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报不成比例的事情?这一场闹剧折腾下米,受伤的竟然只有他。
    而他既然找到了顾知其,就肯定知道了当年所有的真相,又怎么会不阻止这一切?
    她想不通,无意识地盯着手上那个文件夹看,突然被一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家娱乐公司的名字,在纪暮衡父亲陈栋的公司天源集闭旗下。她打过交道的娱乐公司不计其数,却只对这一家影响深刻。
    因为她被这家的公关部总监郝小姐肆无忌惮地羞辱过,还差点儿闹上法庭,最后,是当时还一直被她当做萧远山的纪暮衡,帮她干净利蒋地解决了这件事情。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他当初为了这件事,花了多少精力去应付他爸。
    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理由,伤害了一个这世上最值得她珍惜的人。
    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要出门。“唉,你去哪里啊?晚饭还没吃……”方子明拽住她。
    “去找他啊。”秋晨推开方子明的手,“多一分钟我都等不下去。”
    一路上,她的心不断狂跳。她不知道见了他该说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见到自己,她只知道自己要见他,现在,立即,马上。
    她要把以前耽误的时光,一点点地都弥补给他,从现在开始。
    懊恼、激动、思念,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血液几乎都要沸腾起来。
    秋晨抄近路沿着花园里的小径走得飞快。快走到他楼下的时候,她听见有熟悉的狗叫声,停下脚步一看,无忌被人牵着,站在路灯下,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的视线往上移,发现牵着狗的人不是纪暮衡,而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也许是另外一条金毛,不是无忌。她转回头去刚要走,那条狗又狂叫起来。
    她疑惑地转回身,往那一人一狗的方向走近了两步,仔细看了看狗的牵绳,似乎真的是无忌。她再往前走了一步,无忌叫得更响,撕心裂肺,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秋晨看见无忌伤心的眼神,再也没有怀疑,冲到那个人的面前就问:“你是什么人?”
    接着她蹲下来,无忌立刻往她身上扑。那个人看见她,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小姐,这狗是不是认识你?”
    “是啊。”她摸着无忌的脖子,试图安抚它,“无忌乖,没事,没事的。是我啊。”
    无忌不叫了,只是把脑袋搭在她的肩上,低低地呜咽着。
    “太好了。”那个青年看见她和无忌亲昵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一般地摸摸脖子,“这狗寄放在我们社区的宠物医院好久了,自从前天晚上听说它主人去世,它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我还在发愁呢……”
    秋晨正在专心摸着无忌,便听见一句仿佛晴天霹雳的话。
    她顿时觉得手脚一阵凉意,腾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问他,“你说什么?什么它的主人……”
    她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翻滚着的血液令她眼前发黑,完全无法完成一个句子。
    “啊?你不知道吗?它主人生病好久了,本来是要把它交给别人家养的,可它到哪儿都不愿意,它主人只好把他寄养在我们医院,让自己的朋友经常来看它。结果前天晚上他朋友来的时候,说它主人去世了,然后它就不肯吃东西,我想带它出来转转,看看它会不会有胃口……”
    那人说着说着,发觉秋晨的脸色不对,便不敢说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姐,你……没事吧?”
    即使此刻天崩地裂,也不会让她如此震惊。那颗本来激动狂眺的心,突然便卡在嗓子眼不动了。秋晨站在原地,慢慢觉得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这样?
    不不,一定是什么事情弄错了。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生病,而明明昨天晚上,她还看见他上线,签名是“冬日暖阳,岁月静好”。
    不可能,这人一定是在说疯话。
    她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二话不说地抢过他手上的牵绳,拽着无忌往家走,完全不顾他在背后的叫喊。
    “无忌,那家伙是坏人对不对?他想把你偷走,所以骗我。”站在电梯里,她蹲下来搂着无忌说。无忌呜了一声,低头在她腿上蹭蹭。
    大冬天的,她却出了一身的汗,两条腿不住地颤抖。她迫不及待地推开家门,看见所有的一切都像以前一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纪暮衡的钢琴静立在客厅一角,书橱里依旧摆满了风景照,沙发上还散落着几张cd。
    只是他人不在。
    秋晨往房间里走了一步,开始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餐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家里有股长时间没有通风的尘土味。
    她再往前,走到厨房里。冰箱里空空荡荡的,什么吃的也没有。开了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带着淡淡的黄色,是水锈。
    她的手越发颤抖起来,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摇头。
    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他或许只是出差去了,或者去了父母家里住。
    秋晨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遍遍地出声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没有在家里,他在别的地方。
    她站在客厅中间,空洞的自言自语声在房问里回响。
    墙上的挂钟叮咚响了一下,报了整点。
    晚上十点。
    她想到什么,飞扑到他的电脑前,开机,上自己的msn。
    几乎是刚登陆的那一瞬间,萧远山的头像亮了起来。
    她的心又一次开始狂跳,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来,手抖了很久,才终于点开对话框,给他发了两个字。
    暮衡。
    嗯。
    他答应了。
    秋晨的眼泪突然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你在哪里?
    这一句话,她打错了很多遍,几乎花了一分钟才问完,按了回车键。
    我在家里啊。
    那几个字如此清晰,仿佛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劈头盖脸地浇在她的身上。
    她眼前顿时一片黑暗。那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失去之前,她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msn那头的人是谁,都不是她的暮衡。
    她只觉得自己坠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接着,黑暗慢慢被一丝光明打破,视线里又是一片海。还是她在岸上,纪暮衡在海中央的一艘船上,远远地看着她,衣角随风飘扬,面目越来越模糊,船越漂越远。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要他过来,可他只是摇头。
    一边摇,一边淡然地对她说,太晚了,秋晨,太晚了。
    秋晨奋力想向他跑去,两条腿却仿佛如同被钉死在地上一样,任她百般挣扎,就是无法移动分毫。
    她急得想要尖叫,却一点儿也发不出声音。眼前一片浓墨般的漆黑,她不辨方向,恐惧到极点。
    终于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梦魇中拉了出来。她睁开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才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在来这里的路上遇见无忌,有人告诉她纪暮衡去世了。
    那个叫醒她的人拍着她的脸颊问:“赵秋晨,你醒了?”那人的样子有些熟悉,秋晨回想了片刻,记起来曾经在离开公司的时候遇见他跟纪暮衡一起。
    她挣扎着坐起来,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你是……乐……乐……”
    “我叫乐诚。是纪暮衡的医生。”乐诚站起身,抱着手臂精她。
    “那……”
    她拼命咬住颤抖的嘴唇,头低到不能再低,两只手臂撑在身侧,绷得僵硬。
    “老纪拜托我的事情,我还是没做到。”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本来还以为至少能拖一段时间的。”
    秋晨依旧低着头。
    她不想听,她什么也不想听,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一场恶作剧,都是骗人的。
    她咬破了嘴唇,血腥味溢满唇间。
    “不过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我也撑不下去了。”乐诚在她身边坐下来,“你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她拼命地摇头,唇上的鲜血流回口腔里,温热而咸腥:“没有,我没有。你别想骗我。暮衡他……”
    “我告诉你,他去世了。”乐诚抬起她的头,认真地看着她说,“他不想让你知道,可是这种事情,又能瞒多久?”
    秋晨劈手推开他的胳膊,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胡说!他怎么可能……”
    “胃癌。”乐诚抓住她乱舞的手,拧紧了眉头说,“上次在电梯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来着,你不知道他胃不好吗?还让他喝那么多酒。结果第二天就进医院了,做完检查才发现他的胃癌复发了。”
    “……复发?”秋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注满了冰,身体顿时僵硬下来。
    “他七年前得过一次胃癌,当时发现得早,及时控制住了。又正好认识个老中医,吃了整整五年的中药调养。这个你都不知道?”
    她一动不动,甚至都忘了呼吸。
    “可是这次复发得实在是太厉害,没多久就转移了。”乐诚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似乎要把她的手腕生生捏碎,“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要治好他,还送他去了一次美国,可是太晚了,我们没办法把他救回来。你知不知道他受了多少罪?你知不知道癌症到最后有多疼?打吗啡都压不下去,可他整天想着的竟然都是不要让你知道,到最后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每天要我帮他上msn,盯着你的签名看,简直是可笑透顶!我实在是受够了!现在也好,你知道了,我也算解脱了。”
    秋晨的思维,极其缓慢地运转着。
    他带她去看过一次中医,那个白先生,就是一直给他开药的人。
    他听到她说那个男主角得了胃癌的小说,便失神割破了手指。
    他在东湾见她的时候,半夜曾经起来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很难受?很疼?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才把星辰集团的股份给了他爸,成全了他们,还找到顾知其,让他回来。
    他在美国打电话给她,问她怎么做鸡肉蛋花粥,那些话,大概都是躺在病床上问的。
    他最后叮嘱她,要好好的。
    每想清楚一层,她便觉得身上裂开一条伤口,到最后,已经体无完肤。
    她竟然从来不曾发觉!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一天离她而去,还是以这样永远不再回来的方式。
    她一直自以为是地享受着他的温柔体贴,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关心过他,否则,便不会连他得过胃癌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不会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还离开他,不会……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毫无意识地靠在床头,怔怔地,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突然变成了黑白两色,每一次呼吸,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流逝一分,只剩下一个空虚的躯壳,想要尖叫,想要放声大哭,可她哭不出来,只是急促而慌张地喘息着。
    乐诚停了停,镇定下来,低头平静地说:“他是前天早上走的。本来已经不太清醒了,但是你突然打电话来,他就醒过来了。他那个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就那么盯着手机,看着你的名字一直闪。我急得都快疯了,要接电话,可他怎么都不让。还好,你后来留言了。我帮他接通语音信箱,他听了你的留言,竟然笑了。你知道他多久没有笑过了吗?就因为你跟他说的那几句话,他……是笑着走的。他最后的一点儿力气,都用来听你的留言,然后傻笑了。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秋晨看着床前一张放大了的风景照,只是空洞地摇了摇头。
    她说她爱他。
    她从来没有说过爱他,那次是第一次。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也是最后一次。
    “乐……医生,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她转头求乐城。
    乐诚不出声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秋晨关了灯,抱起他的枕头。
    他熟悉的味道似乎还在这个房间里萦绕,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有一点点药香。
    那味道渐渐地填满了她周围的空荡,刹那问,她无法自拔地泪如雨下。
    天地那么大,岁月那么长,可她再也找不到他。从此只能这样无望而孤独地回忆着他的