”建宁这是也气冲冲的插话道:“就是!死小桂子!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是女的还让她们有了小宝宝!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你是不是骗我了?是不是!”沐剑屏与双儿虽然都听得红了脸,却也不免好奇,都看向齐乐,齐乐哭笑不得道:“嗳嗳,没有没有,都是假的,是骗人的……”为了满足众人的好奇心,齐乐只好细细交待了诸多前因后果,建宁这才放过她,然后兴奋道:“嗳,你看,我也没答应做你老婆,你也来追我吧!”齐乐立马苦了脸,连连摆手道:“不不,公主,你看,我们一直都是纯战友关系!追你就不必了,我不能破坏咱们纯真的友情啊!”“什么?!”建宁闻言,柳眉倒竖,举手就要去打她,这时一旁的苏荃一双妙目,向她扫了一眼,建宁似有感应似的,打了个寒颤,看过去,只好放下了手,悻悻作罢。
苏荃适时道:“施琅和郑克塽回去之后,多半会带了兵来报仇,咱们可不能在这岛上长住。”众人齐声称是。方怡道:“荃姐姐,你说咱们到哪里去才是?”苏荃眼望齐乐,笑道:“还是听至尊宝的主意罢。”齐乐笑道:“你叫我至尊宝?”苏荃笑道:“若不是至尊宝,怎能通吃?”齐乐哈哈大笑,道:“原来我名字中可没有宝字,也能跟韦小宝一样叫至尊宝。”建宁疑问:“韦小宝?那是谁?”齐乐被问得一愣,忽然想起远在扬州的韦春芳,道:“是个于我大有恩惠的好朋友,不过不幸罹难了,留下个老母亲,我本该替他尽孝……”
众女从来没听过她提起自己的家人,均想她有此孝心,倒也难得,齐问:“那位夫人这时候在哪里?”眼望众女一齐瞧着自己,叹了口气,说道:“她在扬州丽春院。”众女一听到“扬州丽春院”五字,除了建宁一人之外,其余六人登时红霞扑面,有的转过脸去,有的低下头来。
建宁道:“啊,扬州丽春院,你答应过要带我去玩的。”方怡微笑道:“她损你呢,别听她的。那是个最不正经的所在。”建宁道:“为什么不正经?你去玩过吗?为什么你们个个神情这样古怪?”方怡忍住了笑不答。建宁搂住了沐剑屏的肩头,说道:“好妹子,你说给我听。”沐剑屏涨红了脸,说道:“那……那是一所妓院。”建宁兀自不解,问道:“那位夫人在妓院里干什么?听说那是男人玩的地方啊。”方怡笑道:“她从来就爱胡说八道,你只要信了她半句,就够你头痛的了。”
那日在丽春院中,除了建宁之外,其余六女此刻都在跟前。眼见六女神色忸怩,自是人人想起了那晚的情景,齐乐笑吟吟地道:“咱们就算永远住在这通吃岛上,那也不寂寞啊。荃姐姐、阿珂,你们肚子里已有了我的孩儿,不知还有哪一个,肚子里是有了孩儿的?”此言一出,方怡等四女的脸更加红了。沐剑屏忙道:“我没有,我没有。”曾柔见齐乐的眼光望向自己,便白了他一眼,说道:“没有!”齐乐道:“好双儿,一定是咱们大功告成了。”双儿一跃而起,躲入了屋角,说道:“不,不!”齐乐对方怡笑道:“怡姐姐,你呢?你到丽春院的时,肚皮里塞了个枕头,假装大肚子,一定有先见之明。”方怡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啐道:“死太监,我们怎么会有……”
沐剑屏道:“是哟。师姐、曾姐姐、双儿妹跟我四个,又没跟你拜堂成亲,怎么会有孩子呢?齐姊姊你坏死了,你跟荃姐姐、阿珂姐姐几时拜了天地,也不跟我说,又不请我喝喜酒。”众人听她说得天真,都是笑了起来。方怡一面笑,一面伸臂搂住了她腰,说道:“小师妹,那么今儿晚上你就跟她拜天地做夫妻罢。”沐剑屏道:“不成的。这荒岛上又没花轿。我见做新娘子都要穿上红衣裙,还要凤冠霞帔,咱们可都没有。”苏荃笑道:“将就着一些,也不要紧的。明天去采些花儿,编个花冠,就算是凤冠了。”
只听沐剑屏道:“就算在这里拜天地,那也是方师姐先拜。”方怡道:“不,你是郡主娘娘,当然是你先拜。”沐剑屏道:“我们是亡国之人,还讲什么郡主不郡主。”方怡微笑道:“那么双儿妹子先跟她拜天地罢。你跟她的时候最久,一起出生入死的,患难之交,与众不同。”双儿红着脸:“你再说,我要走了。”说着奔向门口,却被方怡笑着抱住。苏荃向齐乐笑道:“齐乐,你自己说罢。”齐乐轻笑道:“拜天地的事,慢慢再说。咱们明儿先葬了师傅。”众女一听,登时肃然,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句礼义兼备的话来。
这一晚荒岛陋屋,春意融融。
次日八人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身。齐乐率领七女,掩埋陈近南的遗体,眼见黄土盖住了师傅的身子,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一盖,就跟自己原来的世界真正断了关系,忍不住又放声大哭。众女一齐跪下,在坟前行礼。建宁因是大清公主,并未跪拜。
众人拜毕站起,转过身来。方怡突然叫道:“啊哟,船呢?船到哪里去了?”众人叫她叫得惊惶,齐向海中望去,只见停泊着的那艘大船已不见了影踪,无不大吃一惊,极目远眺,惟见碧海无际,远远与蓝天相接,海面上数十只白鸟上下飞翔。苏荃奔上悬崖,向岛周了望,东南西北都不见那船的踪迹。方怡奔向山洞去查看收藏着的帆舵船具,不出所料,果然已不知去向。
众人聚在一起面面相觑,齐乐倒想开了,安慰众人:“事已如此,急也无用。咱们慢慢再想法子。”
回到屋中,众人自是异口同声的大骂船夫,但骂得个把时辰,也就没什么新花样骂出来了。苏荃对齐乐道:“眼下得防备清兵重来。齐乐,你瞧怎么办?”齐乐道:“清兵再来,人数定然不少,打是打不过的。咱们只有躲了起来,只盼他们一下子找不到,以为咱们早已乘船走了。”苏荃点头道:“这话很是。清兵决计猜不到我们的船会给人偷走。”齐乐高兴起来,说道:“倘若我是施琅,就不会再来。他料想我们当然立即脚底抹油,哪有傻不哩叽的呆在这里,等他前来捉拿之理?”建宁道:“倘若他禀告了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就会派人来瞧瞧,就算我们已经逃了,也好寻些线索,瞧我们去哪里。”齐乐摇头道:“施琅不会禀告皇上的。”建宁瞪着眼道:“为什么?”齐乐道:“施琅一说出来,皇上怪他没用,那也罢了,必定派他前来捉拿。施琅料想我们早已逃走,哪里还捉得着?这岂不是自己找自己麻烦?还不如闷声发大财罢。”众女一听都要觉有理,忧愁稍解。
建宁道:“郑克塽那小子呢?他这口气只怕咽不下去罢?”说着向阿珂望了一眼。众人都知道她这话的含意,那自是说:“这个如花似玉的阿珂,他怎肯放手,不带兵来夺回去?”阿珂满脸通红,低下了头,说道:“他要是再来,我……我便自尽,决计不跟他回去。”语气极是坚决。
齐乐笑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好阿珂,他不敢来的,他还欠了我三百七十五万两银子。他有天大的胆子,来见债主?”建宁道:“哎唷,好肉麻!他带了兵来捉住你,将借据抢了过去,又将阿珂夺了去,再将你的爹爹、妈妈、奶奶、外婆卖给你,一共七百六十万两银子,割下你的指头,叫你写一张借据,算欠了他的。”
齐乐越听越恼,恨恨道:“郑克塽这小子倘若领兵到来,我别的谁都不卖,就将一个天下最值钱的皇帝御妹卖给他,作价一千万两。他还要找我二百四十万两银子!”建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而走。沐剑屏忙追上去安慰,说料想齐乐决无此意,不过是吓吓她的,不必难过。
齐乐发了一会脾气,却也是束手无策。众人听着苏荃指挥,在岛中密林之内找到一个大山洞,打扫布置,作为安身起居的所在,那茅草屋再也不涉足一步,只盼施琅或郑克塽重来之时,眼见岛上人迹杳然,只道她们早已远走,不来细加搜索。
初时各人还提心吊胆,日夜轮流向海面了望,过得数月,别说并无清廷和台湾的舰只,连渔船也不见一艘,大家渐渐放下心来。八人在岛上捕鱼打兽,射禽摘果,整日忙忙碌碌,倒也太平无事。好在岛上鸟兽不少,海中鱼虾极丰,八人均有武功,渔猎甚易,是以粮食无缺。
秋去冬来,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方怡和双儿忙着剥制兽皮,替八人缝制冬衣。又过得半月,忽然下起大雪来,只一日一夜之间,满岛都是皑皑白雪。八人早就有备,腌肉咸鱼、柴草干果等物有洞中藏得甚是充足。
这一晚雪已止了,北风甚劲,寒风不住从山洞中透进来。双儿在火堆中加了干柴,看着众女掷骰。五女掷过后,沐剑屏掷得三点最小,眼见她今晚是输定了。曾柔笑道:“是剑屏妹子输了,我不用掷啦。”沐剑屏笑道:“快掷,快掷!说不定你掷个两点呢。”曾柔拿了骰子在手,学着齐乐的模样,向掌中两粒骰子吹了一口气,正要掷出,一阵北风吹来,风声中隐隐似有人声,众人登时变色。
苏荃本已睡倒,突然坐起,八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刹那间人人面无血色。沐剑屏低呼一声,钻入了齐乐怀里。过得片刻,风声中传来一股巨大之极的呼声,这次听得甚是清楚,喊的是:“小桂子,小桂子,你在哪里?小玄子记挂着你哪!”齐乐跳起身来,道:“是康熙的人……”建宁道:“小玄子是谁?”齐乐道:“是……是……”“小玄子”三字,只她一人知道就是康熙,她从来没跟谁说起过,康熙自己更加不会让人知道。
只听那声音又叫:“小桂子,小桂子,你在哪里?小玄子记挂着你哪!”声音之巨,直不似出自一人之口,倒如是千百人齐声呼叫一般,但千百人同呼,不能喊得这般整齐,而一人呼叫,任他内力如何高强,也决不能这般声若雷震。
齐乐向众人道:“你们且在这里,我去看一看便来。”双儿拉住她衣袖,似不放心,齐乐拍拍她手,道:“没事。我这么机智的。”说完便向发声处走去。
此时满地冰雪,滑溜异常,她连摔了两个跟头,转过山坡,只见沙滩边火光点点,密若繁星,数百人手执灯笼火把,整整齐齐的排着。见齐乐出现,人群中抢出一人,叫道:“齐都统,这可找到你啦!”齐乐跨出两步,便已然明白眼下情势,听那人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那人叫道:“齐都统,大伙儿都想念你的紧。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声音中充满喜悦不胜之情。那人手执火把,高高举起,快步过来,走到临近,认出原来是王进宝。齐乐和故人相逢,也是一阵欢喜,想起那日在北京郊外,他奉旨前来捉拿,却故意装作不见,拼着前程和性命不要,放走了自己,确是义气深重,今日是他带队,纵有凶险,也有商量余地,当下微笑道:“王三哥,你的计策妙得很啊,可骗了我出来。”
王进宝抛掷火把在地,躬身说道:“属下决计不敢相欺,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