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独立起来,长成别于孔陪的个体,反而更加亲近。
    于是就顺着心意仰着头娇俏的问孔陪:“这么久,你,可思念我?”
    感觉孔陪身形一紧。
    看着太阳一心一意等着答案的眼眸,触动了积蓄已久的心绪,不由点点头,重重的点点头。
    太阳璀璨的笑开来,注视着孔陪紧绷的唇形,想也未想,踮起脚尖,亲了过去。孔陪堪堪的别过,太阳的唇就轻柔的扫过孔陪的脸颊,碰到了胡茬上,太阳触到了隐约粗糙的质感,且温暖。
    一震,太阳听见孔陪低哑的声音:“太阳,不能这样,你是我女儿。”
    太阳睁大眼睛,安静的看着孔陪的逃避躲闪,孔陪无处遁形,伸手掩盖住太阳的眼睛:“孔太阳,不要这样看我。”
    终是恼怒了,太阳缓缓一笑,松开孔陪,并把孔陪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握住,字字句句说的很缓慢:“我不是你女儿,我是个爱你的,女人。”
    孔陪震动、慌乱,后退一步:“不要胡说,孔太阳,你是我孔陪的女儿,从来都是,此生都是。”
    太阳知道孔陪或许正在努力说服的,不过是他自己。
    太阳并未上前,孔陪与之僵持着,半响,转身走向门口。
    太阳未转头,伸手准确的拉住孔陪的手,孔陪的手冰冷。孔陪站在那里,手指微动,太阳把手松开,慢慢的从身后环住孔陪,柔柔软软的把自己放在孔陪的背上,不说话。孔陪的背是僵直的,沉重的呼吸着。
    “孔太阳。”孔陪终于开口:“你放手,我们--坐下来谈。”
    厨房里游荡着些许的紧张的气息,孔陪和太阳坐在餐桌的两侧,离的很远,孔陪的身形依旧绷的紧紧的。
    太阳什么都不说,起身找茶,孔陪在一旁忍不住建议:“既然饿了,就热杯牛奶吧。”
    太阳热了两杯牛奶,自己捧一杯,暖着手。孔陪出去找件沈舒的外套,太阳拿过来穿上。
    太阳望过去,孔陪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了解所谓的成熟是约束自己,坚忍无言。是说不出的伤痛,在锤打和淬火中坚强,太阳仿佛感受到孔陪多年来所抗拒和忍受的,于是心再次痛楚起来。
    “你如果不喜欢。”太阳终是不忍,缓缓开口:“我们就按照从前的轨迹相处。”
    孔陪震动了一下,抬起头。
    可是,太阳难过的想,如何才能归于消弥?爱过,痛过,那么真实的存在着?孔陪想了一下,说:“美国的那个课题——”
    “不要说你不回来。”太阳止住孔陪的打算,与他生活那么久,怎会不知道他的性情?
    孔陪不说话,看着她。
    “这么长时间,这么远的距离,你难道逃的开了?”太阳闭闭眼睛,很绝望的一个动作:“有时候,思念一个人,就像种了一颗种子。无论云蒸霞蔚,还是日暖生烟,她都会肆无忌惮的生长,白昼和黑夜,永无尽头,不肯停歇。所以,不要不回来,让我看见你。”
    太阳语意凄楚,重申:“无论以后怎么样,你答应我,让我看见你。”
    孔陪思忖良久,然后郑重的点点头。
    夜就这样弥漫在太阳和孔陪的周围,两个人对坐良久不说话,却谁也不舍得走开。太阳能感觉到孔陪温和的情绪围绕过来,感觉到孔陪的牵恋和珍视,就放下所有的酸楚,只是这样坐着,感受着温存,他就在那里,咫尺,触手可及。
    “孔哲,和我妈妈感情好么?”太阳问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记得当年零星的片段,好象从来没感觉过妈妈怀抱的温度,只是觉得妈妈精致、盛装,频频出门,很少见到孔哲。妈妈临走都会说:“乖点,妈妈回来带好吃的给你。”
    孔陪想了一下:“我不常去,那时哥哥的医院比较忙,你妈妈好象—--更忙。”
    孔哲是个很权威的医生,技术精湛,不苟言笑,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没有半点笑意。
    “但是,听哥哥说过,很喜欢你妈妈。”孔陪叹气:“姻缘宿命吧,人力不能及的。”
    “他们死在一起,也算有始有终。”太阳注视着孔陪:“我爸爸杀死了你哥哥,不恨我么?”
    孔陪震惊,紧紧的看着太阳:“谁告诉你的?!”
    太阳看着这个想保护自己、惟恐自己受到半点伤害的男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记恨我么?”
    孔陪看着太阳不说话。
    好久才慢慢的道:“知道以后,难过了么?”
    “我看了当年的卷宗。”太阳喝了一下牛奶,有点冷了,感觉到周身的凉意:“看到了现场的照片,照片有点旧了,发出黄颜色。妈妈依旧优雅,头微微仰着,衣服上的血是触目惊心的。孔哲---”
    太阳说不下去了,伏身干呕着,什么都吐不出来,手脚冰冷。
    孔陪快步过来,迅速的把太阳整个抱起来,低低的沉痛的说:“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太阳无法不想,孔哲和妈妈在医院的楼梯上,妈妈只在心脏上中一刀,而孔哲是七刀,五刀在脸上,面目全非,残忍之极。爸爸随即自杀,被救,三日后继续自杀,终究是死去,犯罪嫌疑人死亡,于是案件侦查终结。
    太阳浑身颤抖,孔陪把她抱的紧紧的,喃喃的问:“我竟然不在,你自己怎么过来的?”
    太阳终于苍白着脸,对着孔陪遍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沈舒打算叫太阳,孔陪制止:“昨晚太阳没休息好,让她多睡会儿吧。”
    楚界一脸诡计多端的样子:“你那么早就睡了,怎知道太阳没睡好?”
    孔陪不理他,吃自己的早饭。
    “不要以为不知道你和太阳在厨房聊天。”楚界摇摇头:“也不知道找个暖和地方,怜香惜玉可是男人必修课程。”
    孔陪忍不住的问沈舒:“平时在家他的话也这么多?”
    沈舒点点头:“差不多,我要是不搭理他,他就和猫说。”
    楚界闷声问:“去医院我送你,太阳晚点自己打车去吧。”
    孔陪摇摇头:“不去,明天再去。”
    孔陪原计划今天去医院销假,寒假过后再回美国。楚界想问是不是因为太阳才不上班,终于是窃笑着忍住。
    太阳来的时候楚界就不停的追问:“孔陪真的没在家么?”
    太阳起床就没看见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见楚界追问的急了,就道:“不如去公安厅申请个追踪仪,帮助你搜集些孔陪的踪迹。”
    楚界悻悻的转身。
    孔陪去的是百里之外的围圈坟场,前面是个陈列骨灰盒的大厅,后面是很大的空地――那都是去世很久的人,安静的住在一个个坟茔里。他很快找到三个并列的坟茔:一个稍微离的远些的是哥哥,而两个离的近些的是霍吉安和穆丹。
    当年在霍吉安杀了哥哥之后,他曾经在医院见过一面那个沧桑而木讷的男人,他恳求与穆丹合葬。在孔陪转身的刹那,他从床上跌落跪下。孔陪不止一次想过这是怎样的感情:杀戮、鲜血、仇恨、含着极致的纠缠。孔陪想起《圣经》的一段教义: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孔陪看着满山满谷未来得及化开的雪,洁白无暇,回头看看哥哥孤单的家园,忍不住落下泪来。不知道哥哥是否原谅自己,感情逾越不过道德,孔陪跪在哥哥的坟前,手掩住脸孔,当年霍吉安并未和穆丹离婚,穆丹从法律意义上说并不是孔哲的妻子。
    他最终还是把霍吉安一起葬这里,连同那段血泪横生的感情。叹口气,起身,重新俯下身掬起一把雪,很快化成冰水从手中流下,宛若泪,滴滴晶莹。
    多年来,从未带太阳来这里,太阳小的时候,觉得这个地方太过凄苦。太阳大的时候,面对三个坟墓无从解释,就只是自己来,自己走。
    离开时候心底略略澄净,如果有爱,他们互相也应该会悲悯宽容吧。
    晚上下班太阳依旧和庞德一起健身。
    楚界一问再问:“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太阳想都没想:“有人在等,失信总不是君子所为。”
    太阳跟着健身老师在欢快的跳着韵律操,摆手,投足,轻盈美丽。
    庞德观察太阳良久,说:“和孔陪有联系了吧?”
    太阳惊觉反问:“你如何知道?”
    “你眉间眼角都藏不住的喜悦。”庞德叹然:“世间能让你毫无芥蒂的展开容颜的,不过就是此人此事。”
    太阳莞尔:“他回来了。”
    “怎么舍得前来见我?”庞德貌似无谓的调侃。
    “你告诉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日日追随他,就没有自己了。”太阳心情大好,开着玩笑:“两情相悦不在朝朝暮暮。”
    庞德也在笑:“回来以后有什么变化么?”
    太阳仔细思索了一下,摇摇头:“瘦了,黑了。没有什么变化。”
    “我在问你。”庞德纠正。
    “我――变得比较勇敢。”太阳笑起来:“你真是个出色的老师。”
    “主要是你,像个有潜力的学生。”庞德似真似假的夸赞:“晶莹剔透,聪慧玲珑。”
    “是,人都是在互相吹捧中成长进步的。”太阳一板一眼的开着玩笑。
    林和谦、楚界和孔陪在一起喝酒,周遭很乱,人气升腾除却了外边的寒冷。
    “太阳――去健身了,说今晚不过来,回家住了。”楚界大声说,细细看着孔陪的反应,孔陪平静安详。
    “白天我已经找人把屋子收拾了,一会也回家去住。”孔陪一向是个不愿意肆意打扰的人,收敛,礼貌。
    楚界点点头。
    林和谦喝着酒,看着有些憔悴的孔陪:“有什么打算没有?”
    “申请、立项,先做预备的理论工作。”孔陪想了想:“明年带仪器回来,再做实质性工作。”
    “不是这个。”林和谦虽然知道孔陪的伤痛,但是伤口不加清理,只会感染、发炎:“我是说,你对太阳的打算。”
    孔陪正握着酒瓶,听见说话就慢慢放下,认真而沉静:“我答应太阳回来,她也应允不改变现状。”
    林和谦能想到太阳的艰难妥协:“你想过太阳的日子没有?含含糊糊,日日终老?”
    孔陪叹气:“她健康、睿智、独立,终究会拥有新的生活。会有爱情,会结婚生子,会平安幸福。”
    “你不要自欺欺人。”林和谦恼怒:“太阳努力的尝试自己生活,不就是为了你不再挂念么?她那么固执倔强,如何能拥有新的爱情?如何能结婚生子?如何能平安幸福?”
    楚界在一旁看着,林和谦几乎是在吼叫:“亏你受过那么多年教育,人不是禽兽,感情要是能控制的住,就不是感情了。孔陪,你不是超人,就算你想把自己埋葬,也没道理让太阳来一起殉葬。”
    孔陪动容,神情黯然无奈:“林和谦,相隔了十八年的时间和伦理,我要了太阳,才是让她殉葬。”
    太阳下了庞德的车,随意的摆摆手,庞德随即把车开走。冷风骤起,太阳知道雪化时候会带走热量,现在正是冷的时候。她快步跑向大门,开电梯时候,管理员随口一句:“你叔叔好像来过,没进来。”
    太阳心底巨震,忙问:“多久了?”
    “半个钟头了吧。”见太阳转身疾走,忙说:“这么冷的天,怕早就走了。”
    太阳风一般跑到门口,天色已晚,冷风侵袭,周遭没有人,很寂静。太阳慢慢放下脚步,一点点在黑暗中寻找,终是看见孔陪穿着件暗色的羽绒服站在角落里,这个地方正对着大门的方向。
    “既然来了,怎么不找我?”太阳闻到孔陪身上酒的味道:“上来坐会儿吧。”孔陪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太晚了,先回去了。”
    太阳在他身后追问:“有事么?”
    “没事。”孔陪止住脚步:“就是――想见见你。”
    随即,迅速的大步走开。
    太阳半响未动,亦悲亦喜,夜空下,一任冷风飘摇而过。
    陆正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