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子冷冷地看着他啪嗒啪嗒狗腿地跑回来,只可惜跑得再快,之前他跟爆头勾肩搭背的样子也全给戎子看见了,戎子脸色只觉更阴,理也不理谷梁米“请完了?”的询问,生硬地推开他,穿过众人自己下了楼去。
    “切!鸟死了!”爆头在后头骂了句,比起枪对着戎子的背影,“哗!我爆~!”
    “也没有,他性子是那样,”谷梁米辩解说,“其实人很好的……”
    何况是他自己答应了守门,没守好不说还跟人聊天……死定了!晚上不知道还让不让进门睡啊!
    谷梁米仰天长叹,凄凄哀哀。
    校门口,依旧是三根红烛,一个只有这个时候才会露出些微寂寥神色的随便。
    戎子一言不发在他旁边坐下。
    “怎么了?脸白成这样?”随便有些担心地问,“你看你,嘴都乌了……”
    “刚请了符,”戎子摆摆手,“过会儿就好了。”请符极损身,符的效力越大,消耗的请符者的血越多,催发时耗费的灵力也越多,请了之后自该好好休息。可惜他刚开门就看见谷梁米跟那些小子、尤其是爆头混成一团,完全没有如他吩咐地认真看守,火得直想把谷梁米就着四楼的高度丢出结界去,还休息个什么,再待在那里不知道他自己会怒火中烧做出点杀人见血的事情。
    “怎么?朋友来了都不陪他聊聊?”随便笑道。
    “同事而已,”戎子想起就火,“没什么好说的。”
    “呵呵,”随便伸手抚了抚烛光,打趣道,“人家可是专门为了你进来的啊,这可不是一般危险的地方,提着头来帮你,多好。”
    “啧,帮倒忙么?”戎子脸色更不好看。
    他无心再继续,岔开话题问,“你每天在这里点蜡烛做什么?是聂城的习俗?”
    随便点点头,恩了一声,“为死者守夜。点了这个,魂魄在路上就不寂寞了,兴许还能找着路回来看看。老人们都信这些。”
    “你也信?”言下之意你可是正规培训出来的除魔师,这些民间小传什么的,怎么也跟着信。
    随便呼出一口气,淡淡笑着说,“求个心安罢了,这些天死了多少人啊,一整个聂城啊……”
    他顿了一顿,眼色黯淡下去,有些恍惚着说,“……其实……说不定……他的魂也会回来看看。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就是说过的话也没说清楚,早知道再也说不上了……”
    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戎子沉默着没再发言。
    实话说他完全无法把随便此刻的心情来个感同身受,但可以善良一点不去打扰,给随便一些缅怀悲痛的时间。
    谁料随便没过个几秒,精神头又恢复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拍拍他肩膀,“所以你啊,趁有些人还好好的,对他好点吧!”
    “……”黑线满头。这话听着真怪异……
    怎么感觉……是来做谷梁米的说客的……
    那混蛋,才几个小时时间,就把所有人搞自己那边去了,明明笨手笨脚又没用……
    烛火摇曳着,一点一点滋滋地往下烧,时不时淌出一滴滚烫的泪,却在坠地后不久即化为冰冷。
    第 7 章
    门打开扇起的风吹得屋里的蜡烛剧烈晃动,映出谷梁米被吓了一跳的脸。接着是被水呛住的咳嗽声。
    他老人家正直接抱着那一大桶纯净水狂喝呢,给突然打开的门突然出现的戎子这么一刺激,鼻孔里都倒灌了些,咳得撕心裂肺的。
    “咳咳咳咳……你,你回来了。”偷偷地往后挪身子。
    出乎他意料的,戎子没有用眼刀杀他或者直接冲上来化暴力冲动为实际行动,只是略微皱眉道,“明天还早起,早点睡觉。不要给我拖后腿。”
    “又说我,你自己还不是……”谷梁米把水放一边悻悻地又嘀咕。
    “你说什么?”
    “啊什么都没有,啊我已经睡着了……”迅速缩进被子里。
    反了你了!戎子往拱成一团的被子堆上瞪了一眼。
    谷梁米一天逃逃跑跑的,也是真累坏了,没多久被子下头就传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戎子走过去,蹲下来把他被子扒了扒,把那张惹人烦的脸露出来,想象降魔杵在自己手里的样子,作个手势往他脑袋上一阵狠戳,总算解了气,又把被子给他啪地盖上。想了想又怕他闷死,又给扯开了。
    他坐回自己床边上,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完全没有要躺下睡觉的意思。
    耐心地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周围屋子里的蜡烛都吹灭了,直到人说话的声音都停止了,直到结界外头的嚎叫声越来越明显。直到……几不可闻的开门声、脚步声再次出现。
    等那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戎子迅速起身,跟了出去。
    昨天晚上他没跟上去,后来是越想越后悔,今天是一定要把这事情探个明白。明明有结界在,用不着守夜,为什么随便连续三个晚上都不见人影,而且白天俨然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若说如他所说是有异样响动出来看看,同样警觉的戎子却没有感觉到。他究竟是去了哪里?是出去了?还是在学校里乱溜达?如果是在学校,就这么小小一个操场两栋楼,他能去哪里?
    戎子沿着走廊往前走着,脚下有些细碎的煤渣类的杂物,踩上去微微作响,走过随便虚掩的门,走到最靠楼梯的校工张师傅那间时,却突然那门一开——猛然间看到门外走过的戎子,里头那人张嘴就要尖叫。
    戎子急忙抬手给他捂了,把人拖到一边低声道,“是我。”
    那人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跳,原来是大学生江黎,屋子里头传出来张报国厚重的鼾声。
    江黎不好意思地比了比里头,扶着被戎子捂得有些歪斜的眼镜,低声换了普通话说,“有,有些吵……我睡不着。又听见外面有声音。”
    “怎么了?”又有第三个声音远远低喊。
    戎子一回头就开始头疼,那居然是走廊尽头自己房间里冒出头来的谷梁米。刚不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也给醒了?!
    难不成之前是装睡?!戎子头上暴起几根青筋。
    谷梁米还不怕死地挨过来,压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戎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住狂扁他的冲动,只能道,“我听到些响动,出来看看。”叹口气,罢了,多个帮手也好,“你跟我下去。”
    “哦。”谷梁米乖乖的。
    “我,我可不可以也去……”江黎犹豫着道,发愁地四下看看,“我在这里也睡不着,放心我不会添乱……”
    午夜的操场僻静。随便的车孤零零停在中间。
    一直走到校门附近,远看去仍旧三滩烛泪余在那里,除此外空空荡荡。
    戎子四下看了看,一摆手,示意教学楼。
    教学楼楼下大木门由一个大铁锁锁着,平日里大家都不进去。因为丧尸袭击到学校的时候,是一次家长联谊晚会,老师孩子家长都给留在各班的教室里唱歌跳舞,正是欢闹的时候,后来人大部分都死在里头,给幸存的人心里留下的阴影特别大。并且因为现场实在太血腥,事后清扫也是个麻烦。干脆全锁了起来,只用办公楼那边,那边虽然也死了人但不多,清理清理就可以住了。
    他三人走到那教学楼门前一看,果然铁锁被开了,挂在门边上。
    戎子轻轻将门推开一点点,燃了张火符照了照,门廊里空空荡荡一片黑,远处隐约有点月光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侧身挤了进去。
    谷梁米回头看看江黎,他们除魔师这种阴森森鬼气冲天的地方走惯了倒是不怕的,江黎一个普通大学生,又瘦瘦弱弱书卷气,“你在这里等着?”
    江黎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发着青,一听这话,看看四周,一个人待着更恐怖,忙摇头,“我我跟你们走。”
    一脸早知道就不下来了的后悔样。无奈一个人待在这里他也不敢,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敢。
    谷梁米只能往他肩上一架胳膊,安慰道,“不怕!哥哥我护着你!走吧!”
    于是二人也侧身挤进去。火光映得里头等着的戎子脸色阴暗,很不高兴他们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似的。他高举着那枚火符走在前头,门廊不长,正对着一个露天小坝子,花坛上的假山突兀地竖在那里,月光映下来像一高一矮两个挣扎的人影。
    “这边有个楼梯……”江黎见戎子捻着火符四下照,忙指了指门廊右边。
    见那两人疑惑看他,他忙结巴着解释道,“我,我小学是这里毕业的……”
    现成的向导。戎子便把谷梁米推后头些让他殿后,护着江黎走中间。三人排成一列,先将一楼靠右的几间教室给照了照,门都关着,像是锁上了,于是接着顺着江黎说的靠右的楼梯上走。
    走到二楼拐角,突然听到脚步声,像是在三楼,那人也同时听到了他们的,脚下一顿,接着便是匆匆跑开的声音。
    戎子急忙往楼梯上冲,江黎忙在后头补了句,“那边左边还有个楼梯!”
    “小米你堵那边!”戎子丢下句,足尖一掂掠上楼梯栏杆,再一掂身影就消失在楼梯间,火符上的火也随着这猛一动作被吹熄。
    谷梁米听话地拽着江黎从二楼走廊往对面靠左的楼梯跑。
    戎子跑到三楼,听得脚步声明显在走廊那头,也是沿着楼梯上跑的趋势,忙又转身继续往四楼。
    他步子掠得快,眨眼间就跑上四楼,对方的脚步声还在对面的楼梯间晃荡着,他已经几个起跃奔过走廊,同时一翻手腕化出降魔杵,足下一顿,扬手抵在刚从左边楼梯间探出身子那人脑门上。
    但那人也是反应极快,在戎子闪他身前时立马退身扬枪,枪口同样比在戎子下颚处。
    “怎么是你?!”来人看清戎子,低叫道,果然是随便。
    戎子眉头一皱正要发话问他,突然听见楼下三楼又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只得一人,往下面去,不像是谷梁米也不像是江黎。
    “快追!”随便收了枪低喝一声,戎子立马反应过来,楼中还有第五人在?!
    他收回降魔杵翻身下楼,那脚步声极快地一路往楼下去了,接着便是江黎的一声惊叫,又是一路往下。戎子蹬蹬几步下到二楼,从楼梯间站的两个人影——江黎和谷梁米——面前匆匆掠过,也没时间看他们怎样,直追着那人去。
    那脚步却在一楼附近止了。戎子冲进门廊一看,大门依旧是他们进来时候只开了一缝的状态,忙又冲回一楼走廊,四下张望。
    走廊上黑漆漆一片,他点了火符起来,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正对着的小坝子里的假山依旧突兀地伸展向天空,他绕到假山背后,还是没看见人。
    随便这时候咚咚跑了过来,“人呢?!”
    “丢了。”戎子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道。
    “怎么会?你不是一路跟下来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戎子道,“应该还没出去。”
    谷梁米跟江黎也下来了,江黎跑得气喘吁吁的。
    “没事吧?”戎子问,“那人长什么样?是丧尸么?”
    “没看清,一个影子突然哗地过去了。吓了我们一大跳。”谷梁米回道。
    “你怎么不拦啊?!”戎子怒了。
    “太快了拦不住……”
    “你……废物!”
    “你……光说我,你自己不也没追到……”
    “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别吵了,”随便忙上来劝架,比个嘘的手势,“我们挨个挨个房间搜。小米你和江黎看着门这边,这次可得拦住了。”
    他拉着戎子走开几步,打开一柄手电筒往一楼走廊上照去,原来有好几个教室虽然门锁着,向里的高处的窗户却还没关。于是他二人便往那几个教室靠了过去,一左一右守在门边,随便躲在门边执枪对着里面作好射击的准备,另一手将手电筒架在枪上正照前方,接着对戎子点了点头。
    戎子抬脚迅猛地踢开门,转身躲入墙后。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手电筒光照亮了屋内一地血腥,课桌椅都还凌乱着,恶臭味扑鼻而来。
    随便憋住气,把门又蹬开了一些,站进去一步,手电筒继续往里照着,天花板上还挂着那日晚会时挂上去的彩纸彩条,上头贴着小红花,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