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事,皇上也饶我性命。万岁爷的金口,说了可不能反悔。”康熙道:“好啦,你倒深谋远虑,早就伏下了这一着棋子,哼,其心可诛……”正说到这里,忽听得远处隐隐人声喧哗,乒乒乓乓的,又有兵刃相交之声。
    齐乐跳起身来,说道:“好像有刺客。你坐着别动。”康熙哼了一声,心想:“这小子便有千般不是,对我毕竟有忠爱之心。”只听得脚步声响,有数人奔到殿门外,停住不动。齐乐奔到殿门之后,立刻拿起门闩上了闩,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手脚之快,无与伦比,喝道:“什么人?”
    外边有人大声道:“启奏皇上:宫中闯进来三名刺客,内班宿卫已团团围住,不久便可擒获。”齐乐心道:“归家三人终于逃不出去。”喝道:“皇上知道了。即速加调一百名侍卫,到养心殿前后护驾,屋顶上也得站三十名。”殿外的侍卫首领应命而去。康熙心想:“他倒想得周到。那日在五台山遇险,那白衣尼姑从屋顶破瓦而下,果是难以防备,幸亏这小子奋不顾身的在我身前挡了一剑。”过了一会,吆喝声渐轻,但不久兵刃撞击又响了起来。康熙皱起眉头,说道:“连三名刺客也拿不住。倘若来的是三百名、三千名,那怎么办?”齐乐道:“你不用烦恼。像归辛树这等高手,世上是很少的,最多也不过四五个罢了。”再过一会,只听得脚步声响,又有刀剑响动,加调的内班宿卫到了殿外;又听得殿顶四周屋瓦发出响声,上高的宿卫跃上了殿顶,众卫士知道皇帝便在殿内,都把守在殿檐殿角,不敢走到屋顶,否则站在皇帝头顶,那可是大大的不敬。康熙知道单是养心殿周遭,便至少有四五百名侍卫把守,决计无虞,不再理会刺客,说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从衣袖内又抽出一张纸来,铺在桌上。齐乐看也不看,便道:“今儿晚上,天地会、云南沐家、华山派姓归的,还有王屋派门下司徒鹤一干人,都要在伯爵府聚会。这十二门大炮,嗯,是十二门吧?这会儿已在我屋子四周的民房中架好,炮弹火药也早就上好了,只消拉开窗子,露出炮口,一点药线,只怕没一个反贼能逃得了性命。就算大炮轰不死,逃了出来,围在外面的几队前锋营兵马,总也不能吃饭不管事。刚才前锋营统领阿济赤已去点兵预备动手了。皇上,我说的对不对?”康熙闻言也愣住了,他没料到齐乐竟将他的布置全说了出来,甚至连多少门炮都清楚。随机怒道:“还说你没有反心?!你竟敢在朕身边安插内奸!”齐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小玄子……你放心,我没那么无聊,我也没那个心……我知道的事情很多,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只听得殿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回皇上:反贼拿到!”康熙脸色缓和,喝道:“带进来!”齐乐道:“是!”转身过去拔了门闩,打开殿门。数十名侍卫拥了归家三人进来,齐喝:“叩见皇上,下跪!”数十名侍卫一齐跪倒。归辛树、归二娘、归钟三人满身血污,到处是伤,却昂然直立。三人都给粗索绑住了,身畔各有两名侍卫牵住。侍卫的领班喝道:“下跪!下跪!”归家三人哪去理睬。只听得殿上嗒嗒声响,归家三人和受伤的侍卫身上鲜血不住下滴。归二娘怒目瞪视齐乐,喝道:“小汉奸,你……你这臭贼!”齐乐眼见三人的惨状,心中也不禁难过,此时也没那么讨厌他们了。康熙点点头,说道:“神拳无敌归辛树,却原来是这么个糟老头儿!咱们的人死伤了多少?”侍卫领班道:“回皇上:反贼凶悍之极,侍卫殉职的三十多人,伤了四十来人。”康熙“嘿”的一声,摆了摆手,心中暗赞:“了不起!“侍卫领班吩咐手下将三人带出。突然间归辛树大喝一声,运起内力,右肩向身旁侍卫一撞。那侍卫“啊”的一声大叫,身子飞了出去,脑袋撞在墙上,登时毙命。归辛树抓住绑在归钟身上的绳索,一绷一扯,啪的一声,绳索立断,抓住他身子,喝道:“孩儿快走,我和妈妈随后便来。”向外一送,归钟便从殿门口飞了出去。便在此时,归氏夫妇双双跃起,向康熙扑将过去。齐乐见变故陡生,大惊之下,抢上去一把抱住了康熙,滚到了桌子底下,自己背脊向外,护住康熙。只听得啪啪两声响,跟着便有几名侍卫抢过,扶起康熙和齐乐。看归氏夫妇时,只见均已倒在血泊之中,背上插了七八柄刀剑,眼见是不活了。归辛树力杀数十名侍卫后,身受重伤,最后运起内力,扯断了儿子身上的绑缚,立即向康熙扑去。归二娘明白丈夫的用意,一来只盼临死一击,能伤了鞑子皇帝的性命,二来好让儿子在混乱之中脱逃。两人手脚都为绳索牢牢捆缚,再也无力挣断,还是一齐跃起,向康熙冲击。但两人力战之余,已然油尽灯干,都是身在半空,便即狂喷鲜血,再也支持不住,摔下地来。众侍卫就算不再砍斫,两人也早毙命了。康熙惊魂稍定,皱眉道:“拉出去,拉出去。”侍卫齐声答应,正要抬出二人尸首,突然殿门口人影一晃,窜进一个人来,身法奇快,扑在归氏夫妇的尸身上,大叫:“妈,爹!”正是归钟。数名侍卫兵刃斫将下去,归钟竟不知闪避,兵刃尽数中在他身上,只听他喘气道:“妈,你……你不陪着我怎么办?我不认得路……”咳嗽两声,垂首而死。他一生和母亲寸步不离,事事由母亲安排照料,此刻离开了父母,竟是手足无措,虽然逃出了养心殿,终究还是回来依附父母身畔。侍卫总管多隆奔进殿来,跪下道:“回皇上:宫里刺客已全部……全部……肃清……”见到殿上满地是血,心下惶恐,磕头道:“刺客惊了圣驾,奴才……奴才该死!”
    康熙适才给齐乐这么一抱一滚,虽然甚是狼狈,有损尊严,但此人舍命护驾,忠君之心却确然无疑,对多隆道:“外面还有人要行刺齐乐,你要好好保护他,不得离开寸步,更加不能让他出宫。明日早晨,再另听吩咐。”多隆忙应道:“是,是。奴才尽心保护齐都统。”齐乐心知康熙晚上要炮轰天地会,怕自己通风报讯,才吩咐多隆看住自己。康熙走到殿门口,又想:“小桂子狡狯得紧,多隆这老粗不是他对手。”转头道:“多隆,你多派人手,紧紧跟着齐乐,不能让他跟人说话,也不能让他传递什么东西出宫。总而言之,局势危险,你就当他是钦犯办好了。”多隆应道:“是,是。皇上恩待臣下,无微不至。”只道皇上爱惜齐乐,不让刺客有危害他的机会。齐乐苦笑道:“皇上恩典,奴才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心知皇帝这么说,是顾住自己面子,日后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康熙微微一笑,说道:“你又赢了一注。咱们打从明儿起再来玩过罢。你那只金饭碗,可得牢牢捧住,别打烂了!”说着出了殿门。康熙这两句话,自然只有齐乐明白。适才自己抱住康熙护驾,他又算自己立了一功。今晚杀了师傅陈近南等一干人后,自己跟天地会再不相干,皇帝又会重用。那只金饭碗上刻着“公忠体国”四字,皇帝是要自己对他忠心耿耿,不得再有二心。康熙却不知道,齐乐向他自称奴才之日,便是二人分道扬镳之时。
    齐乐从头到尾都知道风际中就是奸细,可是没办法动他。就怕动了后就更不知道奸细是谁,本想策反他,可风际中却防的滴水不漏。多隆见她愁眉苦脸,神情恍惚,拍拍她肩膀,笑道:“齐兄弟,皇上这般宠爱你,真不知你前世是几生修来的?朝里不论哪一位亲王、贝勒、将军、大臣,皇上从来不曾派御前侍卫保护过。大家都说,齐都统不到二十五岁,就会封公封王了。你不用担心,只要不出宫门一步,反贼就有千军万马,也伤不到你一根寒毛。”齐乐只有苦笑,说道:“皇上恩德,天高地厚。咱们做奴才的,自该尽心竭力,报答皇上的恩典。”
    多隆道:“齐兄弟,皇上吩咐你不可随便走动,是到你从前的屋子去歇歇呢,还是去侍卫班房,大伙儿陪你耍几手?”齐乐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太后吩咐我有一件要紧事情,须得立即办妥,请多大哥一起去罢。”多隆脸有难色,道:“太后交下来的差使,当然立刻得办,不过……不过……皇上严旨,要齐兄弟千万不要出宫……”齐乐笑道:“这是在宫里办的事儿,多大哥不必担心。”多隆当即放心,笑道:“只要不出宫门,那便百无禁忌。”
    齐乐吩咐侍卫,将太妃的鸾轿立刻抬到神武门之西的火烧场去,说道:“有谁打开了轿帘,太后吩咐立刻砍了脑袋。”刺客袭击太妃鸾轿之事,多隆和众侍卫均已知悉,虽不明其中真相,却均知是太后的一件隐事,一直惴惴不安,听齐乐说要抬去火烧场焚化,那是去了一个天大的祸胎,各人心头都放下了一块大石。当下多隆随着齐乐,押了鸾轿去火烧场,一路之上,轿中兀自滴出血来。至于轿中死人是谁,自然无人敢多问半句。
    到得火烧场,苏拉杂役堆起柴枝,围在鸾轿四周烧了起来。齐乐捡根木条,拿焦炭画了只雀儿,双手拱了木条,对着轿子喃喃祝告。多隆等见她嘴唇微动,料想是祝告死者阴魂早得超生,只见她搬起几块石子,堆成一个小堆,将木条插入,便如是一炷香相似,哪料到是她和陶红英通传消息的记号?眼见轿子和尸体都烧成了焦炭,齐乐回到自己从前的住处,早有奉承她的太监过来打扫干净,送上酒菜点心。齐乐给了赏钱,和多隆及侍卫用了些,说道:“多大哥,你们各位请随便宽坐。兄弟昨晚整晚给皇上办事,实在倦得很了。”多隆道:“兄弟不用客气,快请去睡,做哥哥的给你保驾。”齐乐道:“那真是一万个不敢当。多大哥,你想要皇上赏你什么?你跟我说了,兄弟记在心里,见到皇上高兴之时,帮你求求,只怕有八分能成。”多隆大喜,道:“齐兄弟肯代我求皇上,那还有不成的吗?”
    齐乐道:“多大哥的事,便是兄弟自己的事,哪有不出力之理?”多隆笑道:“做哥哥的在京里当差,有些儿腻了,就是想到外省去调剂调剂。”齐乐一拍大腿,笑道:“大哥说得不差,在北京城里,高过咱们的王公大官可不知有多少,实在显不出威风,只要一出京,那可自由自在得很了。”两人相对大笑。
    齐乐回到房中,斜倚在床上,合眼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见日影稍斜,眼见日头越来越低,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全身发烫。
    过得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黑下来,齐乐推窗向外看去,只见七八名侍卫在窗外踱来踱去,守卫严密之极。她东张西望,哪里有陶红英的影子?长叹一声,颓然倒在床上,拼命想韦小宝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难道是因为没走建宁路线?!
    正在这时,听得多隆在外房叫道:“齐兄弟,酒饭送了来啦,出来喝酒。”齐乐道:“咱哥俩在房里吃罢!”多隆道:“好!”吩咐送酒菜的太监提了饭盒子进来。
    那太监是个十七八岁少年,进房后向齐乐请了安,打开饭盒子,取出酒饭。齐乐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你在这里侍候喝酒。”那小太监十分欢喜,素知齐伯爵从前是御膳房的头儿,对下人十分宽厚,侍候他吃喝定有好处,喜孜孜的摆设碗筷。
    多隆跟着走进房来,笑道:“兄弟,你早不在宫里当差了,皇上却不撤了你这间屋子。就算是亲王贝勒,皇上也不会这么优待。”齐乐道:“倒不是皇上优待,皇上要管多少天下大事,哪来理会这等不相干的小事?说实在的,兄弟再在这里住,可十分不合规矩。”多隆笑道:“别人不合规矩,你兄弟却不打紧。”他知宫里的总管太监要讨好齐乐,谁也不会另行派人来住这间屋子,宫里屋子有的是,海大富这间住屋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接管御膳房的太监自然另有住处。齐乐笑道:“大哥不提,兄弟倒也忘了,明日该得通知总管太监,把这间屋子缴回。咱们做外臣的再住在宫里,给外面御史大人知道了,参上一本,可不是味儿。”多隆道:“皇上喜欢你,谁又管得了?”齐乐道:“请坐。请坐。这间屋子也没什么好,只是兄弟住得惯了,反而觉得外面的伯爵府没这里舒服。”慢慢走到他身后,拔了匕首在手,笑道:“这八碗菜,都是兄弟爱吃的,膳房里倒还记得,大哥试试这碗蟹粉狮子头怎样?”多隆道:“兄弟爱吃的菜,定是最好……”一句话没说完,突觉左边后心一凉,伏在桌上便不动了。
    原来齐乐已对准他后心,一匕首刺了进去。这一刀无声无息,那小太监丝毫不觉,仍在斟酒。齐乐走到他背后,见他远不及多隆那般壮硕,稍作犹豫,倒转匕首重重一下将他敲晕,立即转身,在门后上了闩,快手快脚除下衣帽鞋袜,改穿上小太监的衣帽,将自己的衣帽都穿戴在那小太监身上,然后将小太监抱到椅边坐下。她手中忙碌,心里说道:“多大哥,今日伤你性命,实在对不住之至,好在你心脏生得偏。”多隆平素对自己着实不错,迫不得已的重伤他,心中终究十分难受,忍不住流下泪来。拭了拭眼泪,大声说道:“小娃儿,你这就出去罢,这里不用你侍候了。这五两银子,给你买糖吃。”跟着含含糊糊的说了声:“多谢伯爵大人。”又提高嗓子说道:“我跟多总管在这里喝酒谈心,谁也不许来打扰了!”
    太监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