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一下。”影柔将文件交给她,跟了出去,脚步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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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影柔。”看见她进来,顾永南在办公桌后坐下,姿态随和。
    “咖啡还是茶,冯经理?”秘书敲门进来询问。
    “随便吧。”影柔道。
    “那就一杯鸳鸯吧。”顾永南道。
    秘书一愣,随即点头退出去。
    影柔看见她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却又不知笑点在哪里。
    她穿一身白色洋装,服帖利落,勾出姣好身 段,绿色盆栽掩映下,笑容恬静轻柔,顾永南以手撑额,一瞬间看得有些失神。
    “方才是朝和电机的人?”他问。
    “嗯,是他们技术部经理。”她答。
    “哦。”他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挺年轻。”
    “大概吧。”琢磨不出他找她的目的,他说话的心思,影柔试探地答,“顾总找我有事?”
    “后天有个新高尔夫会所开幕,你陪我去参加开球典礼。”他道。
    “我?”影柔微讶。
    “并不是要你去做花瓶,有几个老朋友碰面,大概有两单生意,你去接洽一下。”他语气平静。
    “好。”影柔点头。
    鸳鸯奶茶送来,影柔捧着杯子,坐在沙发里低眉顺眼地喝,安静得像只躲在角落里吃草的小白兔。
    如果他此刻站起身,走上前,小白兔的长耳朵会不会紧张地竖起来?
    顾永南的嘴角微微弯起。
    “你想好了没有,影柔?”他缓缓出声。
    想什么?影柔抬起头,触上他目光的瞬间,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
    ——那不只是我的事情,那也和你有关。
    那天早晨的话,那么清晰,依然响在她耳边。
    她知道是人群之中独独冷静自持的自己吸引了他,让他好奇,渐渐演变到如今。然而他对她的感觉有几分,又能多久,她却还不能肯定。
    毕竟,股某人的绯闻也着实不少。
    “周末你有没有时间?”她开口。
    “周末?周四我就回伦敦。”下意识地,他根据脑子里浮现的日程表回答。
    “这样啊,”她站起身,“爵士剧院有场戏,既是这样,我自己去看好了。”
    “影柔?”他惊讶出声,这才反应过来。
    “改天再约吧,再见顾总。”她笑了笑,打开门走出去。
    顾永南瞪着关上门,头一次觉得吃瘪。
    一分钟内,他被邀约又被拒绝,而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等等,她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
    心头忽然一热,他隐隐觉得血液沸腾。
    好个冯影柔,他抚了把脸,轻叹,笑了。
    看来,他遇见了一只狡猾的小白兔。
    这场狩猎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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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天白云绿地。
    香港入夏的阳光已是十分毒辣,影柔抹了足量的防晒霜,感觉着手臂上灼热,仍是怀疑今日出来一番定是要黑上一阵。
    “该你了。”顾永南在身边提醒。
    她站定,对准,送腰,扬臂,一气呵成。
    周围响起掌声。
    “顾总,想不到你带来一位球场巾帼。”有人恭维。
    顾永南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无满意,嘴角扬起,带着些骄傲。
    影柔知道她替他挣足了面子。
    “打一手好球,哪里学来的?”他问。
    影柔将球杆递给一旁候着的球童,手插到口袋里,握紧。
    她想起幼时父亲打球时,她总是淘气地抱住他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缠得他只好将球杆塞到她小手里,说,柔柔乖,老爸教你好不好?
    心头一痛,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只感觉明晃晃的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她晕眩。
    眼前一黑,却听见有人在耳边惊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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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感觉人影晃动,看不真切,有人替她擦面,喂她喝水,间或交谈声。
    她的手被人握着,那人掌心温度太多灼热,她想挣开,却被紧紧握着,怎么也甩不掉。
    觉得委屈,她有些赌气地鼻酸。
    “影柔?”醒转过来时,看见一张担忧的面孔。
    是顾永南。
    “你刚才中暑了,现在觉得如何?”他问,声音异常温柔。
    “没事了。”不知怎么了,她的嗓音有些哑。
    “你吓到我了。”他轻叹了一声,黝黑的眸子望着她,伸手抚上她额前的乱发。
    影柔垂下眼去,有些无所适从。
    “对不起。”她低声道,感觉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发烫的脸颊,越来越近。
    “影柔,你刚才一直哭着,叫爸爸。”那样柔软无助的,偎在他怀里的小小的她,让他觉得心疼。
    她的身 体顿时僵硬,抬眼望着他,暗暗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
    “让你笑话了。”她眼睫扑杀,似稍稍不安。
    他摇头,将她搂在胸前,轻吻她的头发。
    影柔将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一点点冒出来,又消失在他的t恤上。
    番外之花火(六)
    “顾太。”门口传来高跟鞋踩地的声音,顾永南和影柔同时抬起头。
    “阿南。”身穿紫色洋装的优雅女子望着他们。
    影柔微微僵直了身子,顾永南却丝毫未动,仍将她圈在怀里。
    “你也在?穿了高跟鞋来,不是要打球吧。”他淡淡开口。
    “幕荷陪她老公来,说你也在这里,便让我也来看看了,”女人的目光扫过影柔的脸,“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吗?”
    “冯影柔,”顾永南语气平静,“我太太,张梦茹。”
    “听说冯小姐是中暑了?出来玩还是要注意身 体才是,”张梦茹盯着影柔,“我家阿南经历旺盛,今天打球,明天可能喜欢什么别的,冯小姐陪着他折腾,可得小心点,别有
    什么闪失。”
    影柔微笑:“谢谢顾太关心,我玩心不重,不过顾总总要我陪同,我也只好听命了。”
    张梦茹只觉她这句话刺耳得紧,不由脸色微变。
    “顾总,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影柔站起身,礼貌颔首。
    “我送你。”顾永南道,并未看向妻子,径直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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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就是阁下与太太的相处模式,婚姻未免太让我们这些未婚者寒心。”坐在车里,影柔开口。
    “我并不爱她。”顾永南竟是微微一笑。
    “呵,行为不端的丈夫惯常借口,要么说自己从来不爱,要么是以前爱过现在不爱了。”影柔有些嘲讽道。
    “这么义愤填膺,没有觉得自己在助纣为虐么?”他悠然出声。
    “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影柔道。
    “好冷血,”他笑,“我喜欢。”
    影柔没有说话。
    “商业联姻你明白么?”他又开口,“我当初继承家业的条件,便是娶她。所幸当时我没有爱人,所以并未负情。”
    “也许她爱你。”影柔看着他沉静的侧脸。
    “也许,但爱我的人很多,我无需一一回应。”他的回答极其自负。
    影柔转头看向窗外的街景,不由轻叹。
    谁说婚姻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明明就是一个萝卜好几个坑,更别说爱情。世上诸多悲欢离合的故事,皆源于此。
    “为什么是我?”她轻声开口,“告诉我,究竟我算是幸运,还是倒霉,让阁下看上我?”
    他笑起来,笑声低沉动听。
    “不如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赢得冯小姐你的芳心?”
    “顾总流连花丛的本事,以及出手阔绰,是早就闻名香江的。”影柔道。
    “哦,你要什么?”
    红灯,他停下车转过头来,黑眸望着她,“影柔,我总觉得你和寻常女人不一样,你要的不是珠宝华服,豪宅名车。”
    “对啊,是和她们不一样,我要的是顾氏集团,顾家的产业,不知你给不给?”影柔笑着回视他,语气轻淡。
    他盯着她没说话,彷佛想窥探她真实的想法。
    “影柔,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的女人,”车中重新开动,他注视在前方路面,缓缓出声,“如果这是你的条件,好,我承诺将来我的遗嘱上会有你的名字。”
    影柔没出声,抓着手袋的手却微微使力,指尖发白。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真叫她吃惊。
    可是遗嘱么?太久了啊,她不知能不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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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影柔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觉悟主动找他。
    盯着沉寂的手机屏幕,顾永南心里有些不痛快。
    转首望向车窗外,人行道上有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长发女子,背影像极了她。
    蹙眉,他又拿起扔在在一旁的手机。
    “喂。”影柔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接通。
    “在做什么?”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不大好。
    “刚下班,在公司附近吃饭。”她答。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她有些犹疑,正要开口,那边突然传来一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紧接着,电话断线,只剩忙音。
    她霍地站起身来。
    “影柔?”被她猛然的动作吓到,一起吃饭的同事困惑地看着她。
    握着手机,她咬唇,回拨过去。
    一遍又一遍,始终是机械的女声,电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