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寒暄几句,彼此连朋友也算不上,何以他能唤她一声“影柔”,彷佛天经地义?
    “你到这里来是?”顾永南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穿一身银灰色套装,抱着牛皮纸档案袋,亭亭玉立,干净清爽。
    “面试,”她答,“贵公司不是在招r&d部门经理么?”
    “不在洛氏做了?”顾永南问。
    “是非之地,不便久留。”她淡淡一笑。
    顾永南点头,抬手看了下表。
    “我得开会去了,”他开口,凝视她微笑,“再见,影柔,祝你好运。”
    “谢谢。”影柔答,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两小时后,例会结束。
    顾永南叫住正在整理文件的助理。
    “今天hr那边是否在面试?”
    “是,”助理答,“有什么问题吗?”
    “让负责面试的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助理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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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某人吉言,她的运气似乎真的不错。
    新的办公室,独立一间,在十九楼的西南角。明亮宽敞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夕阳西下的美景。
    桌上摆着公司配发的台历,她伸手拿过来,翻看。
    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男子神采飞扬,眉眼之间隐隐藏着王者的张狂。
    右下角标着的日期——一九九八年七月。
    原来已经十年。
    暮色渐袭,暗红色的霞光铺满整个房间,手中的台历,照片上的容颜也被染成一片血色。
    一如那一天。
    十七岁的影柔放学回家,开门,将球鞋放在柜子里,欢快地喊,我回来了。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回应她。
    她缓缓推开书房的门,彷佛打开潘多拉之盒。
    满目的红色,残阳如血,灰败的光芒洒遍整间房间,如此刺目。
    她吓坏了,持续地尖叫。
    直到邻居听见,闯进来,直到急救人员将父亲抬走,直到警察不停地询问她,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书桌上那份报纸,报纸上辈血色染红的照片,里面那个年轻的英俊的男子,笑
    容张扬。
    之后几年,无数次噩梦里,都有那张脸。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轮回报应……而她此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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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大楼,明月当空,初夏的风已经转暖。
    黑色的汽车缓缓滑至她身边,停下。
    顾永南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她:“影柔,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孩提时候我们就被教导,不可以随便上别人的车。”影柔轻声答。
    “那我开慢点,你在外面走,是到地铁站么?”他嘴角勾起轻淡的弧度。
    影柔看了他数秒,拉开车门:“太子路36号,谢谢。”
    “我的荣幸。”他答,笑容俊朗。
    影柔凝视他的侧脸,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好女孩不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他说。
    “我不是女孩,”影柔答,“再过三年就要三十岁。”
    “洛克今天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在我公司。”顾永南闻言微笑,换了个话题。
    “哦。”影柔淡淡应了一声。
    “洛家怕是人仰马翻,水深火热。”他叹息。
    “我并不知道他喜欢我。”影柔语气平静,完全是局外人。
    顾永南讶异地看向她,她目光清澈,表情完全不像撒谎。
    “你不要告诉我,完全是洛克一厢情愿,恩琪对你无理取闹?”他忍不住问道。
    “马会那天,也是洛氏管理层好几人同去,洛太误会了,”影柔语气不疾不徐,不像解释倒像陈述,“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只管坐收其成,何必离开?”
    顾永南转头看向她,正迎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眼神仿佛月夜下的波光。
    他微微一怔,却不知心头那一记轻颤从何而来。
    六月的微风自窗外吹进来,远处的夜空闪过耀眼的烟火。
    香港回 归已快十一年。
    这个城市许多都已改变,而回忆却从未褪色,每个人带着各自的欢欣与悲伤,渐渐长大,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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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太太今天打了一晚上的麻将,说头痛已经睡了,”佣人接过他手里的外套,“你吃过晚饭没有?”
    “送点夜宵到我书房就好。”顾永南朝楼上扫了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窗外夜色深沉,落地钟指向凌晨一点。
    合上电脑,他揉揉眉心站起身走到露台,点燃一根烟。
    偌大的别墅里,此刻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彷佛他心里的沉寂。
    而那片沉寂里,又似乎有什么在微微涌动,那是太过陌生的感觉,陌生得让他有些不适。
    手习惯地插向西裤口袋,却触到什么东西,他掏出来,是一枚硬币。
    “tip。”下车前,某个女人煞有其事地对他说,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递给他这枚硬币。
    他没有错过那一刻她眼里的促狭与狡黠。
    抛起,硬币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弧,落回他掌心。
    他嘴角浮现一缕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影柔。
    真是个琅琅上口的好名字。
    番外之花火(三)
    “洛先生和洛太来找你,我说你在开会——”助理汇报着,小心打量老板的神色。
    “他们人呢?”顾永南打断她的话。
    “去r&d部门了,离开没多久。”
    顾永南闻言眉头一蹙,大步往电梯走去。
    电梯下降,虽然他面无表情,跟在他身旁的助理却隐隐觉得气压渐低。
    刚一进门,却见恩琪给了影柔一个耳光,出手又快又狠,众人的抽气声同时响起。
    “你做什么,恩琪?”顾永南沉喝,脸色阴了下来。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你们夫妻俩的戏在家唱得不过瘾,还要换场子是不是?”他望着洛氏夫妇,字字掷地有声,“好啊,干脆我让所有员工都过来欣赏,你们说吧,是我问你们要场地费,还是
    我付你们戏票?”
    “师兄……”恩琪难得看见他发火,震惊之余半响才回过神来。
    “别叫我师兄,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他盯着她,缓缓出声,“我花钱请人来,是帮我做事的,不是送给你打骂的,你今天动了她,就是不给我顾永南面子。”
    影柔捂着脸的手放下来,只觉得左颊一片麻辣辣的疼,她望着顾永南,视线碰着了他的,只觉得他目光分外沉冷,让她心里不由一震——他看起来真是动怒了,这实在不像他
    处事圆滑温和的作风。
    “影柔,你说清楚。”瞅见她脸上微微肿起的红痕,顾永南的口气又冷下几分。
    洛克看着他们,脸色有些慌张。
    “洛太,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先生。”她吸了口气,说道。
    “你说什么?”恩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而洛克原本白净的面孔涨得通红。
    “monica,送客。”顾永南不耐烦地吩咐助理,目光扫视四周,看热闹的员工纷纷回到各自位置上。
    “你过来。”他不再理会洛氏夫妇,而是看向影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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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柔望着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
    他没有说话,她便也没有先开口。
    顾永南转过身,摁灭手中的烟,抬眼望着她:“非得要吃痛了才知道辩解?”
    影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开口:“谢谢。”
    她凝视他的眼,看见那瞬他目光里闪现出一丝不悦。而她知道,那是因她而起的情绪波动。
    她这个耳光,挨得值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又是为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他身边。
    “影柔,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太安静?”轻轻的,带着一些无可奈何的叹息,缓缓在耳边响起。
    安静到,让他觉得害怕,却又好奇,总感觉那片安静之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惊心动魄。
    她摇头:“没有。”
    “你要怎么谢我?”
    “嗯?”
    “你说谢谢,那你打算怎么谢我?”他问。
    “我还没想好,你想我怎么谢你?”她反问。
    顾永南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随意地抬手点了一下:“请我去听音乐会吧。”
    “好。”影柔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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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学过小提琴,”音乐会开始前,顾永南望着台上的乐队轻轻出声,“你呢?”
    “大提琴。”影柔答。
    “真的?”顾永南微笑,“看来你比我深沉许多。”
    “现在还会拉么?”他又问,转头凝视她明亮的眼。
    “十七岁后就没有。”影柔没有看他,置于膝上的手指握紧成拳。
    “可有看过《hilary and jackie》?”他并没有追问她。
    “《她比烟花寂寞》,看过,”影柔道,“杰奎琳 杜普蕾的琴声太悲伤,让人感到绝望。”
    “可是那部电影拍得太假,那不像她,她不是那个样子的。”她补充。
    他笑了,声音低沉动听。
    “影柔,终于看到你略微激动的样子了。”他对上她疑惑的视线,难得地看着她因为他的话而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而他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影柔和他遇见过的其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