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懒的回了他一眼,娇软又意味深长,他忽地有些愧疚,“阿姐,你过的好不好?”
    “何事?”她停了剪,慢悠悠的问。
    “阿姐,半年前,我被高迎拖到床上,我原想死的,”他苦笑,“咬了舌,太痛,想撞柱子,又没有力气,就连割伤自己,我也害怕,我果然是个太没用的人。”
    “我原想报仇的,刀子在我手边,我刺了一半进去,怕的没敢动,他胸口流着血,看了我许久,说我比阿姐软弱的多,阿姐,原来就算真的有报仇的机会,我也是下不了手的。”
    “我们,不报仇可以吗?”他踟蹰良久,还是问了出来,从小到大,他的阿姐,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说完了吗?”她掷了剪,慢慢的抬手,“说完了,就滚吧。”
    这个男人,与其说是她的弟弟,不如说是被高迎所豢养调、教的,深爱着高迎的宠物罢了。这算什么,将前仇国耻都忘了个干净,就能幸福的生活下去了吗?她既怒又哀,既愤又痛,见李柬并不动,便一字一字的问道:“你喜爱他?”
    李柬沉默半晌,跪倒在地。
    “阿姐,你早先说过,要想活着,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不一样的,她想说,有一个东西,比命还要重要,她却忘记要教会他了。
    他要挺直自己的脊梁骨,永远都要堂堂正正,即使身体软弱,意志也该要坚强,要活着,却要有随时赴死的勇气,要爱,却要记得要平等的爱,有恨,在有条件时,就一定要十倍奉还。
    才不是如今这样,有深仇大恨,有强取豪夺,有粗暴对待,你却一笑无痕。
    绝对不认同,你的爱情。
    “……明日有一场围猎,阿姐若是原谅我,就与我一同前去。”
    她去了,拣了三支羽箭,一把弓,骑着衰老的母马,骑行在他们身后。
    在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三箭齐发,皆入高迎的后背、脖颈、后脑,一击毙命。
    “阿姐!”她的弟弟惊呼,电光火石之间,他亦拿起弓来,向她射了一箭,竟也是中了。
    她笑了,看到弟弟从马背上吃惊的滚落,看着他抱着情郎泪流满面,又腿软的爬到她身边,她哭了。“李柬,十二年的养育之恩,我与你十五年姐弟情谊,比不上你与这个男人短短的半年,你果真很好,好得很,早知道如此,我当初一头撞死,也比活下来要好,你滚吧,离我越远越好,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你和他一样是我的仇人,若我活着,必然不死不休!”
    番外章(修版)
    高迎
    小时候,乳母告诉他,不同于大齐的穷山恶水、冷冽酷寒,南边毗邻的多罗国山青水秀,丰饶美丽。那时他被父皇抱起架在脖子上,往南望去,看到的只是连绵不绝的山峦。
    彼时他正失望,他父皇哈哈大笑道:“儿子,多罗国是大齐世代垂涎的一块肥肉,总有一天,我们的军队会跨越这高山,砍下多罗国王的头,坐上他们代代相传的龙椅,睡他宝贝的公主!”
    一百年前,大齐的子民被多罗国驱逐到极北,而一百年后,大齐的突然发难,如同摧古拉朽,再没有人能够阻止这狼虎之师。
    18岁,当他亲手砍下多罗国王李湛良的头颅,鲜血喷薄,他舔舔唇边温咸的血痕,才知那些话并不是豪言。
    翡翠般壮美的山河,在他们无坚不摧的铁蹄下深刻烙下了大齐的国名。
    班师回朝的途中,他在河边浅滩上看见一只绣鞋,不过兴起,一捞起来,便瞬间醒觉。
    她自然逃脱不得,当他将她扛上肩头,摸到她软若无骨的芊足,果真不堪一握。
    他们自然该恨他,但她和弟弟李柬截然不同,李柬的爱恨形于外,而她隐于内。
    他原想,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暖床的女人罢了。
    后来,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他才发现,这个女人,永远深恶痛绝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包括了自己的骨血。
    胸臆间翻涌出凛冽的杀意,他拖着李柬下榻,脑海里闪过千百种酷刑,然而经过她的时候,他看到她瞬间勃发的怒意,忽然湮灭了杀气。
    她原不是无知无觉,也并不是不会愤怒。他霎时改变了想法,李柬活着,她才会有趣。
    后来,他看着李柬与她越来越相似的脸,一度恍惚。
    或许国破之前,她和李柬一样,生动活泼,爱恋时有如飞蛾扑火,有着灼烧般的热度。只是她的全心全意,不可能对他。
    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他们是不同的,他被她不驯的灵魂吸引,却离不开李柬温良的皮囊。
    李柬
    十三岁前,他就知道自己是多罗国的储君,如无意外,成年后他会接过父皇手中的玉玺,接管多罗国传承百年的江山。
    他对于这一点深信不疑,哪怕他自小体弱,哪怕大齐与多罗国的边境一直摩擦不断。
    他会活下去的,活到百年,再将江山传承给他的儿孙。
    然而,这意外来势汹汹,他始料未及,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输光了所有,多罗国、臣民、父母和荣华。
    母后自尽时说,“一了百了。”他看着母亲的尸首和眼前的鸠酒,忽然便害怕了。
    他们若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再没有多罗国的储君和公主,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他们再也见不着这红日暖阳,看不见这青山绿水。
    他只有十三岁,距离他的百年这么遥远,他真的,很怕死亡。
    “阿姐,我想活,我不想死。”他畏惧地看着母后惨白的脸,连碰一下,都觉得惊惧害怕。
    于是,他们逃了。
    颠簸逃亡的半途,他软了腿,偎在阿姐的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没有国破家亡,他还是倍受宠爱的幺子,承欢于父母膝下,懵懂天真。
    彼时没心没肺,只以为他们一定会成功逃脱,阿姐停下来的时候,他迷糊又欢喜的问道,“阿姐,我们到了吗?”
    终究是没有逃出去,最糟糕的是,他和阿姐,成了环王高迎的禁娈。
    他一度憎恨高迎,这个残暴的男人,掠夺时毫不留情,强取时绝无温柔。
    他的憎恨在被高迎拖行的时候到达了顶峰,他绝望的向姐姐伸出了手,却发现自己姐姐护了他这么多年,却终究是不及高迎的悍勇。
    他想要自杀,无奈他太畏惧死亡,他想杀高迎,在那把刀刺进高迎胸膛的那刻,他忽然醒觉,杀了高迎,又怎么样呢?
    他曾想过,若不是身处高迎的环王府,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现下,若不是环王府,他们又是怎样的结局?
    都一样吧,被人所恶、被人所辱,即便流落民间,他和姐姐娇贵的身体,若不是千金养就,又怎能维持光鲜?
    他终还是畏惧了,他害怕穷困、窘迫,害怕自己没有了每日金贵的药材,害怕他千方百计的想要活着,却要这么轻易的死去了。
    他喜爱高迎,只因为高迎从不畏惧。
    高迎的内心这般强大,或许连死神也畏惧着高迎。
    这是他不能企及的强大。
    从始至终,他只是想要活着,活得更好一点,哪怕打断了筋骨,碎了牙齿,哪怕失却了骨气,丢却了过去。
    他想要活着,活到百年,开心的,富贵的,无忧的……
    夏目友人帐(完结章)
    晨起的铃声未响起,她就清醒过来,看了看腕上的表,“唔,再睡一会罢。”
    昏昏沉沉的,又入了梦。
    “美和,美和!”儿时玩伴的身体偎靠过来,“你背后,为什么有好大一只东西,在流口水唉。”
    “什么?”兀自吃着零嘴,往后看了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啊啊,它生气了,它在朝你怒吼唉!”玩伴胖胖的手惊诧的握住她的,“美和,保护我,保护我!”
    “奇怪,好像有风,好凉爽啊。”她舒服的坐在小板凳上,“喂,你是男人,凭什么要我保护你!”
    “啊啊,怪物抓住我的脚了,呜呜,美和……”同伴泪水涟涟,她斜了一只眼睛过去,同样胖乎乎的手摸了摸他两只脚,“有一只好像有点冰。”
    “美和,谢谢你救我!”五岁的她被人扑倒,泪水和鼻涕沾湿了整个前襟。
    好,好重,“喂,你够了吧!”她不爽的叫出声来。
    “早川美和,上课时间你又做什么梦?”数学老师崩断了一只粉笔,气势汹汹的转头。
    “对不起,老师,我想去医务室。”面色怏怏的请了假,在医务室躺下的时候,她抬起胳膊贴住额头,“糟糕,果然老了么,居然梦到小时候啊。”
    那个比女孩还要爱哭,撒娇,老是依赖她的家伙,现在应该比小时候要坚强许多吧。
    “美和,刚刚我们班来了转校生呢。”身边的好友扯了扯她的衣服,“你看,就坐那边。”
    她转过头,正巧他也侧过头看向这边,他咦了一声,忽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早川,美和是吗?”
    皱着眉头正想问我们认识吗,忽然觉得他眉宇间似曾相识,“该不会是……”
    “不记得了吗?小时候我们是邻居呢。”他腼腆的笑着。
    “果然,爱哭鬼。”
    “才不是!”他红着脸,“小时候谁都会这种时刻吧。”
    “是啊,总是让我保护你。”她闲闲的道。
    “看不到所以才不会觉得害怕。”他气鼓鼓的道。
    “看不到?”她挠挠脸,“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马上上课了。”
    才怪,她仔细想了想,他小时候好像总说有什么东西,但是她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呢?
    嘛,算了,跟她应该没关系吧。
    “早川,可以一起回家吗?”收拾好书包正想和朋友一起回家,却听到转学生这样说,朋友很有眼色的闪退了,她无奈的耸肩,“没问题。”
    “早川很早就搬出去了,害我那时候难过了好久啊。”
    “该不会是每天都哭哭啼啼的吧。”她笑眯眯的看他,直到他红了耳尖,往围巾里缩了缩。
    “还是叫我美和好了,现在应该不会再见到那些了吧?”她边踢脚边的小石头,一边往手心里哈了口气。
    他顿住脚步,脸色青白,“好吧,美和,你想知道什么?”
    “咦,”她迷茫的回头,“你小时候不是总是说有怪物?”
    “哈,”他怔了怔,旋即脸色轻松起来,“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错觉啦错觉。”他摆手,“才不会……”额角滴落豆大一颗冷汗,在她背后戴着面具的家伙是谁啊?
    “你怎么了?”她见他脸色难看,往前迈了一步,后面的妖怪也紧随其后,呼出的热气喷到他脸上,他看看它,又看看她,脸色越发的精彩起来。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他抓住她的手,开始是快步行走,看妖怪亦步亦趋,他开始小跑,最后不得不迈开大步奔跑,她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不要跑这么快……”喘不过气了。
    他往后一望,妖怪面具下的脸张开了大口,流着口涎,滴滴嗒嗒地,有一滴快要沾上她的头发,“哇啊啊!”一个激灵,他手上用了劲,“快点,快点!”会死人的啊啊……
    一番追逐,总算是摆脱了身后的妖怪,她气喘吁吁,“天啊,我八百米都没跑这么快过。”
    “不过,总算是摆脱了。”舒了口气,侧头朝她笑了笑,才发现不知不觉她的身后又有一只大妖怪,正嗫着手指,“啊,人类的小孩啊。”
    “……”无力的扶额,“吃,吃不消了。”
    “你究竟一直在看哪儿?”她往后看了眼,“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人类的小孩,太嚣张了,居然无视我。”妖怪往前走了一步,“绝对要,吃了你!”咦,动弹不了。
    她往虚空晃了晃手,“分明什么都没有啊。”在她身侧,妖怪君正在僵硬内牛。
    “噗,”他喷笑的看着不明真相的她,“嘛,傻傻的,还真是幸福。”
    “怎么样,跟转学生发展的不错吧?”好桌拿笔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