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染血的铁链哆嗦着向萧远枫举起,哽咽道:“舅舅,他肩胛上的,取出了……这里定有通住坞堡之处的逃生密道……”
    “找……”萧远枫声音完全沙哑。
    十几个人挤在密室中,上上下下的敲,不漏一点线索。
    “王爷,您来听!”守义着刀背用力敲着一块地砖,咚咚咚,里面是空的,萧远枫香儿刚刚凑了过来,忽然听到轰隆隆坍塌的声音从地底传出。震得众人脚下在不停的晃动。
    香儿将脸贴在地下,面色大变:“不好!地道入口被封!”说话间,她手下慌乱的摸着地砖,忽地掀开一块,将手伸进去。
    卡地一声,旁边一块地砖裂开,露出一个空洞,萧远枫急急探头。
    他身体晃动着跪倒在地,苍白的脸上更无血色。瞬时间,他伸出长臂,发疯般,一块接一块地扒出里面破碎的石块…
    而更远处,轰隆隆的响声还在继续。仿佛整个密道正在全部崩塌。
    轰隆隆的响声也震动着整个幽暗阴深的密道。石壁上碎石纷飞,雪夜挥手将擦向银月鬓间的一块碎石拔走。挟着银月沿着不平整的地道飞奔,终于,轰响声不再听到,密道恢复了平静。
    银月猛然停步,侧身看向雪夜。
    雪夜瑟缩一下,扶稳银月的身体,缓缓松开银月的手,低垂了头掩饰眸中凄然:“母亲,儿子……得罪!”
    银月一手执着匕首,一手捧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她用匕首指着雪夜,夜明珠使地洞周围数丈闪着幽暗的光芒。
    她幽深的眼眸盯着雪夜,将匕首抵上雪夜的胸口,“你早就将坞堡密道分布图传给了萧狗!”
    “……母亲,这个地道……他们不知。入口已经毁去,儿子可以送母亲安全走出密道。”雪夜身体平静不动,语调却轻轻发着抖。
    “狗东西,还真的是你出卖了本宫!”银月咬着牙,手中的匕首在雪夜曾经被剥皮的胸膛间划出一道血痕。
    对疼痛的记忆渗在骨头里,雪夜胸口的肌肉开始绷紧颤抖。
    忽然,几滴水落在雪夜脸上,雪夜霍然抬头:地道顶上开始滴下水来,迅速在地下形成水洼。他大吃一惊,胸口忽然一缩避开银月抵在他胸口的利刃,不由分说,扶了银月就走:“母亲,是刚才封口震动地道,上面夏湖之水倒灌进来,到了安全地方您再责儿子!”
    银月不由自主地被雪夜拖着走,落雨般的石壁,让她知道雪夜此言不虚。这条密道穿过回思堂后院的夏湖通向巴山山腹。夏湖是山溪水下流形成的天然小湖泊,溪水流过夏湖又通过夏湖流向万夏坞各处,形成万夏坞各处水谢。所以,要淹没一截小小的地道自是不在话下。随不敢耽误,只得由着雪夜拉着她走。
    “雪……夜!”忽然听到地洞入口处传来急切惨烈的叫声。被地道阻隔回响的听不真切,但那是——父亲的叫声。雪夜全身震颤,他不敢停止脚步,却在惶恐中侧起了耳朵。
    “儿……子!”这次清晰无比,仿佛父亲对他耳语……父亲,分明用了千里传音……是传给儿子听!
    雪夜全身的力气被这声呼唤忽然抽走,他一下跌跪在地。一只手撑在嶙峋的山石间,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堵在自己的嘴上。
    “雪夜,儿子!回来!”
    雪夜紧紧闭上眼睛,全身颤抖。
    “儿子,回来。”
    “儿子,父亲绝不难你母亲!”
    “儿子,回来!”
    呼唤声声泣血。
    雪夜双肩开始不停地抽动,他从牙缝中泄出极力隐忍的呜咽之声,音调极低而断断续续。他猛然全力将拳头塞入口中,呜咽声停止。嘴角却有血迹如线流出。
    王子奴隶·正文 母子与父子(三)
    .  .  .  雪夜不想让母亲听到他在哭泣,他将拳头塞入口中,堵住冲口而出的呜咽。.一只手臂几乎支不起身体,他张惶地想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忽然脖颈一凉。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将眼泪凝结在眼眶中。
    银月蹲在他身边狠狠瞪着他,眸中燃起火来。
    “好一个父子情深啊!怎么,想让你爹爹疼疼你啦?”
    雪夜快速将手中拳头取出,大口大口的喘气,终于停止了颤抖。他跪直身体,努力平静地望着银月,哑涩坚决道:“娘亲,儿子,陪您走!”
    “陪我?”银月手轻颤,匕首在雪夜脖颈上划了一道血口。
    “母亲,儿子想安顿好您,儿子要知道娘亲会好好活着!”
    银月的手抖的厉害,雪夜脖颈上血珠翻滚,银月的手忽然一扬,“啪!”一个嘴巴打在雪夜脸上,雪夜微侧了侧头。
    “儿子,回来!回来吧,儿子!”叫声声声凄厉。
    雪夜咬紧牙,努力凝望母亲。
    “母亲,到安全的地方您再罚儿子好不好?儿子对不起娘亲,愿意受罚。”
    “啪!”又一个耳光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畜牲,你真的好孝敬啊!”母亲嘲讽地疯狂大笑。“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你怕你萧狗看到你死,会受不了!你跟本宫在一起,可心里头尽是萧狗!你真正想的是跟他在一起,想得要命吧?却为了他宁愿死都不肯见他!这份孝心,这份孝心,哈哈哈……”
    母亲疯狂的笑声,夹杂着父亲声声泣血呼唤,终于使雪夜坚强的神经开始崩溃。他的手指用力扣进岩缝,嘴唇不停的哆嗦:“母亲……儿子,想要孝敬父亲,也想要孝敬母亲……儿子想要您疼……儿子……”
    银月凝视着雪夜,目光幽幽,涌动的波澜,良久,她的眼睑开始收缩,她收了匕首,站直了身体。.冷笑一声,俯视雪夜。
    “你,什么时候给萧远枫换的血?”
    雪夜不明所以,咬牙让自己再一次镇定,“是……十六……”
    “十六,今日二十三,这么说还有三天……不,是二天,最后一次毒发要痛足整整一天才活活疼死!”字字舒缓,在银月齿缝中挤出。
    雪夜漆黑的眼睛挡了他眸中翻滚的悲凉。“儿子……知道。”
    “那你,如何打算?”
    “……母亲,儿知道。出了这密道是巴山山腹,有一条小道通向大宋边城,那里有母亲经营的庄子。到了那里,母亲就会安全……”
    “可本宫的心血都在这里!你毁我二十年心血,毁我万夏坞!就这样轻轻的揭了过去?”银月眸子锐利冷如刀锋。
    “……儿子对不起母亲!安顿好母亲后,儿子,还有一天时间可以侍候母亲。到时候,母亲可以用您喜欢的方法处罚儿子。”
    “本宫喜欢的方法?任何方法你都愿意承受?如果本宫让你先于毒发而活活疼死呢?”银月嘴角露出冷酷嘲讽的笑。
    雪夜悲哀的闭了闭眼睛,“……是,如果这样母亲能……好过一些。儿子会……尽量延长受刑时间,让母亲满意。”
    “你……哈哈哈……”银月忽然仰头大笑:“真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小奴畜也有这样深的心机!”
    雪夜神情微震,不解地抬眸凝望母亲。
    “你,现在有萧远枫疼你。呵呵,你也听到了,他疼你到骨头里了。你真能放下他悄悄去死?燕香那个丫头,为你吃的苦本宫听了都不得不动容。你真的能抛下了她那万般情意?”
    雪夜闭了闭眼睛。
    “哈哈……做夏凉王世子,与萧远枫在一起,父慈子孝……这是你一辈子的梦想吧?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能不动声色地当奴隶,不就为了让他疼你怜你,为了这一天吗?”
    雪夜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还有燕香那小丫头……不提艳阳元天,萧元宏那小皇帝身份地位才华比你差了?小丫头偏偏喜欢上你这奴隶?你为回到萧远枫身边用你这奴隶身份得到她多少同情?小美人都投入你怀中了,你真能舍得放下?”
    “一家子在一起,其乐融融,你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可万没想到,艳阳给萧狗下了‘骨肉情深’”
    “你孝敬萧狗,给他换了血,命在旦夕,你回我万夏坞做什么?”
    “是为了替萧狗剪除了我万夏坞!更是为了:让本宫同情,可怜你,最后为你——换血!”。
    雪夜全身僵直,无法置信地凝望母亲。
    “还想装出这样无辜的样子欺骗本宫”银月残酷地笑:“你毁了万夏坞毁了本宫复国的期望就以为本宫就有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从而没有牵挂地为你换血!你,赌的是本宫不会真的看你去死!”银月一双明查秋毫的眼睛刀锋般的锁住雪夜。
    雪夜猛然站了起来,夜明珠下深不见底的双眸霍然赤热,滚动着怒海狂涛。在片刻间,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幽深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平静的眼眸,平静的表情,舒展而恭敬的挺拔身体,看不出里面涌动的应该有的悲哀、苍凉或者是愤怒。
    银月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仿佛是透过这冷静在表面,直窥见了他内心地狱般痛苦绝望的狰狞一角。
    银月的心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她以为她无比聪慧目光如电的揭穿了他的阴谋,可她却在恐惧。
    她微微退后一步,脊背靠上了流水的石壁,冷得她抖了一下。而脚下,也是一片水渍。绣鞋已经湿了鞋底。她四下一望,发现她站立的地方还算是高处,四周在这片刻间形成水泊。如果不赶紧走,就将被水封在这地洞之中。她看了一眼雪夜,雪夜还是一动不动。与洞壁合在一处,形成一件没有生命的背景。往常,她可以支使他淌过这水泊,在这个时候当他是坐椅是桥子是垫脚石头是铺路木板。可现在,她习惯性地张开口,却因为害怕没有发出声音。
    背景却动了起来,雪夜平静走过来,背了身子,半跪在她面前。将打烂的脊背平整地展示在她眼前,一如许多年来需要他背着淌过泥沼水洼一样。不过那些时候,她嫌他肮脏,他破烂的脊背必铺了下面还隔着防水油布的锦垫。
    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银月不安恐惧的心轻轻松了一下,她几乎有些激动地将身体伏了上去。
    雪夜身体微颤,然后手臂向后,扶住她的小腿,快速起身。水漫过他的小腿,赤脚淌过水洼哗哗地响。他一言不发地向前,快速向前。
    不一会,地道中现出二三十阶向上的阶梯。银月知道,上了这阶梯就等于走出了万夏坞。进入巴山腹中,走不多远,便可以脱身出困。雪夜背着银月上了阶梯,前面的地道已经平坦干燥。
    雪夜半跪下身体,将银月放了下来。银月以为他会一直背着她走出地道,一时茫然。伏在雪夜背上没有起身。
    雪夜身体微微抖了抖。银月垂下头才发现,雪夜身上的血渍污渍已经脏了她的衣服。她吃惊地跳下雪夜的脊背。
    举着自己的衣袖发怔。
    片刻间,她一手捧着夜明珠,一手将衣袖垂在雪夜面前,月白的丝裳,染了血污分外鲜明。若在往常,雪夜会叩地仓皇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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