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二侠他们入宫行刺,后来怎样了?”齐乐道:“他们三个……”
    突然间只听得砰、砰、砰响声大作,跟着伯爵府上空黑烟弥漫,远远望去,但见梁木砖瓦在空中乱飞。群豪只觉脚底下土地震动,这时大炮声兀自隆隆不绝,伯爵府中血红的火焰向上升起,高达十余丈。群豪和铜帽儿胡同相距已远,仍觉到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众人相顾骇然,都想不到大炮的威力竟如此厉害,倘若迟走了片刻,哪里还有命在?
    柳大洪骂道:“他**的,这么惊天动地的……”只听得又是砰砰炮响,将他下面的话声都淹没了。远望伯爵府,但见火光一暗,跟着火焰上冲云霄,烧得半边天都红了。齐乐心想:“这炮声康熙一定也听见了。”走出轿里,对陈近南道:“师傅,咱们得赶紧出城。等到讯息一传开,城门口盘查严密,就不容易出去了。”陈近南道:“不错,这就走罢。”建宁当即跃出轿来。齐乐转头对建宁道:“你跟我去。大家出城再说。”
    一行人来到东城朝阳门。齐乐叫道:“奉皇上密旨,出城追拿反贼,快快开城。”骁骑营、护军营、前锋营三营官兵是皇帝的御林军亲兵,在北京城里横冲直撞,文武百官谁都忌惮他们三分。守门官兵见是一队前锋营的军士,哪敢违拗?何况刚才听见炮声隆隆,城里确是出了大事,当即打开城门。众人出得城来,向东疾驰。齐乐和陈近南并骑而驰,将归辛树一家如何行刺失手、皇帝如何发觉自己的隐秘等情简略说了。陈近南赞道:“我平时见你油腔滑调,很不老实,可是遇到这要紧关头,居然能以义气为重,不贪图富贵、出卖朋友,实是难得。”齐乐道:“师傅过誉了。咱们冒充前锋营的军士出来,过不了半天,鞑子就知道了。须得赶快更换装束才是。一到前面镇上,就买衣服改装罢。”
    众人向东驰出二十余里,来到一座市镇,可是镇上却没旧衣铺。陈近南于行军打仗、政事兴革等事极具才略,于这类日常小事,一时却感束手无策,见无处买衣更换,便道:“只有到前面市镇再说,只盼能找到一家旧衣店才好。”一行人穿过市镇,见市梢头有家大户人家,高墙朱门,屋宇宏伟。齐乐心念一动,说道:“师傅,咱们到这家人家去借几件衣服换换罢。”陈近南迟疑道:“只怕他们不肯。”齐乐玩笑道:“咱们是官兵啊。官兵不吃大户、着大户,却又去吃谁的、着谁的?”跳下马来,提起门上铜环,当当乱敲。
    男仆出来开门,众人一拥而入,见人便剥衣服。户主是个告老回乡的京官,见这群前锋营官兵如狼似虎,连叫:“众位总爷休得动粗,待兄弟吩咐安排酒饭,请各位用了,再奉上盘缠使用……”一言未毕,已给人一把揪住,身上长袍、袜子当即给人剥了下来。他吓得大叫:“兄弟年纪老了,这调调儿可不行……”群豪嘻嘻哈哈,顷刻间剥了上下人等的数十套衣衫。那官儿和内眷个个魂不附体,幸喜这一队前锋营官兵性子古怪,只剥男人衣衫,却不戏侮女眷,剥了男人衣衫之后,倒也不再干别的勾当,甚至留了银两,一哄而出,骑马去了。那大户全家男人赤身露体,相顾差愕。群豪来到僻静处,分别改装。建宁、沐剑屏、曾柔三人也换上了男装。各人上马又行。
    群豪见并无官兵追来,略觉放心。又行了一程,沐剑屏“啊”的一声惊呼,跟着咯咯笑了起来。原来曾柔所骑的那匹马突然拉了一大泡稀屎,险些溅在沐剑屏脚上。行不多时,又有几匹马拉了稀,跟着玄贞道人所骑的那马一声嘶叫,跪倒在地,再也不肯起来。钱老本道:“道长,咱哥儿俩合骑一匹罢!”玄贞道:“好!”纵身上马,坐在他身后。齐乐突然省觉,不由得大惊,叫道:“师傅,这下可糟了。”陈近南也瞧出情形不对,忙问端详。齐乐说了当日捉拿吴应熊的情形,陈近南皱眉道:“那日你毒了吴应熊的马匹,鞑子皇帝知不知道?”齐乐道:“知道的,他还赞我是福将呢。”陈近南点头道:“是了。鞑子皇帝即以福将之道,还治福将之身。他怕你逃走,早就派人给你的马匹喂了巴豆。”齐乐连说:“对,对。那日拿到吴应熊,小皇帝十分开心,赏了个小官儿给我的马夫做,派他去兵部车驾司办事。这一次定是叫他来毒我的马儿。”陈近南道:“是啊,他熟门熟路,每匹马的性子都知道,要下毒自然百发百中。”一言未毕,齐乐突觉垮下的坐骑向前一冲,跪了下去,齐乐一跃而下,见那匹马挣扎着要待站起,几下挣扎,却连后腿也跪了下来。陈近南道:“牲口都不中用了。须得到前面市集去买过。”柳大洪道:“一下子头几十匹马可不容易。”陈近南道:“正是。大伙儿还是暂且分散罢。”
    正说话间,忽然得来路上隐隐有马蹄之声。玄贞喜道:“是官兵追来了。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正好抢马。”陈近南叫道:“天地会的兄弟们伏在大路左首,沐王府和王屋山的兄弟们伏在右首。等官兵到来,攻他个出其不意。啊哟,不对……”但听得蹄声渐近,地面隐隐震动,追来的官兵少说也有一二千人,群豪不必问他这“啊哟,不对”四字是何用意,都不禁脸上变色。群豪只数十人,武功虽然不弱,但大白天在平野上和大队骑兵交锋,敌军重重叠叠围上来,武功高的或能脱身,其余大半势必送命。
    陈近南当机立断,叫道:“官兵人数不少。咱们不能打硬仗,大家散入乡村山林。”只说得这几句话,蹄声又近了些。放眼望去,来路上尘头高扬,有如大片乌云般涌来。齐乐大叫糟糕,拉了身边人,拔足便奔。
    作者有话要说:
    ☆、人来绝域原拼命  事到伤心每怕真
    齐乐眼见东北角上长着一排高粱,高已过人,当下奔去。奔到临近,见高粱田后有两间农舍,此外更无藏身之处,当即带着众人向高粱丛中钻去。
    等到沐剑屏和曾柔去了深处,她也跟上,只忽觉背心上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跟着听得建宁笑道:“你怎么逃得掉?”齐乐无奈,只得回身,苦笑道:“你去躲在那边,等追兵过了再说。”建宁摇头道:“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当即爬进高粱田,偎倚在她身旁。齐乐不住叫苦,心想:“要躲开建宁,可比躲开追兵还难得多。”这时曾柔叫道:“齐……齐香主!”齐乐探头看去,见是曾柔和沐剑屏在前面招手,齐乐应了一声,钻了过去。
    四人走入高粱丛深处,枝叶遮掩,料想追兵难以发现,稍觉放心。过不多时,忽听得远处有人吆喝传令,跟着一队骑兵勒马止步,马蹄杂沓,竟向这边搜索过来。建宁惊道:“他们见到咱们了。”齐乐道:“别作声,见不到的。”建宁道:“他们这不是来了么?”只听得一人叫道:“反贼的坐骑都倒毙在这里,一定逃不远。大家仔细搜查。”建宁心道:“原来如此。这些死马真害人不浅。”伸手紧紧握住了齐乐的手。北京近郊的高粱地稀稀落落,齐乐等四人躲入的高粱地只二三十亩,大队官兵如此搜索过来,转眼便会束手就擒。
    耳听得官兵越逼越近,齐乐低声道:“到那边屋子去。”一拉沐剑屏的衣袖,当先向两间农舍走去,三个女子随后跟来。过了篱笆,推开板门,见屋内无人,屋角堆了不少农具。齐乐抢过去提起几件蓑衣,分给三女,道:“快披上。”自己也披了一件,头上戴了斗笠,坐在屋角。建宁笑道:“咱们都做了乡下人,倒也好玩。”沐剑屏嘘了一声,低声道:“来了!”
    板门砰的一声推开,进来了七八名官兵。齐乐等忙转过了头。隔了一会,只听一人大声道:“这里没人,乡下人都出门种庄稼去了。”齐乐听这人口音好熟,从斗笠下斜眼看去,原来正是赵良栋,心中一喜。一名军士道:“总兵大人,这四个人……”赵良栋喝道:“大家通统出去,我来仔细搜查,屋子这么小,**的,你们都挤在这里,身子也转不过来了。”众军士连声称是,都退了出去。
    赵良栋大声问道:“这里有没面生的人来过?”走到齐乐身前,伸手入怀,掏出两只金元宝,三锭银子,轻轻放在她脚边,大声道:“原来那伙人向北逃走了!他们知道皇上大发脾气,捉住了定要砍头,因此远远逃走了,逃得越快越好,这一次可真正不得了!”俯下身来,抱住齐乐轻轻摇晃几下,转身出门,吆喝道:“反贼向北逃了,大伙儿快追!”
    齐乐叹了口气,心想:“赵总兵讲义气。这件事给人知道了,他自己的脑袋可保不住。”只听得蹄声杂沓,众官兵上马向北追去。建宁奇道:“这总兵明明已见到了我们,怎么说……啊,他还送你金子银子,原来他是你的朋友。”齐乐道:“咱们从后门走吧!”将金银收入怀中,走向后进。
    跨进院子,只见廊下坐着八、九人,齐乐一瞥之间,大声惊呼了出来,转身便逃,只逃出几步,后领一紧,已被人抓住,提了起来。那人冷冷的道:“还逃得了吗?”这人正是洪教主。其余众人是洪夫人,胖头陀,陆高轩,青龙使许雪亭,赤龙使无根道人,黑龙使张淡月,黄龙使殷锦,神龙教的首脑人物尽集于此,还有一个少女则是方怡。
    建宁怒道:“你拉着她干么?”飞脚便向洪教主踢去。洪教主左手微垂,中指在她脚背上一弹。建宁“啊”的一声叫,摔倒在地。
    齐乐身在半空,叫道:“教主和夫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弟子齐乐参见。”洪教主冷笑道:“亏你还记得这两句话。”齐乐道:“这两句话,弟子时刻在心,早晨起身时念一遍,吃早饭时念一遍,吃中饭时念一遍,吃晚饭时念一遍,晚上睡觉时又念一遍。从来不曾漏了一遍。有时想起教主和夫人的恩德,常常加料,多念几遍。”
    洪教主自从老巢神龙岛被毁,教众死的死,散的散,身畔只剩下寥寥几个老兄弟,江湖奔波,大家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的颂词也说得不怎么起劲了,一天之中,往往难得听到一次,这时听得齐乐谀词潮涌,不由得心中一乐,将她放下地来,本来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齐乐道:“属下今日见到教主,浑身有劲,精神大振。只是有一件事实在不明白。”洪教主问道:“什么?”齐乐道:“那天和教主同夫人别过,已隔了不少日子,怎么教主倒似年轻了七八岁,夫人更像变成我妹妹,真正奇怪了。”洪夫人咯咯娇笑,伸手在她脸上扭了一把,笑道:“拍马屁的功夫算你天下第一。”建宁大怒,喝道:“你这女人好不要脸,怎地动手动脚?”洪夫人笑道:“我只动手,可没动脚。好罢!这就动动脚。”左足提起,啪的一声,在建宁臀上重重踢了一脚,建宁痛得大叫起来。
    只听得马蹄声响,顷刻间四面八方都是,不知有多少官兵已将农舍团团围住。大门推开,十几名官兵涌了进来。当先两人走进院子,向各人瞧瞧,一人说道:“都是些不相干的庄稼人。”齐乐听说话声音是王进宝,心中一喜,转过头来,见王进宝身边的是孙思克。两人使个眼色,挥手命众军士出去。孙思克大声道:“就只几个老百姓。喂,你们见到逃走的反贼没有?没有吗?好,我们到别地方查去。”
    齐乐叫道:“王三哥,孙四哥,我是齐乐,你们带我去吧。”
    孙思克道:“你们这些乡下人,快走得远远的罢。”王进宝道:“这乡下小兄弟说没钱使,问你身边有没有钱。”孙思克道:“要钱吗?有,有!”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交给齐乐,说道:“北京城里走了反贼,皇上大大生气,派了几千兵马出来捉拿,捉到了立刻就要砍头。小兄弟,这地方危险得紧,倘若给冤枉捉了去,送了性命,可犯不着了。”王进宝道:“你想跟我们去当兵吃粮?可不是玩的。外面有皇上亲派的火器营,带了火铳,砰砰嘭嘭的轰起来,凭你武功再高,那也抵挡不住。唔,我们留下十三匹马,派你们十三个乡下人每人看守一匹,过得十年八年,送到北京来缴还,死了一匹,可是要赔的。千万得小心了。”说着便向外走去。
    齐乐大急,上前一把拉住,突然之间,一只大手按上了她顶门,只听洪教主说道:“小兄弟,这位总爷一番好心,他刚从京城出来,知道皇上的心思,你别胡思乱想。”孙思克大声道:“不错,我们快追反贼去。”一扯王进宝的衣袖,两人大踏步出去。只听吆喝传令之声响起:“留下十三匹马在这里,好给后面的追兵通消息。把两间茅屋烧了,以免反贼躲藏。”众军士应道:“得令!”便有人放火烧屋,跟着蹄声响起,大队人马向北奔弛。齐乐叹了口气,只见屋角的茅草已着火焚烧,火焰慢慢逼近。
    洪教主冷笑道:“你的朋友可挺有义气哪,给了银子,又给马匹。大家走罢。”沐剑屏扶起建宁,众人从后门出来,绕到屋前,果见大树下系着十三匹骏马。其中两匹鞍辔鲜明,自是王进宝、孙思克二人的坐骑。
    各人上马向东弛去,众人所乘坐骑都是王进宝所选的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