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大叫了一声,就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麻袋里露出的,是女人的尸体,披头散发的,睁着一双铜铃似的空洞眼睛,嘴角还挂着血。
2009年2月18日18:56 台州
我和林美如约来到星雅咖啡,这个位于麻芝街十字路口的小咖啡馆十分不起眼,但宁静幽雅,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咖啡馆内很幽暗,没几个客人,空间里轻轻流淌着马修?连恩的抒情歌曲《布列瑟侬》。
我们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然后给那个神秘人打了电话。手机终于接通了,竟是个女孩子。她说,马上到。
果然马上到。七时正,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闪进了咖啡馆的大门,看到我们,径直走来。
我和林美面面相觑,眼前的这个女孩不过十六七岁,怎么可能知道‘米兰’和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不过我们都觉得这女孩有点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让你们久等了。”女孩在我们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姜茵茵,是姜仙林的孙女。”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姜仙林是我的采访对象之一,快九十岁的老人了,跟老罗一样,也是自首的国民党特务。可是,在我几次采访他时,他都三缄其口,说自己记不清以前的事了。他是故意不说?还是另有隐情?
我问姜茵茵,她短信上所言关于‘米兰’的东西是什么。
“我是瞒着爷爷把这东西拿出来的,最近我比较缺钱用,所以……”姜茵茵吞吞吐吐地说。
我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有些生气,现在这些孩子过于“精明”,竟把祖父的私物当成买卖,太没有道德了,怪不得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好像见不得人。我本想拒绝她,可林美却抢在我前面开口了。
“那得先看看是什么东西,真不真,值不值。”
姜茵茵从包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破袋子,打开来,取出一本发黄的日记本,说:“这是我爷爷写的日记,里面记载了一段关于“米兰”的事情。这本日记他一直藏着,但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处的,他现在连字都看不清楚了。”
“你把日记拿回去,我们不要了。”我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真的不要了?我昨天在楼上听你们说话,看你们找得这样辛苦,而爷爷又死活不肯说,才决定帮你们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姜茵茵噘起了小嘴。
“如果争取你爷爷同意,我愿意出钱买下来。”林美也说。
“这不可能,爷爷绝对不会把日记卖给别人的。对了,里面还提到了一个看上去很可怕的行动,叫蜥蜴行动。他和“米兰”都是“蜥蜴”这个组织的人,你们不感到好奇吗?”姜茵茵好像还不死心,卖力地推销起来。
好奇当然是有的,而且相当强烈。我和林美都犹豫了。
“你爷爷以前写下这些东西,不怕被人发现吗?”我问,在那个年代,这可是足以把人送入死牢的证据,赖都赖不掉的。
“爷爷有写日记的习惯,其实这些日记刚开始都用密写墨水书写的,这种墨水本来只有经过化学反应,才会看得到。后来时间长了,就慢慢自然显出字来了。这是我无意中发现这本日记时,爷爷告诉我的。”姜茵茵解释说。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那样的癖好,写日记也可以算一种癖好吧。但做特务的还写日记,这倒不多。不管是否加密,也不管藏得好不好,总是把危险系数提高了很多,不是明智的主意。
不过现在,我们倒要感谢一下姜仙林的这个癖好。因为有了这本日记,我们的目标一下子近了很多。比如蜥蜴行动,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林美也感到好奇,她爷爷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我觉得,这可能是个关键的事件。
“你对爷爷曾经的身份怎样看?这对你有困扰吗?”我很想知道小女孩对她爷爷特务身份的真实感想。
“这有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还会在意这些老掉牙的陈年往事。”姜茵茵不屑一顾地说。
这女孩太幼稚了,历史和政治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概念,我不禁有些担忧她的未来。
“闲话少说了,你们给个价吧。”姜茵茵有些不耐烦了,“五百怎么样?要不,三百,最低了。”
我真想给她一巴掌,小小年纪,竟一副情报贩子的嘴脸,三百元就把祖宗给卖了。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好,我给你三百元,但你必须先把这本日记送回去,该在哪儿放回哪儿。明天我去你家,直接跟你爷爷谈。”我从钱包里取出三百元扔到她面前。
姜茵茵愣了一下,胡乱地收过钱和日记本,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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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10月18日07:48 台州
李美娟找到了,不过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范哲在许则安的陪同下亲自去察看了现场。女尸已经用白布盖住,范哲提起布,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眼前,是个漂亮的姑娘。不管她是不是“省略号”,都会让人心生惋惜。从外表看,死因很明显,脖子上留了一圈紫色的指印,是被人从后面掐住脖子窒息而死。
“我们迟了一步,又被灭口了。”许则安叹息说。
范哲没有发表意见,抿着嘴唇思考。
第一现场很快找到了,是在离垃圾箱五百米处的一个小花坛边,这个角落很僻静,平时极少有人经过,距李美娟在小相居的家不过一百米,边上的居民们称未听到有挣扎或搏斗的声音。
很显然,李美娟是被人引诱到这个角落里,然后加以杀害的。而引诱她的人,肯定是一个熟人,也许是蜥蜴组织的杀手。
“去深入查查她的家庭和社会关系,也许会有发现。”范哲说。
李美娟的父母还在,哭天抢地的,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特务。但是,在李美娟的身上还是发现了特务的证据——一封密写信,而且是“蜥蜴”的直接指令。
似乎可以结案了,但范哲却迟迟不肯下结论。
关于李美娟社会关系的初步调查很快反馈到了范哲那里,李美娟的双亲都是棉织厂的普通工人,没有历史问题,没有海外关系。据邻居们反映,这个姑娘平时也挺热情开朗的,没什么可疑之处。
一个二十六岁的女孩,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的是新中国的教育,怎么会和台湾特务挂上钩,而且占据重要的位置?这里面肯定有名堂。范哲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李美娟受人利诱加入特务组织,而且藏得特别深,躲得特别好;二是,她只是个替死鬼、冤死鬼,是“省略号”用来金蝉脱壳的工具。要想嫁祸给一个没有心计的姑娘,对于蜥蜴组织的特务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三是,李美娟在无意之下,发现了特务活动的证据,被人灭了口,然后顺手栽赃。
但他们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李美娟没有任何加入特务组织的动机和理由,年龄、经历、性格、关系、能力都对不上号。
那么,谁最有可能引诱她呢?嫌疑最大的,当然是共同在老人尖练戏功的几个人,而且平时应该跟她有更亲密的接触。这五个人,除了李美娟自己,剩下的也就是四个人。范哲让警员拿来资料,让李美娟父母指认。
“是她,一定是她害死了我们娟儿!”姑娘的父母一拿到资料,就斩钉截铁地叫道。
是她?林婉芬!
“立即逮捕林婉芬。”许则安向特侦组发出紧急指令。
“走,我们也去。”范哲跳上一辆警车。
1964年10月18日08:30 台州
麻芝街269号紧靠东岳庙边上。东岳庙对面则立有一个大戏台子,以前,这里是麻芝街最热闹的地方,一年一度的庙会,戏台上轮番儿唱大戏,台下空地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群,像潮水似的延伸到街上,水泄不通。但最近几年,因为各种原因,庙会停办了,东岳庙的香火也断了,有不少工青妇组织驻了进去,这里也就冷清下来。
林婉芬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作为安身之所,自然有她的道理。人多人杂的地方,信息就多,信息一多,情报就多。“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在特务们身上也用得通,四面玲珑,四通八达,可以掩人耳目。
麻芝街很窄,警车开不进去。等范哲他们赶到时,林婉芬已经没了踪影。门开着,两名负责控制她的干警,一歪一倒,趴在地上起不来。
“怎么回事?”范哲怒问。
“刚才……有人从背后袭击了我们,带走了林婉芬。”其中一名警察咳嗽着说,看起来伤得不清。
“朝哪边走的?”
“往庙里跑了。”他指了指东岳庙。
范哲拉开枪栓,朝他指的方向飞速追了进去。
东岳庙本是侍奉东岳大帝黄飞虎的,黄飞虎是冥间之王,庙里当然少不了鬼使神差。虽然两旁的二层厢房都做了工青妇机关的办公楼,中间的主庙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那时候还没开始破四旧呢,所以,牛鬼蛇神,十八层地狱,该有的还都有。只是没了道士,无人清扫,到处织满了蛛网,积满了灰尘,越发显得阴森破败。
因为是周末,偌大的庙宇没有一个人,连只麻雀都没有了,寂静无声。范哲小心翼翼地潜入主庙,大殿里的神像露出狰狞的笑,似乎藏着什么阴谋,让人心底发虚。范哲知道,也许敌人就躲在某个暗处,用枪口指着他。
“林婉芬,你们还是出来吧,跑不掉的。”范哲隐在大殿里的圆柱后面喊。
没有回应。范哲准备突击,刚从柱子后探出半支枪,啪的一声,一枚子弹击在了圆柱边缘,碎屑纷飞。随即咔嚓一声,有人从大殿后门逃出去了。
大殿后是一个小园子,范哲见一条人影在偏门一闪而过,赶紧开枪反击,却没打中。出偏门,就是迷宫似的小巷了,范哲看清楚那人逃的方向,拼命追赶,两人借着小巷复杂的地形,展开了枪战。
工夫不负有心人,那人对麻芝街的地理并不熟悉,竟然逃入了一条死巷中。
“不许动,扔掉枪。”范哲用手枪指着他的后背,这下子,他可是插翅也难飞了。
那人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放下枪,乖乖地举起了手,转过身子。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身材魁梧,脸上棱角分明,额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一直延伸到眼角。
“昨晚是你在跟踪我?”范哲很快从身形中判定,在梁家大院的巷子里出现的那个神秘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没错。”那人应得很爽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范哲很讨厌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个人救了林婉芬,又用声东击西的办法,牵制他的注意力,掩护林婉芬逃走,让好不容易打开的突破口又重新关上了。
“把手放脑袋后面,蹲下。”范哲喝道,慢慢走过去。
那人还倒真听话,蹲了下去,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以怪异的手法闪电般抢过角落里的一只鸡笼,向范哲扬去。顿时,鸡毛乱飞,有如飘雪。那人趁乱,双手攀上巷壁,几个来回腾跃,竟然魔术般上了三层高的屋顶。整个动作天衣无缝,行水流水,如果不是敌人,连范哲都忍不住叫好了。
开枪,但那人已经消失了。
“他是谁?”随后赶来的许则安刚好看到消失在屋顶上的男人。
“三套马车之一,‘铁猴子’,果然名不虚传。”范哲叹气道,收了手枪。
随后赶来的干警很快包围了这片区域,但一无所获。
“蜥蜴”一反常态,不灭林婉芬的口,反而让“铁猴子”救走了她。这说明林婉芬对他很重要,也许,她就是“蜥蜴”密电暗语里所指的“外婆”。
“外婆”的家都端了,米兰当然不会再去。这条线又被切断了,无法再继续下去。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在林婉芬平日的社会关系上深挖,人活世上,不管特务也好,反特务也好,都生活在一张网里,人际关系这张网,谁也不例外,谁都逃不出。
不出所料,林婉芬果然是解放前红袖戏剧社的成员,新中国成立后才进入黄岩越剧团,嫁过一个老公,1952年,她丈夫参加抗美援朝,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从此寡居。因为演员的身份,交往的社会人士比较复杂,三教九流都有来往。
搞来一张林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