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铮驰随手拿起一份文件,“那你就该在外面,而不是坐在这里。”
    秦礼言终于把杂志翻完了,又倒过来慢慢翻了一遍,突兀地说:“我做不到!肯定做不到!”
    方铮驰走过来,坐到对面,“肯定?别把话说得这么绝对。”
    “我一定会把钱还给……”
    方铮驰立刻打断他,“这跟钱没关系!”
    秦礼言抱着脑袋枕在膝盖上,闷着声音问:“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停下来?”
    方铮驰叹了口气,“停不下来了!已经停不下来了!”
    秦礼言猛抬头,“我不明白……”
    “这没什么难理解的,”方铮驰倒了两杯水,又走回来,“我早在上高中时就发现自己跟大部分人不一样,十多年来,我见过各色各样的生活方式,可没有哪一种是我希望的,我只是想要个家庭,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是我?”秦礼言看着他失落的表情,犹豫了半天才问出口。
    “为什么是你呢?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方铮驰微笑,回办公桌继续工作,“在你想清楚之前,请帮我把文件打好。如果想清楚了,那更好,请帮我把文件打好。”
    秦礼言生气地站起来,“你这样也叫体贴?”
    方铮驰挑眉,笑眯眯地说:“好,文件我自己打,我肯定是个体贴的——丈夫!”
    秦礼言一巴掌抽在大腿上,开门就走,方铮驰在身后说:“你说过不会鄙视和隔离我这样的人,我希望你记住。”
    秦礼言愣了两秒,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秦礼言完全没心思工作,对着电脑发呆,一个小时后,方铮驰出来,看到的就是他一副哲学家思索人生考虑未来走向的样子。
    方铮驰失笑,坐到旁边,伸手揽着他的腰,轻轻吻了一下,笑问:“还在思考?要不要我帮帮你?”
    秦礼言一把推开他,恶声恶气地说:“你离我远点!”
    “唉!~~”方铮驰笑着装痛心,“这才几分钟?要隔离我了!”
    秦礼言骤然僵硬,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
    “好了好了,不必这么谨慎戒备。谈恋爱是很甜蜜的事情!”
    “谈……谈恋爱?”秦礼言惊慌大叫,跳起来逃出去好几米,“我们俩这么快就谈恋爱了?”
    “快?我倒是希望现在就做……”见秦礼言高举花瓶作势要砸,急忙改口,“那好吧,那就慢点,先从友好相处开始……把花瓶放下,我说过,你不能对我使用暴力。”
    秦礼言又退了几步,“既然是友好相处,你就不能随便命令我,包括那些文件。”
    方铮驰微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结果只有两种,一拍两散或是正式交往,还想自欺欺人友好相处?看来前景很乐观!
    方铮驰收拾起好文件、充电器和笔洗,笑着问:“你的外快写好了吗?”
    秦礼言一哽,突然想起了这茬,急忙跑过来伸手,“钥匙钥匙!”
    方铮驰搂着他的腰走向电梯,“我今天心情好,放假犒劳自己,走吧,一起回家。”
    秦礼言看看手表快八点半了,心急火燎,一路上不停地催促方铮驰快点,方铮驰完全无动于衷,“你希望我违反交通规则?一个有公德心的社会成员绝对不能这么做。”
    你实在太有公德心了!!秦礼言想讽刺两句,猛想起谈这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转脸朝着窗外,眼不见为净!
    进了家门,秦礼言一头钻进书房提笔接着往下写,方铮驰把笔洗放进画室,也走进书房,“你的充电器……”一眼瞧见两篇论文范围,笑着问:“你的同学跑去玩了?两篇文章多少钱?”
    “两百块。”
    “廉价劳动力!”方铮驰莞尔,“你这行为是在贩卖知识!学术腐败!”指着光电学接着说:“李群的?”
    秦礼言刚回答了声“是”,猛抬头,“你不能告诉方教授。他老婆都让你抢跑了,再打击他能要了他的命。”
    “我抢他老婆?”方铮驰想了想,笑说:“刚才那女孩?”秦礼言点头,方铮驰接着说:“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得感谢他们俩,一个月老一个红娘。”
    秦礼言抓起钢笔狠狠刺过去,方铮驰急忙握住他的手,“这样好了,为表歉意,我帮李群写。”
    秦礼言抽回手,问:“你学光电学的?”
    “不是。不过,看我父亲研究了这么多年,总比你一点不会好,我肯定能拼得严丝合缝。”随手拿起民法,“这倒是我的强项。”
    “你学民法的?”
    “不是。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致力于用行动迫使立法机关健全法律。”
    这话说得秦礼言想吐血。
    方铮驰临出门前转头笑眯眯地说:“我个人认为你一会儿还是得把文章打出来,不如直接在电脑上写吧,何必多此一举?”
    “方铮驰!你早干吗不提醒?!!”
    方铮驰笑着关门,回自己书房完成秘书工作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秦礼言完成任务,传过去,附送一封诚恳的道歉信。
    秦礼言洗完澡,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今晚睡哪儿?
    方铮驰抱着被子从楼上下来,扔在沙发上,秦礼言愣愣地看着他。
    方铮驰笑着说:“我是不是解决了你的捆扰?”
    秦礼言傻乎乎地点头。
    “不如今晚我也睡沙发,同甘共苦,多能体现我的体贴啊!”
    秦礼言暴跳,“滚滚滚!”方铮驰大笑,偷了个吻,秦礼言一拳揍过去,方铮驰顺势抓住,撕掉疮口贴,促狭地眨眼睛:“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你少肉麻!”秦礼言捋起袖子,“这鸡皮疙瘩起的!糙手!”
    方铮驰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秦礼言的脑袋,上楼睡觉。
    第二天,方铮驰下来,秦礼言已经起床了。方铮驰找了一圈,他正趴在桌上画边框。方铮驰二话不说,抽掉铅笔,拎着秦礼言的胳膊就走,“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废寝忘食到这种程度!”
    吃完早饭,秦礼言又“噌”一声钻了进去,方铮驰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我帮你写论文没有酬劳吗?”
    秦礼言扒着门框探出头来,“两百块钱全归你。”
    “我暂时并不缺这两百块,而且我是高薪劳动力,”方铮驰拿上车钥匙,走到门边,“过来。”
    秦礼言板着脸,站着不动。
    方铮驰又好笑又好气,“吃不了你,过来帮我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进来。”
    秦礼言跑了过去,方铮驰一把抱住,压在门板上,亲了下额头,“我今天一天一夜都不回来,你一会儿会想我的!”
    秦礼言也不挣扎,伸手抱着他的腰,咬着牙说:“等不到一会儿,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隔着衬衫狠狠掐了一把,方铮驰闷哼,急忙抓住他的双手按在门板上,“又使用暴力?”
    “你欠揍!”
    方铮驰突然吻住他的唇,秦礼言张嘴就咬,方铮驰失笑,“这个送别吻真是……真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吻着脖子呢喃:“这酬劳只够一篇论文的,另一半可以等到交货时再付。”放了他,“好了,继续画画去吧。”
    “哎!不搬东西了?”
    方铮驰一拍额头,表现得恍然大悟,“等我哪天把后备箱装满了再找你搬。”
    秦礼言一跌足,“方铮驰!你混蛋!你……”方铮驰已经出门了,几分钟后,汽车扬长而去。
    秦礼言生气:这家伙的话根本不能信!
    35
    方铮驰径直回了学校教工宿舍区,对方教授说:“爸爸,我能跟您谈点事情吗?”
    父子俩进了书房,半个多小时后,方教授笑呵呵地送儿子出来,“有空常回来……呃……你的卧室能不能也改成书房?”
    方铮驰笑说:“改吧。”手里拿着篇光电学论文离开家,当然,这论文是——方教授的。
    老头对着空调傻笑了几十分钟,直到方夫人回家,老头一步蹦到老太太面前,“告诉你个好消息,小四子终于要定下来了。”
    老太太吓了一跳,一篮子菜哗哗啦啦洒了一地,“真……真的?”方夫人弯腰捡东西,手直抖,“谁家孩子这么倒霉被他看上了?”
    方教授老大不高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小四子哪点不是出类拔萃的?”
    方老夫人把打碎的鸡蛋扔进垃圾桶,“不了解他的时候,小四子确实什么都好。时间处久了,非得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可,吃了亏找谁诉苦去?那可怜孩子到底是谁?”
    “唉!你说的没错!他叫秦礼言,前面那栋楼白祈生的学生。挺好的孩子,怎么就落到小四子手里了?”
    这回换老太太不高兴了,“哪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小四子人中龙凤,有你这么往死里贬低儿子的吗?他找个男朋友容易吗?你要是敢搅黄了我跟你没完没了!!”方教授简直瞠目结舌,方老夫人接着说:“哪天叫小四子把那孩子带回来,我做一桌好吃的安慰安慰他!唉!!真可怜!”
    方教授真是无语对苍天,对着虚无的空气大发感慨:女人无理取闹永远都能振振有辞!儿子,幸亏你喜欢男人,一辈子都用不着受女人的气了!
    方铮驰回饭店,先上法律顾问的办公室,笑着说:“江先生,我有些私人事务想请教你,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江先生诚惶诚恐,“您说您说。”
    “其实也没什么,”方铮驰取出论文范围,“我现在没什么时间,能不能请你写下来我慢慢看?”
    “好的好的。”
    方铮驰微笑着回办公室。
    得!两篇论文都有着落了。还都是专业级的!绝对专业!劳动者得不到任何薪酬,窃取者倒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说,方先生的话坚决不能信!这是真理!不容质疑的真理!
    当然,这事秦礼言完全不知情,否则能当场倒地不起气绝身亡。
    他在家正画得昏天黑地呢,一早晨全花在打底稿上了。
    中午,方铮驰打电话来问:“吃饭了吗?”
    “还没。”
    “小区对面有家酒楼,现在就去,别敷衍。”
    “知道了知道了。”掐断手机,接着画。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你有完没完?哎?……妈!我没说您……我现在在郊区……呃……是是是,跟同学一起玩……好,过完长假就回家。再见。”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勾完最后一笔,秦礼言捶捶酸软的腰,“大功告成!哈哈!……真饿得不行了。”
    开冰箱翻出面包,就着白开水,三两口吃完,啃了个苹果,午餐就此解决。
    一下午对照着电脑打印图思考如何着笔,光配色清单就写了三张纸。
    长时间近距离用眼,秦礼言眼球干涩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实在抗不住了,晃到隔壁躺在小靠床上闭目养神。
    刚睡没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抬头四处找钟表,惊呼:“四点了?”
    急忙换了鞋出门挤公交,踩着五点的钟声进入饭店。
    秦礼言刚到西餐厅门口,差点被滚滚声浪顶出来。这餐厅乱得——比菜场有过之无不及,各地方言应有尽有,大包小包随处堆积,孩子叫大人闹,导游举着扩音喇叭招呼:“广安的朋友,吃完别走先领房卡”。
    秦礼言头快炸了,但凡读多了书的人都有个共同的弱点——受不了嘈杂的环境。
    秦礼言打开琴盖,一指头敲在最高音上,居然……居然石沉大海!完全泯失在轰轰烈烈的声乐和鸣中。秦礼言哀叹,无精打采,伸出食指,从1到7挨个戳一下,再从7到1戳回来。然后,换个音阶接着如法炮制。
    一名服务员端着托盘往钢琴上一靠,“唉!这才第一天,什么时候算个头啊!”
    秦礼言故意板着脸,一副领导训话的架势,“注意点注意点,服务行业,笑脸迎人。”
    服务员拿托盘敲在秦礼言肩膀上,笑骂:“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走了。
    “我这不是坐着吗?”秦礼言扭头,“哎?……方总。”
    方铮驰微笑,举目扫视餐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